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人在历史上也许不是赫赫有名,在列国诸侯及帝王将相中也并不显眼。但在伟人眼里,却认为他“很厉害”。
不要小看这三个字,秦皇汉武唐宗宋祖成吉思汗那么牛逼的人物,在伟人眼里也不过尔尔:略输文采,稍逊风骚,只识弯弓射大雕。能被他评价为“很厉害”,绝对是个了不得的人物。
郑庄公有多厉害呢?
他14岁登君位,35岁平内乱,39岁侵卫伐宋,43岁大败北戎雄师,44岁大破宋卫蔡三国联军,50岁大败周虢卫蔡陈五国联军,是第一个把周天子打得落花流水的人,56岁会盟诸侯,世称春秋小霸王,是后代诸侯争霸的鼻祖。
但是,他最厉害的并不是战必胜攻必克的赫赫战功,而是隐忍等待的功夫,不到时机绝不出手,一旦出手毫不留情。
少年康熙隐忍八年翦除鳌拜,越王勾践卧薪尝胆十年灭吴,北周宇文邕隐忍十二年成功杀死宇文护。这些都是把忍字诀练到炉火纯青的杰出人物。
但和郑庄公比起来,他们还差得远。
一 14岁即位,20年隐忍
郑庄公这孩子从小命苦,生下来就不招老妈武姜待见,有的说是倒着出生的,有的说是老妈睡了一觉稀里糊涂生出来的,总之生的不正常,让老妈厌恶恐惧,打小就把他当个怪物来看。等小弟弟叔段出生后,老妈把一颗心全放到弟弟身上,对老大的厌恶与日俱增。
哥俩的待遇有如天壤之别,打个比方,有稀罕衣服必然先让弟弟穿,老大只能捡破烂。有进贡的奇珍异味必然先让弟弟吃,老大只能得残羹剩饭。有好玩的,老大只有在旁边站着看的份儿。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这样的环境,对人性是一种残酷的折磨,势必给郑庄公的童年留下畸形的心理阴影。
因此郑庄公养成了沉默寡言谨小慎微的性格,说好听点是成熟,说难听点是隐忍有心计。
而老爹郑武公呢,大约就和射雕里的郭靖一样,小事放纵老婆,大事坚持原则。
因为郑庄公是嫡长子,按规矩自然立为太子。
武姜不同意,太子宝座必须留给自己的心肝宝贝啊,几次三番向郑武公撒娇卖萌,一哭二闹三上吊,非要废长立幼。
郑武公平时对老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关键时候还真有主见,打死也不改,爱咋咋地!
不仅不改立太子,为了平稳交班,免生祸患,还把老二调到小县城共城当城主,没有王命不得异动。
安排好一切后,老爹郑武公才撒手西去往生极乐。
郑庄公即位,时年十四岁。
十四岁,现在的孩子不过是个初中生,又懂个毛线?怎能做好一国之主?
老爹已死,老妈开始牛逼哄哄,武姜如同渔夫和金鱼里的老太婆,贪欲有如黄河泛滥,一发不可收拾,为了老二,向郑庄公提出种种无理的要求。
按说十四岁属于叛逆期,少年气盛,事事都要和父母顶着干。何况武姜的要求本就不合理,我是一国之君,郑国我最大,更应该斩钉截铁地拒绝。
但让人意外的是,这孩子竟忍了,而且一忍再忍。
一忍占城池。
老大郑庄公呆头呆脑唯唯诺诺,长得还寒碜,武姜看见他就气不打一处来。反观老二共叔段,高大俊美,英明神武,嘴巴像抹了蜜般,越看越喜欢。武姜就开始生了帮老二夺位的念头,精心筹划了作反三部曲。反正老大脓包一个,这事儿还不手到擒来?
第一步,夺城。
郑武公尸骨未寒,郑庄公王椅未热,姜武就急不可待地提出要给共叔段调动封地。
调到哪儿呢?制邑。
制邑是什么地方?
温酒斩华雄、三英战吕布的所在。这个地方有一道重要的关卡,即汜水关,又称虎牢关,乃九州咽喉要塞,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地势险要,易守难攻,为历代兵家必争之地。
在郑国这个小国里,汜水关已是全国第一险关,得汜水关者得天下。
姜武要把共叔段调到这里,眼光很毒啊。
可惜庄公不是傻子。他说,不行。
看着老妈要发飙,忙解释道:制邑这个地方太凶险了,当年东虢国的国君就死在那里,是不祥之地,不适合让二弟去,请母亲再选一个,无不遵从。
这个时候郑庄公才14岁,已然看到了严重后果,深知制邑的重要性,已经显露初为人君的潜质。
武姜说,既然这样,那就京邑吧。
京邑是郑国第一大城,城池大小和城墙高度,甚至超过了首都新郑。臣子居此不合礼数。
武姜也真敢提。
庄公虽然年纪小,也知会引起的后患,心里是不愿意的,以沉默表示抗议。
武姜立马发飙:再不同意,就让你弟弟出国找工作,让天下人都知道你刚登王位就赶跑弟弟,让你丢人丢到姥姥家。
好吧,你厉害,我忍了!
武姜如愿以偿。共叔段封到京邑,人称京城太叔。
二忍抢地盘。
武姜的第一步已经成功,接下来开始第二步,抢地盘。
为什么?积攒钱粮,招兵买马啊!
仅一个京城,还不足以对抗全国。于是打起了周边地区的主意。
郑国西部和北部边境小城,一直以来听从中央号令。共叔段说,从今往后,钱粮赋税交我一份,兵马归我调度。
小城惹不起,向庄公报告,庄公没反应。没办法,只好从之。
共叔段见庄公如此脓包,便宣告两处地方为自己的封邑,从此不听中央管辖。
庄公也忍了。
叔段继续扩张,看中了鄢和廪延二城,想要如法炮制。
没想到这两城的邑宰竟敢不从,叔段怒了,率兵一举攻下。
庄公知道后,没表示意见。
叔段一看,这不一傻子嘛,于是更加嚣张,疯狂扩充地盘,已经占据了郑国半壁江山。
庄公还是一个字,忍。
三忍藏甲兵。
地盘有了,钱粮有了,接下来就该秣兵历马磨刀霍霍了。
叔段先是从辖区大量招募士兵,充实了车兵、步兵,队伍不断壮大。
接着购买战马,打造兵器,以打猎为名,每日训练作战部队,打造虎狼之师。
同时,修缮加固城墙,夯实大本营。只待时机一成熟,就向庄公发起攻击。
这一切,都是在光天化日之下堂而皇之进行的。莫说庄公有间谍,就是没有,是个人就能看见啊。
这不是欺负庄公眼瞎,而是真不把他放在眼里呀。哪个君王能容忍臣子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公然作反?
庄公能。
二 隐忍的四大理由
那么我们不禁要问了:庄公这是走的那一出?任人宰割吗?其实是有原因的。
一是羽翼未丰。老爹郑武公死得太早,庄公登基时才14岁,毛头孩子一个,对国家机器的操作运行刚刚接触,忠于自己的势力寥寥无几,文臣武将大多是墙头草随风倒,有起事来有几人能站在自己这边不好说。俗话说不打无把握之战,还是要先巩固自己的势力。所以不能不忍。
二是外公势大。老妈武姜不简单,因为她有个厉害的爹申侯,此人非常有政治眼光,一个女儿嫁给了周幽王成为王后,另一个女儿嫁给了郑武公。并且非常护犊子,女儿受了委屈,立马给女儿出气。周幽王有了新欢褒姒,废掉了旧爱申后,把太子赶跑。申侯大怒,找了帮手西戎,杀进镐京把女婿干死了。杀鸡儆猴也好,兔死狐悲也罢,从郑武公开始就对老婆武姜有点忌惮,害怕重蹈周幽王的覆辙。儿子庄公当然也不得不考虑外公的势力,所以,能不撕破脸就不撕破脸。
三是出师无名。叔段虽有作反之意,也在不断地做着准备,但二十年里始终还没攻打王城,没有造成既成事实。这个时候如果出手,百姓还没见到叔段作反,母亲武姜也有理由维护,不但杀不了叔段,天下会以为庄公是不孝不悌的无道昏君。只有等到叔段形成作反的事实,天下皆知,才能理直气壮地杀了他,武姜也没办法阻止。由此可见,庄公从未想过把叔段坐牢或者流放、削藉为民,底线就是个死。
庄公曰:“寡人筹之熟矣!段虽不道,尚未显然叛逆。我若加诛,姜氏必从中阻挠,徒惹外人议论,不惟说我不友,又说我不孝。我今置之度外,任其所为。彼恃宠得志,肆无忌惮。待其造逆,那时明正其罪,则国人必不敢助,而姜氏亦无辞矣。”
可能有人要问了,名就那么重要吗?古往今来,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百姓谁敢置喙?
那是秦始皇大一统中央不断集权之后,皇帝乾纲独断一言九鼎。
在那之前,春秋之时,诸侯还是讲道义的。
庄公要的这个名还真不是虚名。后来卫国要为叔段报仇,庄公把来龙去脉一讲,卫国一听这是叔段的不对啊,自己出兵于理不合,只好乖乖撤兵。
这就是道义的力量。所以,庄公的想法不是多余滴。
四是盘马弯弓引而不发。如果说,庄公上任之初是因为势单力孤王位不稳,所以不敢轻举妄动。那么,后来文有祭仲,武有公子吕,建立了自己的班底,王位也已稳固,为什么还迟迟不动手,坐看叔段势大?他就那么沉得住气,非要等到叔段起兵?他就不怕夜长梦多养虎为患反被虎噬?
我们看一下当时的情况,大夫祭仲说趁早干掉你二弟吧,晚了就不好除了!庄公满不在乎:“多行不义必自毙,你等着瞧吧。”(子姑待之)公子吕也看不下去了:你这个老大还干不干了?如果不干,我就跑去给叔段打工。庄公不慌不忙:“不用担心,他在自寻死路。”(将自及)公子吕等不及:“差不多了,叔段的兵力越来越强,快动手吧!”庄公依旧不动声色:“做事不地道谁会真心跟从他呢?别看人多,早晚会崩盘。(厚将崩)”
从“子姑待之、将自及、厚将崩”可以看出,庄公已然是成竹在胸,并非只是一味地隐忍,就像孙猴子不论怎么翻跟头也逃不出如来佛的手心,庄公其实早有对策,完全把局势掌控在自己的手里。武姜和叔段早有勾结,秘密书信一出城门即被庄公的人截获,说明庄公早就在武姜和叔段身边布下了天罗地网,对方的一举一动自己了如指掌,难怪一直淡定。其实庄公早已出手,但是盘马弯弓引而不发,弓弯的曲度越大反射的力道就越大,就等最后一剑封喉。
三 时机成熟,一击致命
这把弓弯了22年,如今,终于等到发射的时候了。
郑庄公二十二年,采用公子吕的计策,给叔段下了个套,假装出国朝见周天子。
武姜闻之,赶忙通知叔段:你哥不在家,咱们趁此良机赶快作反,等他回来,郑国就是咱娘俩儿的天下了!
叔段大喜,赶忙出兵攻打王城。
哪知叔段前脚刚走,公子吕就带兵攻占了叔段的大本营京邑。大肆宣传叔段的斑斑劣迹,京邑的人纷纷背叛了叔段。
庄公的情报网发挥了作用,收到消息半道折回,率兵和公子吕前后夹击叛军。
叔段大败,仓皇逃窜。
这回庄公不再说什么“老天爷会收拾他”的话了,亲自率兵一路追杀,誓要赶尽杀绝。
叔段逃到京邑,庄公追杀到京邑。
叔段逃到鄢地,庄公追杀到鄢地。
叔段逃到共城,庄公追杀到共城。
叔段眼见逃不掉了,自杀而死。
庄公二十年心头之刺一举拔除。
这便是郑庄公,腹黑高手,扮猪吃虎,在武姜叔段面前隐忍二十年,一直装孙子,不出手则已,一旦出手,就又狠又准,摧枯拉朽,雷霆万钧,给敌人以毁灭性的打击。最终导致共叔段身败名裂、饮剑自杀。
如果庄公提早下手,可能共叔段只是受到责罚而已,绝不致命。
但他一直放纵,姑息养奸,就是为了使叔段犯上必死之罪。
可见,他一早就萌生了杀机。
至于这杀机的种子如何生成,仅仅是为了政治考量,还是童年的阴影所致?或者兼而有之?那就不得而知了。
政治斗争从来是无情的,帝王之家更是鲜血淋漓,但庄公这份姑息养奸的残忍一直为后人诟病。
东汉杨震:郑严公(郑庄公)从母氏之欲,恣骄弟之情,几至危国,然后加讨,《春秋》贬之,以为失教。 《后汉书》
清代高士奇:郑庄公,春秋诸侯中枭雄之姿也。其阴谋忮忍,先自翦弟始。
清代吴楚材、吴调侯:郑庄志欲杀弟,故虽婉言直谏,一切不听。迨后乘时迅发,并及于母。是以兵机施于骨肉,真残忍之尤。 《古文观止》
结语
最后,献上两碗热腾腾的鸡汤。
一是学会忍耐。
所取者远,则必有所持,所就者大,则必有所忍。
当你实力不足时,就莫要逞一时之气,拿鸡蛋碰石头。最后只会头晕眼花,一败涂地。
而应放下身段,咬牙忍耐,默默强大自己,积蓄力量。
等到实力足够强大,再给敌人致命一击。
二是做人别太嚣张。
善泳者溺。善装B者被人装。
出来混,迟早要还的。
你以为对方是乖乖猫,却不知还有一颗猛虎的心。
你高高在上鼻孔朝天骄横不可一世,对方弯腰驼背默默无言只是一刀刺之。
所以,夹起尾巴,学会尊重,能让你的人生之路走的更远。
参考资料:
左氏春秋
史记
东周列国志
古文观止
后汉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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