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 病

伊的身躯受不起风。昨天我们到学校,从田亩间走,如狂的南风,吹得伊的面庞发红。今天傍晚,伊忽然觉得寒冷,周身都像收缩拢来,脑子又岑岑地发痕。伊就睡在床上,裹了两条被,仿佛一层薄布,原来冷在身体的内部。隔了两点多钟,冷势退了,却换来了焦热。鼻孔里呼出的气,好似炉火旁的炭气;额角的血脉跳动的迅速而显著;面庞呈鲜红的颜色。

虽然伊是小病,但不由我不彷徨,忧虑。活泼,恬静的河流好比我们的生命,一个激越的波浪便足以引起心的不安,这巨冷和巨热岂是伊所能堪。一个寒噤,一囘抖颤,一个过远的脉跳,一次沈重的呼吸,都不是伊平日的习惯,如今为何忽然会集于伊身?我欲为伊立刻驱逐那些,但有什么法子呢?我也自慰,这是小病,明晨热退,——而且是可以断言的——便一切都复旧了。然而何以处现在?现在伊的痛苦是真实的,我不能为伊驱除,这自慰的思想不终竟是空虚的吗?

现在伊热极了,只盖一条被,而且退到胸口。头枕着右臂,散乱的发堆在枕上。眼皮掩没了目珠,成很细的两线。奇异的红从面庞通到耳后。我抚伊的额,只觉触手的热。

一样的灯光,一样的居室器物,但绝对不同的是此刻和平时的情绪——这是个描写不出的。

弄堂里每天听惯而又很欢迎的脚步声来了,我室的门呀的开了,那绿衣人给我许多邮件,我就伏在伊床前的桌上阅看。那有平日看的精细,那有陶醉式的境地遇到,那些邮件仿佛笼着一重烟雾。

大略看完了,我便看伊。伊已入了睡眠,有极轻微的齁声可以听见。我愿伊这睡眠是甜蜜的,身体上一切不舒服,不能侵入这个王国。又愿伊在这睡眠期间,出一身汗,退净了热,待醒时全体舒适,和平日朝晨醒来时一样。这些绝不是虚空的愿望,我是这样坚信着。因有这些愿望,使我屡屡看伊,坐在伊的床沿,更不做别的思想。

“你不要去!”你突然这样呼唤。我所坚信的愿望,竟成虚空,伊的睡眠这么短!

“我在这里,不去,”我安慰伊。

“小说……不要同他们做……你不要去!”

我听伊的话没来由,推伊,知伊并不会醒。这因热极,神经昏乱了,所以呓语起来。震颤的心使我不能思想,不知如何是好,只对伊呆看。

“什么?”隔了一会儿,我才不自觉地这么问。

“改小说呀!你在那里问他人改小说呀!”

“我没有改小说,我坐在这里。”

“你苦急了,这么深夜还坐着手不停的写,”伊的泪珠像泉水一般涌出来,从头上流到耳边。伊的面庞呈非常痛苦的表情,但伊还是睡着。

这时候我的感觉异乎平常:伊醒时的鼓励,安慰,乃至极寻常的一言一笑,何尝不使我的灵魂心悦奋跃,得所寄托?但现在这呓语,这眼泪,更超出了醒时的一切,是爱的表现,自然的而且热烈的,使我心的感动达于不可形容的程度。

伊哭泣不止,闭着的眼才张开来。我为伊揩了眼泪,扶伊坐起,道,“你清醒吧!现在刚才入夜,我坐在你的旁边,并不改什么小说。”

伊虽然坐了起来,依旧是很坚信的样子,流泪说道,“我看你伏在桌子上,右手很快的移动的,这不是太苦了你吗?”

“你看桌子上有没有纸,笔,砚台?”

伊怅怅地望着桌子,果然没有纸,笔,砚台。但伊热极涉的脑子还不很清楚,只觉伊刚才所见的剧烈地感动伊的心,回思还有余哀,泪珠如急雨初过,膭留残滴。


《文学周报》初名《文学旬刊》,文学研究会编,创刊于1921年5月,为《时事新报》副刊之一。

第一任主编是文学研究会的首先发起人之一郑振铎。后来由沈雁冰(茅盾)、叶绍钧、谢六逸等人负责编辑。直到1929年12月23日第380期停刊。

本文载自《文学旬刊》第一期,原作者:谌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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