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其庸 冯其庸：《红楼梦》最了不起的是什么

▲孙文《红楼梦》第三次请哥哥推荐席彬为海，接孙子贾母为惜孤女

经过《红楼梦》的修订注释和《红楼梦词典》的编纂，已经有几十年了。在对《红楼梦》的理解和认识中，我们自然而然地向前迈了几步，断断续续地产生了一些感悟，增加了一些实践性知识。《红楼梦》中的一些语言在你看来很平淡，但其实涉及到一个习俗。例如，有一次秦钟去世，贾宝玉告诉刘香莲他是否去过秦钟的墓地。现在是10月1日，我要牺牲一下，横扫一下。

在校对和注释的过程中，我们没有认真对待。后来上海一位读者给我写了一封信，说你在《红楼梦》的校对中没有评论“十月一日”。其实你应该评论一下，因为这是北方的特殊习俗，“十月一日送寒衣”，还得给死者上坟。因为天冷，你要送冬装，所以有“十月”，我一看到这封信，就觉得太重要了。这位读者是小冯至，几个月前她来看过我一次，这是我第一次见到她。

我会记住的。我们给《红楼梦》的校对加了注释，还找到了福格的《听雨的谈话》作为书证。我手里特别认可这个。为什么？我已经证明了这个习俗在北京确实存在。刚好给我开车的司机是老北京，我就问他你在北京有没有“十月一”这个词。他说是的，马上就来了。他说每年十月要送凉衣服，也就是冬天，要给已故的亲人送衣服，怕他们冷。所以有句俗话，“十月送寒衣”。

▲宝钗(左)，黛玉(右)，清盖齐画《红楼梦》

当时我住在红庙。我去红庙周围的村民家里问，问这个的时候说有这个习俗。就这样，我特意批了我的《红楼梦》里的一段话，我觉得里面包含了很多知识。

南北民俗不同。比如我们家乡，没有“寒衣”。有坟墓和祭品。冬天墓清的时候没有这种东西，所以我们不懂。我们看《红楼梦》看《十月一》的时候没看懂。这是习俗，不是普通的随便一句话。我们编了《红楼梦大辞典》，可以接触，可以理解，有内涵。我们尽可能的讲解这类典故或者词汇，列出词条让读者找到。

最近，我分别写了两本书的后记，一本讲《红楼梦》思想，一本讲《红楼梦》庚辰本有关的问题。我又得到一个新的启示，我觉得《红楼梦》本身包含着非常浓厚的诗的素质。最近写了两本书的后记，一本是关于红楼梦的思想，另一本是关于陈赓版的红楼梦。我有了新的发现。我觉得《红楼梦》蕴含着很强的诗意。

▲滩纯(左)，史湘云(右)，清盖齐画《红楼梦》

你从头到尾读《红楼梦》的时候，要一直读下去，不要中断，也可以一遍一遍的读，会感受到诗的整体感觉。虽然是以散文的形式，以散文的形式写，但其实它有诗的品质，也有诗的表现形式。

当然，诗歌也有不同的风格。比如五代，对于“花间派”，本意是不合逻辑的，指东说西，不露骨，但有寄托。但诗歌中也有一种直白，比如苏东坡的《大江东去被海浪冲走，千古风流人物》。从字面上来说，就是他想说的话，气势磅礴。辛弃疾的很多话就跟口语一样。

《红楼梦》的特点就是含蓄、不直说，有内涵，有隐喻。但《红楼梦》也不可能都不直说，我说的寄托遥深，在《红楼梦》是少数地方，有一点意内言外，指东说西，因为作者无法把自己的话直白地说出来，直白地说出来就会遭祸。比如：乌进孝送租。贾珍在大堂里面等着他，说，你老不死的，你到现在才送来，就这么点东西就算了？乌进孝说，老爷你不知道，今年北方大雪，我们走了几个月才走到，另外收成也很歉收，微薄，所以这些粮食东西都是只能是尽点意思了。他接着说，听说你们大小姐晋封了贵妃了，皇上把皇宫里的金银财宝都赏赐给你们了，都搬到你们家了，贾珍就说，你这个老不死的你哪里懂啊，我们如果再要省亲一次我们就完蛋了。《红楼梦》的特点是含蓄、间接、含蓄和隐喻。但是，红楼梦不可能不说出来。我的话很遥远。红楼梦里，有几个地方。话后面有一点意思，指着东方和西方说话，因为作者不能直白的说出来，直白的说出来就吃亏。比如吴给的房租。贾珍在大堂等他，道:“你老了，不死了。你到现在都没发。就几件事。”吴对说:“先生，你不知道今年北方下大雪，我们走了几个月才到。此外，收成也很差，很少，所以这些食物只能是有意义的。”他接着说，听说你家大夫人得了贵妃，皇上把宫里的金银财宝都给你，都搬到你家去了。贾珍说，你这个老不死的，你哪里知道？如果我们再想省亲，我们就完了。

▲滩纯(左)，史湘云(右)，清盖齐画《红楼梦》

这句话大家都看过，随意看了一下。不过仔细想想，这句话还是有一定道理的，因为脂砚斋认可了“写南巡与外省联姻，又能多少回忆过去，感受现在”。他表达不出来，就是用省亲的场景写了一个康熙南巡时的辉煌宏大的场景。这一壮观场面的费用全被曹寅花掉了，所以他损失了很多钱。

所以在《红楼梦》中，这种手法不止一次的使用，比如顶嘴，犹豫不决，言出必行。袁菲省亲的那段时间，袁菲看到了夜晚的豪华景象，烛光灿烂。她在轿子里说太贵了。这句话很常见，也是一个地方，完全正确。可以说是欣赏，也可以说是感叹，但有人说这些话里有内涵。他其实是说康熙南巡太奢侈，太贵，但不能直接说南巡太奢侈，太贵。有了母爱的场景，他欣赏，感叹。你不能说她错了，她只是叹气，“哦，你太隆重了。这句话其实有内涵。”

省亲之前，王熙凤跟赵嬷嬷的对话也是这样的。赵嬷嬷说当年省亲，银子花得像淌海水似的。王熙凤就说，不知道他们哪里来那么多钱啊，这花钱花得这么厉害，赵嬷嬷就说，这无非是把皇帝家的银子往皇帝身上使而已。两个人对话很普通很平常，但是脂砚斋那里批了一段话，“以省亲事写南巡”。要不是脂砚斋批这么一句话，别人想不起来，这里是暗指南巡耗费之大，而且是把皇帝的银子往皇帝身上使，实际上是说，他哪里亏空，都是你花费掉的。最后算账算到曹寅头上，曹寅死了就算到曹头上了，后来子子孙孙背这个债，雍正上来又把曹抄了家了。归宁之前，王熙凤和赵沫沫的对话也是如此。赵沫沫说，她省亲的时候，银子花得像滴水。王熙凤说，不知道他们从哪里来这么多钱，这钱花了这么多，赵沫沫说，这无非是皇帝给皇帝的银子。两人的对话很平常，但脂砚斋那里批了一段话，“写南巡与外省联姻”。要不是脂砚斋批了这么一句话，别人都记不住。这是暗指中国南方的成本很大，是把皇帝的钱放在皇帝身上。事实上，据说你花光了他所有的损失空。最后，这笔账算在头上，就算死了，也算在曹头上。后来子子孙孙背了债，雍正又上来抄曹家。

▲警察幻想仙境

抄曹家的时候，事先派人监视，怕他转移财产。结果回来的人告诉我，曹家什么都没有，只有几十空间房，几十张当票，还有别人借的几十两银子。据书上说，雍正看到这份报告很痛心，心里有点受不了。没想到他这么穷，还以为他抄家之前藏了多少钱。这段对话说明曹家并没有亏钱，只是把亏钱都花在了皇帝身上，因为皇帝不到曹家来是不会把钱花掉的。

我找到了无名氏写的一本书《江南五游录》，讲的是康熙的第五次南巡。豪华的场面难以想象。只有一次。康熙六次南巡，曹寅四次接管。直到我读了许多奏折之后，我才发现，甚至造船也是由曹寅负责的。它说，首先，曹寅报道了康熙，康熙南巡长江使用的大船和内河使用的小船，所有这些都已经建成。费用多少？需要大量船只。康熙没有付任何钱，所以他请曹寅处理，所以他没有在宫里花任何钱。当我到达扬州时，曹寅又有了一个宝座，一个招待会上摆了一百桌御宴。这个御宴吃什么，当然我们想象，皇帝吃的东西能如此这般吗？这太不可思议了，御宴一百桌，不是一次。一个南巡就是一百桌御宴，然后大臣们庆祝生日，赠送礼物。在曹寅父亲送的礼物清单上，有唐宋名人的原创书画，献给康熙。要多少钱？所有这些费用都由曹寅承担。

后来我一次想不起安徽巡抚的名字，他也吃了亏空。上面来查他了。你怎么会欠空？总督说，那是因为圣人驾南巡，我为了做点什么失去了多少。结果康熙怒不可遏。我出去会让你花那么多钱吗？我一路照顾。所有的食物都是我们自己准备的。官员们不住在房子里。你怎么能陷害我并解雇他？所以后来没人敢说皇帝南巡花了多少钱。徐莉和曹寅显然为此花了很多钱，一句话也不敢说。

康熙心里也明白，所以康熙有一次在曹寅奏折上批的，大致的意思是说，曹家的亏空，我知道它的原因，还有一个讲到，太子阿哥们也不断地向曹寅要钱，他也不好推辞，他有他的难处，造成这许多亏空。这是康熙自己批在曹寅奏折上的。所以实际上曹家的败落，直接原因就是康熙南巡。但是《红楼梦》不敢直说，只能采取这种闪烁其辞，意内言外，说半句留半句的手法。康熙心里有数，所以康熙有一次在的奏折上批了，大致意思是曹的损失空，我知道原因，还有一个说太子和他的哥们也不断向要钱，他不善于拒绝。他遇到了困难，造成了许多损失。这是康熙亲自批准登上曹寅宝座的。所以其实曹家衰落的直接原因是康熙南巡。但《红楼梦》不能直接说，只能采取这种躲躲闪闪，含蓄含蓄，半句话的方式。

▲大观园全景

小说《红楼梦》不同于《三国演义》、《水浒传》、《西游记》。有些地方你不能详细了解，因为他不敢全写。所以，你不能完全猜出来，只能知道一个大概的意思。但总的来说，《红楼梦》形成了一种特殊的风格，这就是我刚才说的，除了大量的文字直白，可读性强，并且明白故事的来龙去脉。少数地方有半句话，半句话不说，甚至有的地方一出现就收回这样的地方，与其他小说不同。因此，我们需要反复阅读《红楼梦》来了解这些地方，尤其是了解曹雪芹的家世。

所以我主张为此编纂《红楼梦》的《石慧》，因为历代很多人都有对《红楼梦》的解释，把这段历史上的很多重要记载与曹雪芹家族的兴衰对比，会给你很多启示。如果你直截了当地读《红楼梦》，不查阅相关史料，这《红楼梦》是永远无法理解的。

在主持整个《红楼梦》的校注和《红楼梦大辞典》的编写过程中间，我觉得经过大家的共同的努力，是把《红楼梦》有些不太好明白的问题，往前推进了不少。在主持《红楼梦》校对和《红楼梦大辞典》编纂过程当中，我觉得通过大家的共同努力，《红楼梦》中一些不太好理解的问题被推了不少。

▲黛玉焚诗

我曾经说过《红楼梦》有诗的品质，但后来想起来鲁迅早就说过，说《红楼梦》是“离骚无韵”，离骚当然是长诗，鲁迅的话最恰当不过了。《红楼梦》不用韵，但有诗的内涵，所以鲁迅其实在他之前就说过这句话。

你闭上眼睛，想象薛宝琴穿着红色斗篷，站在《红楼梦》里的雪地里。老太太远远看见，说:你看像什么？他们说，这像是仇十洲的一幅画，雪中之美。这个意境就是诗画的意境。

《红楼梦》最值得注意的是，里面描写的人物都是独一无二的，性格都非常鲜明突出。如果闭着眼睛想象，晴雯不能和袭人混为一谈，林黛玉不能和薛宝钗混为一谈，王熙凤不能和别人混为一谈。

比如“冷月埋诗魂”，指林黛玉。我曾经有一篇文章分析过，林黛玉本身不仅漂亮，她还具有诗人的气质，所以曹雪芹给她写了一句话，“冷岳埋葬了诗歌的灵魂”。而且，这句话具有预言的性质，预示着她的悲惨命运，在凄凉和冷落中死去。陈赓的书是《冷岳埋葬死者的灵魂》，旁边有原《诗》。后来在列宁格勒(现在叫圣彼得堡)发现苏联的书也是“冷岳埋魂诗”。还有程家本，也是“冷岳埋诗之魂”。“冷岳埋诗之魂”是对的。

▲宝玉玉

有朋友坚持“花魂”。我说《红楼梦》里的美人不只是林黛玉，薛宝钗也很美。牡丹是用来形容她的。牡丹既是花王，又是美人。在《红楼梦》中，曹雪芹塑造的林黛玉形象，并不是要创造一种绝世之美，而是要创造这样一种具有特殊人格和诗人气质的美，所以她不仅美，更重要的是，她具有诗性气质。用“花魂”来形容林黛玉，并不完全符合林黛玉的气质和性格。

从《红楼梦》的写作风格，《红楼梦》塑造的人物气质，从曹雪芹的创作意图，只能是“诗魂”。他不是有意写一系列美好的人。要说美，除了薛宝钗，湘云的美，还有后来来的几个人，也各有各的美，他写的是一个姑娘特别的美。但把《红楼梦》中最重要的人物写得最美，并不是曹雪芹的目的。他要写的是一个典型的形象，有着明显的诗人气质，性格孤僻，性格独特，这是历史上从未有过的。

所以《红楼梦》尽管是用散文写的，创造的很多意境是具有诗的意境的，自始至终，从第一回到八十回一直贯穿下来。后面的四十回当然就差多了，有艺术敏感，有艺术经验的人读到后四十回，味道就走了样了，就不是那么耐人寻味了。所以《红楼梦》虽然是用散文写的，但创作的很多意境都有诗意的意境，从第一次到八十次贯穿始终。当然最后四十次就差多了。对艺术敏感，对艺术有经验的人看最后四十遍，味道不一样，没那么耐人寻味。

▲宝玉告别贾政

尤其是人物的思想发生了变化。本来林黛玉是有自尊心的，特别看不起读书做官搞科研，但四十回之后，林黛玉也劝贾宝玉去考。这个人物前后思想完全不一致，所以最后四十回不是曹雪芹写的，只要反复读，就会有感觉。俞平伯首先提出了这个问题。我觉得俞先生很敏感。从艺术欣赏和文学欣赏的角度来说，这种最早的原始感觉是非常珍贵的。

我还有这本书《红楼梦思想论》，专门研究红楼梦思想。因为如果《红楼梦》的思想不先进，不属于当时的进步思想，那就没有意义了。这其实是明末发展起来的一种新思潮。应该说是早期的民主思潮，以李卓吾为重要代表，批判传统儒学，尤其是攻击儒学。《红楼梦》中所代表的贾宝玉、林黛玉的一些话，看似是小孩子的话，其实都是反对当时理学思潮的。

以上，我读《红楼梦》，有一些断断续续的想法，希望能得到读者的指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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