中兴通信 中兴通讯事件，比罚单更沉重的反思

中兴事件暴露出中国企业控制合规风险的能力滞后，企业合规管理体系存在明显漏洞。在全球化的新阶段，企业竞争已经进入当前全球价值链竞争的时代，这是一大隐患。

4月16日，美国商务部网站宣布，将在7年内禁止美国企业与中兴通讯开展任何业务。公告称，中兴违反了2017年与美国政府达成的和解协议。当时美国政府指责中兴非法向伊朗和朝鲜出口。

2017年3月，中兴和美国政府就出口管制调查案达成和解，中兴支付了约8.9亿美元的刑事和民事罚款。美国商务部工业和安全局对中兴通讯处以3亿美元罚款，是否支付将取决于中兴通讯在未来7年遵守协议的情况。这是中国企业从美国政府收到的最高罚款额。

2017年4月，我们前往中兴通讯深圳总部，与公司合规管理部负责人沟通；我们邀请中兴通讯负责人参加在北京举行的中兴通讯事件专题研讨会；我们收集了美国政府公布的相关文件。由此，我们知道了事件的来龙去脉。

反思中兴案例，有助于我们更深刻地理解经济高度全球化时代全球公司的竞争模式，在合规的基础上提升中国企业的全球竞争力，有助于政府相关部门采取更有效的措施支持企业走向全球。

事件开始和结束

美国商务部网站信息显示，2010年1月至2016年4月，中兴通讯明知美国长期对伊朗实施制裁，仍向伊朗出口美国制造的受限配件和软件产品，以获得伊朗公司的合同，参与庞大的本地通信网络的供应、建设、运营和服务，这些合同的金额高达数亿美元。最终，美国政府对中兴提出了三项指控，包括阴谋非法出口、妨碍司法公正和向联邦调查人员作出虚假陈述。

事实上，早在2012年，美国政府就对中兴提出了立案调查，但直到2016年，美国商务部工业与安全局(“BIS”)才正式将中兴及其三家关联公司列入“实体名单”，并采取了具体的管控措施。四年多来，中兴在回应美国政府调查时犯了很多错误。

1.在美国有关部门对中兴展开调查之前，公司领导并不了解贸易管制合规性，也没有采取相应的对策。

2012年3月，美国德克萨斯州法院首次向中兴通讯在美国的子公司发出传票，对中兴通讯发起调查。此前，中兴法律部预测公司2009年出口贸易将面临风险，并于2011年8月25日向公司领导提交了《关于全面整顿和规范公司出口管制相关业务的报告》。后来，应领导要求，制定了《进出口控制风险规避计划》。不幸的是，这两份文件没有得到执行。更令人遗憾的是，这两份文件落入美国政府手中，成为中兴有意规避美国出口管制政策的证据。

2.2012年收到传票信后，中兴面临对抗调查还是合作调查的选择，公司分为主战或主和两组。“主战派”担心公司声誉和财产受损，认为中兴作为中国企业应该采取抵制态度，不需要配合美国政府的调查。最终“交战派系”占了上风。

2013年11月，在美国监管机构已经在调查中兴通讯的违规行为后，中兴通讯决定恢复与伊朗的贸易。中兴为了逃避美国监管，找了一家无锡上市公司作为隔断公司为中兴和伊朗出口。中兴通过国内贸易向这家中国公司销售产品，这家公司向伊朗销售产品。对美国监管机构来说，这相当于一方开会和解，另一方逆风作案。

3.2014年，中兴通讯公司一名高管赴美，在机场被扣留检查。美国在与该高管同行的秘书的电脑中发现了两份与“规避计划”相关的文件。这两份文件最终成为美国指责中兴违规的最重要证据。

4.2016年，中兴向美国政府提出和解，美国政府聘请第三方进入中兴进行调查。但中兴通讯非常不适合此类调查，担心泄露其他信息，因此在调查过程中试图隐瞒相关信息。这导致美国不信任中兴。最终，美国政府对中兴提出了三项指控，不仅包括共谋非法出口，还包括妨碍司法公正和向联邦调查人员做出虚假陈述，并相应判处中兴支付约8.9亿美元的刑事和民事罚款。此外，美国商务部工业和安全局可能会要求中兴通讯罚款3亿美元。在整个事件的处理过程中，包括CEO在内的三名中兴高管被迫辞职。

5.这一事件成为中兴重塑合规管理体系的重要契机。中兴通调查事件后，将合规管理提升到一个新的高度。自2016年起，中兴通讯在组织架构上设立了CEO领导的“合规管理委员会”，将合规职能与法律部分开，保证合规部的独立性；2016年11月，他聘请了为Root工作的凯洛格·博龙&马特·贝尔(Kellogg Bown & amp；Matt Bell)，现任中兴通讯首席出口合规官兼法律顾问。

有什么教训

中兴通讯的案例对许多处于全球化进程中的中国企业具有警示意义。

随着经济全球化的快速发展，传统的跨国公司已经成长为全球性公司，企业之间的竞争已经从单个企业之间的竞争上升到全球价值链中的竞争，企业的竞争模式发生了重大变化。同时，面对政府监管的加强和国际组织的推动，越来越多的企业加强合规管理，合规竞争成为全球企业新的竞争规则。

中兴通讯遭受巨额罚款，暴露出企业控制合规风险能力的滞后和企业合规管理体系的重大缺陷。

首先，中兴对出口管制合规管理的防范不够重视，缺乏对出口管制合规风险的正确评估和认识。2012年3月美国立案调查后，中兴没有采取必要的出口管制合规管理措施，而是千方百计规避美国出口管制法规。

其次，中兴在被美国政府调查后，仍未能抓住机会堵塞合规管理漏洞。反而采取不合作的态度，导致公司面临的出口管制合规风险进一步升级，最终导致出口管制合规管理完全失控。

根据美国商务部工业与安全局(BIS)披露的信息，BIS在2016年3月将中兴及其三家关联公司列入“实体名单”的决定是基于中兴获得的两份机密文件做出的。两份机密文件《关于全面整顿和规范公司出口管制相关业务的报告》和《进出口管制风险规避计划》描述了中兴通过设立、控制和使用一系列“分割”公司的规避行为

第三，中兴的合规管理体系存在重大缺陷。中兴通讯的合规管理部门没有直接向董事会汇报的渠道，CEO或销售部门有决策权轻松突破合规控制。因此，合规部门需要一个独立的结构和报告线，否则，风险无法传达给公司的高层领导，导致合规管理无效。

第四，近年来，中兴自主技术发展迅速，但一些技术含量高的关键设备仍依赖国外供应商。比如中兴全球价值链采购的高速光通信接口、大规模FPGA等核心部件，被美国企业根据出口管制规定叫停，中兴生产不可持续。这是中兴被迫与美国执法机关和解的根本原因。

通过完善的合规管理体系和流行的合规文化来抵御合规风险已经成为现代全球企业的软竞争力，合规竞争已经成为企业全球竞争的新规则。如果没有以合规制度和合规文化为核心的软竞争力，将难以适应全球竞争的新形势。

合规，中国企业面临的新挑战

中兴案例是中国企业合规管理的里程碑事件。许多中国公司也缺乏完善的合规管理体系和植根于员工的合规文化，因此有必要借鉴中兴案例和其他外国相关案例。

与中兴相反，吉利权衡利弊后放弃了向伊朗出口1500辆沃尔沃汽车的机会。与此同时，一些中国公司接受了在伊朗勘探石油的订单，但他们有效地控制了风险，没有受到美国的惩罚。有风险往往就有商机，大风险往往蕴含大商机。问题在于能否识别和控制风险，中国企业需要积累这方面的经验。

从中兴案例出发，我们认为，中国企业要进一步加强合规管理能力建设，应注意以下问题:

一、促进合规从最高管理层和企业文化入手。只有当企业文化强调诚实和正直，董事会和高级管理层树立榜样时，合规才是最有效的。

二、合规部门原则上应保持独立性。无论公司如何组织合规部门，合规部门都应该是独立的。同时，集团合规官应全面负责合规风险管理。此外，合规部有权向高级管理层自由报告，如有必要，还可向董事会或董事会下属的委员会报告。

第三，推进企业合规管理体系的实施，特别是加强具体控制措施的实施。如果一个企业有一个合规制度，但没有实施，可能比没有合规制度更糟糕。。

第四，积极推进企业合规管理是政府的新职责。近年来，发达国家政府对企业合规性的监管越来越严格。例如，美国的《反海外腐败法》和英国的《反贿赂法》加大了对企业违法行为的处罚力度。联合国全球契约、世界银行和国际标准化组织等国际组织也在促进企业的诚信和合规。

中国正在实施《一带一路战略》，该战略要求参与者制定得到所有人认可和遵守的规则。在实施一带一路战略的过程中，中国不仅要出口资本和生产能力，还要参与建立共同的规则和出口合规理念和文化。因此，无论中国企业是在中国发展还是走向全球，都面临着加强合规管理的新挑战，而政府相关部门需要承担推进合规管理的新责任。

在中国，政府对企业的影响力很大。首先，政府应加强自身合规管理体系建设，实现“合规管理”，采取更加积极有效的措施推进企业合规管理。

国家标准委员会将国际标准化组织2015年发布的《合规管理体系指南》(ISO19600)作为中国标准进行了推广，并建议其他政府部门予以支持。例如，证监会可以考虑要求上市公司设立专门的合规管理机构，出具合规管理报告。

2015年，国有资产监督管理委员会(SASAC)颁布了《关于全面推进中央企业法治建设的意见》，强调“着力加强依法合规经营”是一项重要工作内容。2016年，国资委选择中国石油天然气集团公司等5家大型央企开展合规体系建设试点工作。在此基础上，建议SASAC在所有中央企业和地方国有企业中推进合规管理体系建设。建议全国工商联借鉴SASAC的做法，积极推进民营企业合规管理体系建设。

在推动企业合规管理体系建设方面，相关组织潜力巨大，如拥有数千家大型企业会员的中国企业联合会，以及中国工业协会、中国外商投资企业协会、中国投资协会等全国性企业组织，也应该促进其会员的诚信合规。

作者是北京新世纪跨国公司研究所所长兼研究主任

来源:财经杂志王志乐郭|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