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羊城晚报全媒体记者 胡广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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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我说谢谢你,因为有你,温暖了四季”(《听我说谢谢你》)、“你笑起来真好看,像春天的花一样”(《你笑起来真好看》)、“两只老虎爱跳舞,小兔子乖乖拔萝卜”(《宝贝宝贝》)……这几首近几年火爆全网的音乐作品,都出自同一个人——作曲兼制作人李凯稠之手。李凯稠作为业内知名的音乐制作人,手握《套马杆》《火红的萨日朗》等热歌作品,曾经为“黑鸭子”和声组合、歌手乌兰托娅、歌唱家廖昌永等担任制作人。但他最喜欢的合作者,还是他的女儿,“10后”歌手李昕融。

最近,李昕融一家带着新书《跟着昕融唱诗词》来到广州。李凯稠将98首语文课本中的经典诗词谱上旋律,并由李昕融演唱。枯燥的古诗词背诵变成有趣的唱诵,可以让儿童读者轻松领略诗词之美。借此机会,羊城晚报记者独家专访了李凯稠。

在李凯稠与太太樊桐舟的培养和打造下,女儿李昕融不到12岁就手握多首“国民歌曲”,成为一名小明星。这条路上既有鲜花掌声,也需要面对大量审视和质疑。既要引导孩子正确理解名誉、又要疏导孩子正确看待负面评价、还要保持孩子的天性……孩子年少成名后,考验的是父母。李凯稠在教育上有自己一套方法:重沟通、不“鸡娃”、不怕让孩子摔倒,“吃亏要趁早,挫折是人生的必经之路”。

【见证成长】

《你笑起来真好看》灵感来自“哭鼻子”

羊城晚报:你很早就是圈内著名的音乐制作人了,但近几年更多人对你的称呼成了“昕融爸爸”。你怎么看待这个新身份?

李凯稠:我其实挺开心的。这是一个“长江后浪推前浪”的过程,也是我希望看到的。我和太太都是音乐人,她以前是“黑鸭子”的成员。但现在她成了“昕融妈妈”,我是“昕融爸爸”,这证明孩子比爸爸妈妈都更有出息了,这是非常值得欣慰的事情。

羊城晚报:昕融的第一首原创歌曲是《宝贝宝贝》,写这首歌的契机是什么?

李凯稠:有一次跟我的大学同学聊天,他说你给那么多人做歌,成绩也都不错,现在有小孩了,是不是应该尝试为孩子做一首歌?正好当时有一个契机,一个儿歌机构邀请我写一首作品,我就写了《宝贝宝贝》,并请这位同学写词,昕融来演唱。这首歌推出半年后,突然发现全国的幼儿园都在放这首歌,这是我没想到的。我想,作为一个父亲,除了用拍照、录视频等常见方式之外,我是否也可以用自己的专业来记录孩子成长?于是我就开始每年都为昕融做一些儿歌,一方面可以记录昕融成长,另一方面又让现在的小朋友有新的儿歌可以唱,这是一件两全其美的事情。

录制这首歌的时候,昕融才三岁半。她说话还带着奶音,有些发音没法做到字正腔圆。当时我们觉得那是遗憾,但过了几年再回头听这首歌,才发现这些遗憾才是最宝贵的。因为那就是昕融三岁半的状态,那种声音状态、那种吐字,过了那个年纪就再也没有了。很开心能用音乐记录下昕融成长的每一步。

羊城晚报:在你和昕融相处的过程中,音乐充当了怎样的角色?

李凯稠:给孩子写歌这件事让我更加了解她。《听我说谢谢你》是2019年教师节写的,昕融特别喜欢她的班主任,跟我说想有一首歌,能让她表达对老师的感激之情。我就写了这首歌。到了毕业季,这首歌引发了很多听众的共鸣。

同时,写歌也无意中记录了很多我们跟昕融的美妙时刻。比如更早期的《你笑起来真好看》,当时昕融还挺小的,她在外面玩的时候摔了一跤,大哭,怎么劝都劝不好。小孩子天生爱美嘛,我就说:“经常哭鼻子的孩子会越长越丑,经常笑的孩子会越来越漂亮!”她脸上还挂着泪水呢,听到这句话马上就不哭了,笑了起来。我夸了她一句:“你笑起来真好看!”她笑得更开心了。此时她已经不是为了变漂亮而笑了,而是因为这句简单的话而发自内心地开心。我便由此得到灵感写了《你笑起来真好看》这首歌,无论男女老少,听到这句话都会情不自禁地嘴角上扬。

【诗词谱曲】

旋律节奏还是要符合现在孩子的聆听习惯

羊城晚报:《跟着昕融唱诗词》这套书收录了接近100首古诗词。为古诗词谱曲这个想法是怎么来的?

李凯稠:昕融读一年级的时候,背的第一首古诗是《春晓》。她背得挺吃力,我想出一个办法:我来打节奏,让她跟着节奏背诵。她觉得这方法不枯燥,很快就背下来了。既然这能提高孩子的学习兴趣和效率,我不如将古诗词写成歌吧。其实我们一共做了100多首,挑出了98首收录进这本书里。

羊城晚报:这100多首古诗词,创作和录制历时多久?

李凯稠:大规模创作集中在这三年。虽说因为课本里的古诗大多很短,谱曲不难,但是后期的编配、录制等,都要花不少心血。对昕融更是一个挑战,她平时要练声、练琴和上舞蹈课,课余时间本来就很少,我们都是利用她午休的时间来录制的。录了三分之一左右,她有点坚持不住了,我们便停了一段时间。但陆续看到有网友在我们已发表的古诗词歌曲下面留言:为什么昕融最近没更新呀?我家宝宝还等着学习新的古诗词呢!我把这些留言给昕融看,她挺兴奋的。她觉得这件事不仅能提高自己对古诗词的兴趣,还能帮助到更多小朋友,想坚持下去。看到女儿小小年纪有这个觉悟我也很开心,这件事情就顺利完成了。

羊城晚报:古诗词歌曲如何才能让孩子愿意听、愿意唱?

李凯稠:古诗词的韵律本身就很完整,曲子其实很好写。至于要如何让孩子提起兴趣,首先要简单,基本上唱一遍孩子就能学会,最多不能超过两遍。第二,在音乐形式上,比如旋律走向、节奏形态、配器等等,都要以现代方式去做,符合现在孩子的聆听习惯。第三,音乐要符合那首古诗词的意境,比如说唐代诗人张志和的词作《渔歌子·西塞山前白鹭飞》,这首词像一幅非常美丽的风景画,我们的曲风一定是优美、宽广的;又比如清代书画家郑燮写的七言绝句《竹石》,“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南西北风”,我们的曲子也是非常铿锵有力、节奏感强。

【儿歌风格】

《孤勇者》打破儿歌应轻快温柔的传统观念

羊城晚报:在你看来,一首优秀的儿歌应该具备哪些特点?

李凯稠:要简单,又好听。但这不容易做到。首先是音乐创作上的难度,儿童的音域是有限的,大部分小孩子只有一个八度多一点点,所以像《听我说谢谢你》的音域在九度之间。要在如此窄的音域之间写出好听的旋律,对作曲者是有一定挑战的。第二就是歌词创作,一定要用比较通俗、口语化的语言来写。所以我们的这几首儿歌出圈之后,有人评论歌词是不是太口水、太苍白?但我认为,小孩子看不懂太深奥的歌词,儿歌还是应该简单易上口。

当然了,《孤勇者》在儿童群体走红,也给了我一定的启发。大部分儿歌都是轻快、活泼、温柔的,但是孩子们可能也需要一些热血的表达,《孤勇者》就满足了他们。所以,作为音乐创作者的我们,或许有必要胆子大一点,在保证给小孩子身心发展正面引导的前提下,尝试不同的音乐风格。

羊城晚报:很多人都说现在缺少好儿歌。以前很多音乐大家都会参与到儿歌的创作中,比如《卖报歌》由聂耳谱曲、《让我们荡起双桨》由乔羽作词。但是现在这种情况不多了。你怎么看这个现象?

李凯稠:我想是因为以往儿歌缺少商业运作,写儿歌难以获得相应的经济回报。除了一些有情怀的音乐家,或者像我这种为自己孩子写歌的人,很少人会花精力来做儿歌。但我觉得这几年情况有所好转。互联网越来越发达,儿歌的出口、变现的通道都变多了。

《你笑起来真好看》出圈之后,网络流量上来了,我们从这首歌中可以获得收益,给了我们继续做儿歌的信心。在这首歌的带动下,现在有更多唱片公司和音乐人开始经营儿歌厂牌。我想未来的十年、二十年,儿歌将成为音乐产业的新赛道。

【直面挫折】

《听我说谢谢你》风波让孩子困扰也成长

羊城晚报:从什么时候开始决定把昕融培养成为一名小歌手?

李凯稠:这是一件水到渠成的事。我们没想到给昕融写的好几首歌都那么受欢迎,比如《你笑起来真好看》,推出之后有大半年时间一直在音乐平台热歌榜上榜,我们后来查了一下公司的后台数据,这首歌的播放人次已经超过600亿次。还有《听我说谢谢你》,尤其是2020年疫情出现后,很多人用这首歌表达对一线医护人员的致敬。

这两首歌带来了很大的社会反响。我们接到了很多媒体采访、节目录制的邀请。但作为父母,我们不想把孩子当成一个商品去消费,所以拒绝了大部分的商业活动。但一些有益于孩子的公益活动、中央电视台的活动等等,我们都是尽力配合。因为这对新人的艺术道路是一件非常有帮助的事情。

昕融成为小歌手之后,我们更忙碌了。除了要处理自己的业务之外,还要打理昕融的歌唱工作,带她到电视台录像、到外地参加节目,安排服装、妆发、拍摄、宣传,等等。但我们都是忙并快乐着,因为这些努力,最终的目的是培养孩子。

羊城晚报:昕融怎么看待歌手这个身份?

李凯稠:她是一个很享受舞台的孩子,舞台的掌声和欢呼声能够给她带来满足感。但艺术不只是表演,还需要扎实的训练。现在昕融要学习声乐、钢琴、舞蹈——包括中国舞和现代舞,其实是很辛苦的。毕竟是小孩子,她也有想放弃的时候。我们不会硬来,感受到她状态不太好了,那就先不学,带她出去玩一玩、公园走一走。放松几天之后,她自己就会提出继续练习。她很懂事,知道如果长期不练习就会退步,以前都白练了。我觉得在培养孩子的时候不需要那么急功近利,走走停停也挺好。

羊城晚报:你觉得自己是慈父还是严父?

李凯稠:看情况。我认为应该允许孩子犯一些小“错误”,要是把孩子捋得直直的,她的天性就没有了。她爱玩、爱吃冰淇淋、那就去玩去吃,童年就应该这样。但有些规矩还是得教会她,比如要尊敬长辈、要遵守道德规范,我在这些事情上会非常严厉。

羊城晚报:作为父母,会担心孩子过早成名吗?

李凯稠:昕融小小年纪就得到了很多鲜花和掌声,这的确是我最担心的问题,怕她过于自信迷失自己。所以我和她妈妈不时就会提醒一下她。但光讲道理不是一个好的教育方法,与其每天念叨“别掉坑里”,还不如直接掉进去一次,这样的体会是最深刻的。有句老话叫“吃亏要趁早”,我觉得挫折是人生必经之路。

羊城晚报:《听我说谢谢你》被滥用,网上的负面评论对你们造成了不少困扰。这应该算是昕融歌手生涯中一个比较大的挫折吧。

李凯稠:我跟昕融说过,你接受了那么多的赞美,就要随时作好准备面对这个产业里一些负面的东西。这次事件里,歌曲没有问题,只是在传播过程中不知道为什么就跑偏了,这是作为创作者的我们没法控制的。我跟她妈妈都挺看得开的,但是的确很担心这种网络上的抱怨会给昕融的成长造成不好的影响。昕融一开始是想不通的:我们只是唱了一首正能量的歌曲,没有做坏事,为什么他们要来骂我们?

很感动的是,大部分网友都为我们说话。我把这些留言给昕融看了,她很快就从阴影中走出来了。她知道大部分人都是温暖的,没有必要因为一小部分不好的声音而难过。她说自己今后继续努力唱好歌,做个好榜样、好姐姐,不要让喜欢她的小朋友失望。我发现经过这次风波之后,孩子真的成长了,变得更强大了。也谢谢那么多为我们发声的热心网友,你们给了我们一家继续做好音乐的信心。

【相互交流】

要给孩子尝试的机会,要有向孩子学的心态

羊城晚报:昕融今年小学毕业了,快要进入青春期。你跟孩子相处的过程中有什么改变?

李凯稠:是啊,孩子这会儿吸收大量的外界知识,也开始有点叛逆了。父母的角色必须做一个变化:以前是“我教你怎么做”,甚至是“我命令你怎么做”,现在是“我建议你怎么做”。当家长放下身段,以平等的身份跟孩子相处的时候,你会发现她愿意跟你说心底话了。

昕融渐渐长大后,录音就成了一个博弈的过程。她对音乐和声音都有自己的理解,我们会互相试图说服对方。其实在这个过程里,我也学到不少东西。孩子的想法的确很不一样,有时候甚至打破了我对音乐的既有认知。我也会反思自己,是不是太教条、太传统了?要给孩子尝试的机会,这样她才有机会创新。

羊城晚报:还记得昕融第一次在音乐上给你提出不同意见是什么时候吗?

李凯稠:应该是她七八岁的时候,我们讨论到唱歌咬字的问题。传统上认为首先得把普通话说好再来唱歌,但昕融当时已经接触到很多音乐,她听的一些年轻的歌手,我们甚至都不太熟悉。她问我:“爸爸,为什么唱歌一定要用标准普通话呢?有些歌手有口音,或者有自己独特的咬字方式,甚至方言都可以用来唱歌。你说一个歌手应该保持自己的声音特质,那么咬字和口音是否也算是自己的特点?”我仔细一想,昕融说得挺对。

最近这一年来,昕融的想法越来越多了。这是一件好事。我也努力地跟她交流,希望从她身上学到新的知识。未来有很长的路,她要靠自己的努力去开创。

羊城晚报:昕融逐渐从一个小女孩长成一名少女,她还愿意唱儿歌吗?有考虑过转型的问题吗?

李凯稠:的确,她现在个子也比较高,前两次去中央电视台录制,导演也跟我们交流,她个子长得太快了,是不是不太适合录儿童节目了?包括她声音上、心理上都开始有了变化。她也会跟我商量:爸爸,可不可以不要总是让我录儿歌呀?所以未来的创作路线还是会根据昕融的年龄慢慢来,比如之前我们出的那首毕业季作品《能不能不要说再见》,其实已经开始转型。她现在也在学跳舞,未来有可能在唱跳方面作些新尝试。

羊城晚报:你会继续担任昕融的音乐制作人吗?

李凯稠:只要她还愿意(笑)。我当然希望我能为她把关每一首作品,但我也明白自己可能有一天会跟不上这个时代,年轻人会有自己的音乐品味和创作方式。昕融现在已经开始写歌了,她跟我说下一首作品要唱自己写的歌,我挺欣慰的。除了父母之外,她应该和不同的人交流,接收外界的信息,这样才能给音乐带来更多不一样的元素。希望未来她可以成为自己的制作人,我能早一点“退休”。

编辑:朱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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