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晚】讲述：他们说我贱

1

赵晓成在办公室被林夕殴打时，保安叔叔正经过办公室门口。

抬头确认是赵总办公室，又听出是林晚晚的声音，他缩着脑袋假装无事发生，端着保温杯迅速撤离了。

两堵墙之隔的办公大厅内，噤若寒蝉。几十个员工正惴惴地守在自己的工位上，或心神分离地敲着键盘，或小心翼翼地打开交流软件相互感慨“好可怕”。

林晚晚的尖叫声越来越大，期间夹杂着赵昕诚的怒吼以及茶杯落地、桌椅刮擦地面的声音。动静之大，仿佛整栋大楼都在震颤，终于有人忍不住嘀咕：“靠，这是……打起来了？”

一男一女在办公室内发生这样激烈的打斗，孰强孰弱自不必说，可是无一人想去阻拦或一探究竟。

在众人看来，林晚晚被打实属活该。谁也不想无事找事逞英雄，替一个本就活该的人去得罪自己的上司。

赵昕诚和林晚晚的关系在公司早已是公开的秘密。或许是赵昕诚给的承诺太动人，又或者坚信赵昕诚一定会离婚娶她，林晚晚并无一般小三的小心谨慎，反而因着这层关系趾高气昂，拿着鸡毛当令箭，生怕别人不知道她是赵昕诚的小三似的。

这次两人之所以闹到这种地步，据可靠消息称，是因林晚晚苦等两年等不来想要的结果，竟暗中向赵太揭露了两人的关系，甚至公然挑衅，这才彻底激怒了赵昕诚，有了今儿这一出。

此时，林晚晚尖锐的嘶吼穿过两堵厚厚的墙传过来：“我说了不是我说的，不是我不是我！你凭什么打我？呜呜……”

“不是你是谁？你还敢狡辩！”

“啊——”一声惨叫划破众人的耳膜，有胆子小的女员工抖了一下。

一张椅子被轰然踹开，宋毅猛地站起身，拔腿向办公室的方向走去。

“哎，你疯了吗？回来！”同事好心制止，宋毅充耳不闻。

“这下有好戏看咯！”聊天群里有人打出这样一行字。

“我就说嘛，他俩关系不一般，这是英雄救美去了。”

2

办公室的门轰地被踹开，宋毅被眼前的一幕惊呆：室内一片狼藉，赵昕诚一手揪着林晚晚的头发摁在墙上，另一只手握着拳，正欲往林晚晚的脸上砸去。

林晚晚浑身是伤，左右脸颊上更是纵横交错着无数掌印，鼻子正往外噗噗冒着血。触目惊心。

不等赵昕诚回过神来，宋毅一个箭步上前，一拳砸在了赵昕诚的脸上。

下一秒，两个男人打成了一团。

林晚晚大哭：“别打了！你们别打了！宋毅，你住手，不关你的事！”

众人再也装不下去，三三两两跑去办公室拉架，等人全都挤到门口，都惊呆了。

两个男人打得那叫一个激烈，堂堂赵副总就这么被宋毅骑在身上左右开弓。林晚晚拉不开他俩，急得哇哇大哭。

好在保安及时赶到，一左一右将宋毅拉开。

林晚晚这才松了口气，她环顾四周，不知是羞愤还是难堪，终于捂着脸冲出重围，逃了出去。

赵昕诚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抹了一把嘴角的血，又向地上狠狠啐了一口，一口老血里赫然躺着两颗牙齿。

“你他妈的……”赵昕诚伸出食指重重点着宋毅，“老子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兜没兜着走大家不知道，反正当天下午，宋毅的工位就被撤了。

保安推来垃圾桶，把他的东西一件件往里扔，最后从一个本子里抖出一张林晚晚大学时期的照片。照片中的林晚晚束着高高的马尾，笑若桃花，青春洋溢。

那时的她还有另一个身份，宋毅的女朋友。

用一句话来形容那段感情，那就是：“彼之过客，我之朱砂”。有人想谈一辈子，有人却只想玩一阵子。

被分手后，宋毅一度一蹶不振，长达数年都沉浸在失恋的痛苦中。

但他不恨她，只认为是当年的自己太过木讷傻缺，不懂浪漫，以至于林晚晚要跟他分手。如果老天再给他一次机会，他一定能做得很好。

3

原是该死心的，孰料今年初，他和一帮旧友喝酒，席间有人忽然提起林晚晚，说她现在在某公司任职，还单着。

宋毅那颗好不容易冷却下来的心，就那么陡然跳跃起来，脸也跟着红了起来。他悲哀地认清了一个事实，情根深种的他，其实一直没有忘记林晚晚。

也许是命运有意为之，刚好那段时间他跟上司闹了矛盾，早就有跳槽之心。这种情况下听到这个消息，他理所当然地认为那是老天给他的暗示，他跟林晚晚缘分未尽。

于是在经过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之后，他真的应聘到了林晚晚的公司，和她分到了同一部门。

只是现实的巴掌来得那样快，进入公司没多久，他便知道，林晚晚并非人说的那样，单身。她有男人，那个男人就是公司的赵副总，他的上司，一个有妇之夫。

知道真相后的宋毅如遭电击，一瞬间，愤恨、痛心、不解，种种情绪交织在心头。

他问林晚晚，渴望从她嘴里听到一句“那都是谣言”。可林晚晚想都没想就承认了。

面对这个曾经对自己用情至深的男人，林晚晚破防了，她梨花带雨地向他诉说了和赵昕诚走到这一步的心路历程：初到陌生环境的艰难与不适，被同事排挤的孤苦和无助，赵昕诚的花言巧语，她识人不明的挫败和愚蠢……

总而言之，她已经没有回头路了，横竖她名声已经坏了，既然赵昕诚对她还不错，也承诺过会离婚娶她，她除了认命还能怎么办呢？

对于和宋毅的那一段，她坦言是她人生中最美好的一段回忆。他信也好，不信也罢，这些年里她其实一直是记着他的。

如今他既已成了她的同事，那么她希望他能以事业为重，不要为感情所累，影响了自己的前程。

“现在就业形势这么不好，你既然凭本事来了，那就好好干吧！我跟他们说了你是我大学同学，以后在工作中，我会尽量照顾你的。以前的事，都过去了，咱们彼此在心中给对方留下一个位置，就够了。这样对你，对我，都好，你觉得呢？”

宋毅能说什么呢？他只剩下苦笑。笑自己一厢情愿，一切终是水中月，镜中花。

4

饶是如此，那之后，两人依然常常明里暗里用眼神交流。

对于宋毅偶尔情不自禁的真情流露，她也都给予了热切的回应。

这又让宋毅迷茫了，产生了一种他们仍在恋爱的错觉。这种同在一片屋檐下却只能两两相望的痴缠与无奈，千言万语掩藏于心的寂寥与孤苦，不是爱情又是什么呢？

他原本是该走的。

其实他本身也算不得真正单身，家里给他介绍了一个勤快老实的女人，叫家瑶，两人也曾短暂地处过一阵。

家瑶对他很好，常去他的住处给他煲汤做饭洗洗涮涮。可对他而言，那又何尝不是她的一厢情愿？

他并不爱她，也含蓄地表达过。或许因为他拒绝得不够彻底，以至于她还抱着一份期望不撒手。只要他愿意，他随时可以狠下心来明确地让她滚；只要他愿意，他也随时可以回去跟她领证结婚，组建家庭。

但现在，他已无心去想那个女人了，他眼里心里都只有林晚晚。

哪怕她已经做了别人的小三，哪怕她心心念念盼着赵昕诚离婚娶她，他依然舍不得痛下决心从她的世界里消失。好像被一根无形的情丝牵住，绊住，挣不脱，走不掉。

再等等吧！他想。作为一个男人，他不认为这种不伦之恋会有什么好结果，更不认为赵昕诚真的会离婚娶她。像是在等一个结局，更像是在验证自己的猜测。

他就这么犹疑着，观望着：眼见她跟赵副总在他眼皮子底下眉来眼去，眼见同事们背后议论纷纷、指指点点，最后亲耳听她在一墙之隔的地方，被赵昕诚暴打……

打了也好。打碎了她的希望，打来了他的曙光。他想。

5

然而事情的发展出乎了宋毅的意料，赵昕诚居然报了警，告他人身伤害。

因为被打断了鼻梁外加掉了两颗牙齿，司法鉴定构成轻伤，他想让宋毅坐牢。

在派出所，宋毅自辩，说是赵昕诚对林晚晚施暴，他为了阻止他的暴行才失手打伤他的。

说那番话时，他内心其实并不后悔，反而为林晚晚终于看清了赵昕诚的真面目而高兴。然而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面对警方的询问，林晚晚先是支支吾吾，最后竟然否认了他的说法。

她说赵昕诚并没有对她施暴，是她跟赵昕诚因感情问题吵了一架。她因情绪激动先打了赵昕诚，赵昕诚才还手的，是宋毅误会了，上前拉架，没控制好力度，这才误伤了赵昕诚。

她转头替宋毅向赵昕诚求情，希望他能原谅宋毅，让他赔点钱算了，别坐牢了。

也许是因为打了林晚晚多少有点愧疚，也许是宋毅一脸吃瘪样儿像极了被蛇咬了一口的农夫，赵昕诚爽到了极点。他放弃了追究宋毅的刑事责任，让他道歉外加赔五万块钱了事儿。

当晚，宋毅痛心疾首地质问林晚晚：“你疯了吗？为什么要替他说话？他差点把你打死！”

林晚晚捂着脸上的淤青：“那怎么办？就算我不替他说话，他神通广大，说不定也能追究你的刑事责任，难道你想坐牢？还不如不要和他对着干，出点钱保平安。”

宋毅的心猝不及防地漏跳一拍，原来她是为了自己。

“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宋毅的心全软下来。

说此话时，他兜里的手机一直在震动，那是家瑶在找他。他对她明明那样冷，她却还是不管不顾地黏着她。知道今天是他生日，用他爸妈给的钥匙去了他的住处，催他回去过生日。

这一刻，他全顾不上了，眼里只有林晚晚。他想说，只要她愿意，他可以不在乎她和赵昕诚的这段儿，可以包容她的一切，只求给彼此一个重来的机会。

他说：“晚晚，有些错，一辈子只能犯一次。”

然而林晚晚似乎很忙，不等他说完，看了眼手机，说有点事儿，匆匆离开了。

6

宋毅回到家已经很晚了。

餐桌上是插着蜡烛的心形蛋糕和一碗早已坨掉的长寿面。家瑶趴在桌上睡着了，听到动静，她缓缓睁开眼。

那一刻，宋毅有些恍惚，看着这个执着得有些傻的女人，莫名有些心酸。

如果他不是先爱上了林晚晚，那么能拥有这样一个朴实无华勤快本分的女人，也未尝不是一种幸福。

可她越是这样巴巴地望着他，他越是不忍欺骗她耽误她，于是，在她揉着惺忪的睡眼给他点燃蜡烛时，他盯着那一簇簇跳跃的火苗，终于说出了拒绝的话：“家瑶，我们不合适。你以后还是别来了。”

家瑶哦了一声，：“那……好歹过完生日吧！你吹个蜡烛，吃口蛋糕，我就走。”

家瑶把钥匙归还给了宋毅的父母的第二天，林晚晚和赵昕诚和好了。

接下来的半个月，宋毅都没有联系上林晚晚。后来打给之前的同事，才知道赵昕诚已经和他老婆协议离婚了，并且递交了离婚申请的第二天，他就搬去了别的房子里，正式跟林晚晚同居了。

是赵太非要离的，加上林晚晚这个时候忽然查出怀孕，赵昕诚就咬牙离了。

“怎么？她不接你电话？是怕你瞧不起她，还是觉得你白白给她打了一架，弄丢了工作还赔了钱没脸见你？别的不说，那五万块钱她总该给你吧，你可是为了她才赔的这笔钱啊！说真的，林晚晚太有手段了，赵太知道他俩的关系，那就是她自己找人透露的，还不承认。”

“还有，我问你啊，你跟林晚晚，你俩大学的时候到底有没有谈过啊？怎么林晚晚说你俩没谈过，说你大学的时候一直在追她，但她从来都没有答应过？妈的，把你说得跟个舔狗似的……”

宋毅哈哈大笑，什么也没说，挂断了电话。

回去的一路上，宋毅都很平静。这失去联系的大半月，足够他调整情绪，坦然地消化这残酷的事实。

他只是有点想不明白，既然林晚晚自始至终都只有嫁给赵昕诚这一个目的，那么之前为何还要惺惺作态，在他面前表现出不得已的委屈样子呢？

是想在他这个旧爱心里留下一个稍微清白干净一点的形象，还是她不确定赵昕诚这条路最终是否能走得通，所以用温情俘获他，给自己多留一个选项？

那日，宋毅闲来无事收拾房间，清理衣柜时，一件白蓝格子衬衫引起了他的注意。他记得那件衬衫的第二个扣子原是掉了的，就因为少粒扣子，他每次拿到手又放下，好久都没穿过了。可是此时却发现，那粒扣子不知何时被补上了。

小而圆润的四孔扣，细密的针脚，不仔细看，很难发现它和其它扣子有何不同，应该是从别处挑来的最接近其他扣子的一颗。

这又能是谁缝的呢？除了那个傻傻地等着她回家吹蜡烛吃蛋糕和长寿面的家瑶，还能是谁呢？

此刻，那小小的纽扣发出的温润柔和的光芒，如一根尖刺，刺得他眼睛好痛，好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