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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时候只要一哭闹,太婆就会吓唬我说:再哭,再哭!再哭就把你嫁到海陆丰去!

我想,我一定是小时候太淘、太不听话了,所以老天真的罚我嫁到海陆丰去了!

先生的老家在广东陆丰市碣石镇,民间有云“天上雷公,地下海陆丰”,足见那里的民风有多彪悍。

碣石镇距离海边不到半小时车程,那里的沙滩细白、海水湛蓝、怪石嶙峋,海边风景绝对比三亚的天涯海角更胜一筹。曹操《观沧海》诗云“东临碣石,以观沧海”,虽然此碣石非彼碣石(山名,在今河北省),但若曹操当年是站在陆丰碣石的观音堂岭观海,一定可以写下同样气势磅礴的诗篇。

碣石镇虽小,名气却不小。1927年大革命失败后,为了保存革命的火种,周恩来等老一辈革命家就是抢渡碣石湾去香港的。现有纪念碑和“龙石”为证,书法家赖少其赋诗刻于龙石上。诗云:“洲渚夜如釜,遥天一砥柱。抢渡竭石湾,猛如下山虎。”(详细资料参考广州党史)。碣石的“玄武山旅游区”为国家AAAA级景区,是佛道两教合一的宗教场所,也是粤东地区一处历史悠久、驰名海内外尤其是东南亚的名胜古迹,其中的玄山寺是国家重点文物保护单位。

虽然碣石湾风景优美,可是这个小镇的现状却着实令人堪忧,它的陈规陋习更是令我吃尽苦头。

自1990年第一次踏上这个远在天涯海角的海边小镇,20多年来,因为公婆的原因,我每年都要回去几次。可是如果要我描绘一下对它的感受,在我心目中能够想起的关键词就是:

聋子和哑巴、造人、走私、烧钱、生与死。

1、聋子和哑巴——关于碣石话

陆丰、海丰与陆河均属于广东汕尾市,除陆河外,其他地方说的都是清一色的福佬话。去到碣石,满世界听到的都是“嘎地喃!嘎地喃!”(福佬方言,自己人的意思),而我却如同聋子和哑巴,一句话听不懂,一个字说不了。鸟语一般的潮汕话,一个字竟然有八个音(普通话只有“阴、阳、上、去”四个音);最要命的是福佬话发音器官都和普通话不一样,很多奇奇怪怪的音都不知道他们是从鼻子的哪个部位发出来的!迄今为止,20多年了,福佬话我只学会说以下单词:

甲(吃、喝):甲蹦(吃饭),甲moy(喝粥),甲day(喝茶);

瓦(我):瓦甲饱、瓦埋(我吃饱了、我不要了);

睏:睡觉;

卡(脚):卡撑(屁股。我是这样理解的:支撑脚的地方);

甩(洗):甩秋(洗手)、甩卡(洗脚);甩oy(洗澡,第二个字找不到类似的汉语发音,只能用英语发音来表示了)

宽呢giang:请慢走,我猜是:“缓点行”。第三个字普通话找不到对应的发音。

剪忏:其实是“钱葱”的发音,也就是荸荠(上犹话叫帕起,广东话叫马蹄),大概海陆丰人人觉得荸荠像古代的吊钱,而荸荠的叶子又的确长得像葱,有点想象力。

地卡:猪脚(公公的挚爱,这个必须知道)

2、造人——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碣石盛产最多就是人!全镇总面积120平方千米,总人口约23万。对比下上犹东山镇:面积170.9平方千米,人口6.5万。你可以想象一下,面积只有东山镇的七成,人口却比我们多3.5倍以上,也就是说人口密度是东山镇的5倍!

外地人去到碣石,简直不敢出门行走,因为大街小巷全都是横冲直撞的摩托车、满世界还奔跑着飞天打石的鬼崽子。镇中心除了一条较宽的主街道外,其余都是纵横交错像迷宫一样的小巷。小巷宽度不到2米,两边布满密密麻麻的民房,每家几乎都是共墙而建,蛛网一般的电线和横七竖八的天线把本就拥挤的天空划割得越发七零八落。

公公家住在镇子的老城区,那里的房屋密度就更高了。一条小巷住着6、7家人,每家的墙都是共用的,所以从楼上的阳台一脚就可以跨到隔壁邻居家;一条巷子与另一条巷子的间距不到3米,这么说吧,给我一柄钓鱼竿,我站在自家二楼房间的窗口就可以钓到对面巷子邻居家客厅里的金鱼。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碣石人一生最大的任务恐怕就是造人。但凡有生育能力的,每对夫妇至少3、4个孩子。若是碰到一路生女孩的,那就更没谱了,不屙他6、7个绝不罢休。我公公的一个远房亲戚,家里穷,没钱明媒正娶,竟然托人从四川买了一个廉价媳妇!这四川妹子二十出头被人拐卖到碣石,整天被恶婆婆管着不让出门,愣是给逼着生了4女1男。我问她:你想四川的家吗?不想回四川吗?她说:想啊!做梦都想回去!可是我怎么舍得下那几个孩子?四川妹子今年才44岁,20岁的大女儿就出嫁了,又开始了新一轮的造人生涯。

由于人口暴涨、缺乏支柱产业、轻视教育、民生窘困、贫富悬殊,再加上民风彪悍,致使碣石镇社会治安极差,时常有飞车党抢劫行人,前不久公公家还曾遭入屋盗窃。

老实说,每次回去我都不敢一人上街,一怕出车祸,二怕遭抢劫,三怕迷路找不到家。

3、走私

越穷越生,越生越穷,碣石就是处于这样一种恶性循环。

其实,改革开放早期的八十年代,碣石也曾有过民营企业大放异彩的辉煌历史,碣石的刺绣、麦秆画、石艺、贝雕、木雕、金雕等各种手工艺品畅销海内外。公公当年是镇政府负责工业的领导,管理着40多家乡镇企业,每年都要参加广交会和出差全国各地进行产品销售,也着实踌躇荣耀了一把。

可是门户大开之后,走私盛行,人心不古,民间工艺瞬间毁灭,昔日那批身怀绝技的手艺人如今都已成耄耋老人,再无传承之人了。

如今的碣石镇充斥各家各户的就是走私的旧西装和各式旧衣服(由香港走私进来、从世界各地收罗到的所谓洋垃圾)。洋垃圾进来之后,分销到各家,经粗略的整理、分类、烫熨,招徕外地客商(多为北方人)挨家挨户看货下单,货拢齐之后由当地卖家统一打包发铁路快运,货到北方目的地后,再经过一级级的商业链往下销售,一批批的洋垃圾就这样穿到了国人的身上。

走私说到底就是一场赌博,饿死胆小的,撑死胆大的。走私洋垃圾的还只是赚点蝇头小利的胆小的碣石人。胆大的那就是什么来钱走私什么,汽车、汽油、摩托车、电子产品等等,等等,应有尽有。走私的整个链条已经相当成熟和稳妥,因为各种风险都已分散到不同的环节;走私枭雄们也不贪心,一年干上1、2票,赚它几百万的也就及时收手,细水长流,更多的钱留待来年再赚。

“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小镇的孩子一出生就放养在这样的环境中,打小他们就深信:想致富就走私,只要胆大、运气好,一夜就可以暴富,何需寒窗苦读、何需打拼学艺!

除了走私,我不知道这个小镇还有什么值得一提的“支柱产业”。走私不仅毁掉了碣石千年流传的民间工艺,断送了一大批民族企业,更腐蚀了几代人的灵魂。

话说回来,在走私这条链中,海边及边境的居民难道就真的是始作俑者么?试想一下,如果不是内陆有强大的需求市场、各个环节有许多人从中牟利,那么他们走私进来的货物还能顺利出手吗?打击走私,仅仅严惩链条首端那些人是远远不够的。

4、烧钱

大凡海边生长的人都比较迷信,毕竟他们天天要和喜怒无常的茫茫大海打交道。迷信既是人们对无法掌控的大自然的一种敬畏,同时也是一种心理安慰。碣石人更是把这种迷信推崇到了极致。

据说碣石镇上大大小小的纸钱香烛工厂超过100家。那么,这100多家纸钱工厂生产出来的产品都到哪里去了?废话!答案当然是:烧到阴间去了!

碣石镇每家每户每年烧掉的纸钱、香烛等价值绝不低于1000元!这次回家,先生的哥嫂托人在老家买了十来斤重的一大包纸钱,约合200元,要我们捎回广州。我好奇,问:这些可以用多长时间?答曰:富裕人家烧一次都不够,一般人家2个月左右。外地人简直无法想象,碣石人拜天、拜地、拜祖宗,敬神、敬佛、经妈祖;白事烧、红事烧,初一拜、十五拜,隔三差五还有各种佛诞日、神仙日、祭祀日…….,烧、烧、烧!拜、拜、拜!不计其数!

举个例子,我家公公今年中秋祭祖先、拜月亮,一共做了10道菜、斟了10盏酒、摆了各色瓜果月饼、一家4口每人上了3柱香外带1对大香烛、烧了一大汽油桶的纸钱外带一个纸花盆景,以及一大堆叫不上名堂的纸做的各种祭祀品。家中所有水果、食品,必须摆放在神桌上先供奉过祖先和神佛才能取食。我这个外地人不懂规矩,拿了就往嘴里送,若被家人发现,一定不客气地叫我放回神桌。

碣石人的虔诚还体现在十步一寺、五步一庙、家家户户到处都是神龛。

碣石玄武山上的玄山寺堪称海内外潮汕人的麦加圣地。每年春节来这里朝拜的善男信女络绎不绝,堵车长龙往往绵延几十公里。据说每年春节世界各地香客捐奉给玄山寺的香油钱足够镇政府一年的开销;春节这几天只要在玄山寺门口支个摊,解解签、写写对联什么的,就可以挣够一大家人一整年的生活费。

每条巷子里还有大小不等的小寺庙,算是社区或家族专用的祭拜场所。逢年过节、各种佛诞日、祭祀日、家族重大活动日等都会在这里哄闹一番:烧香、祭拜、放鞭炮,最有特色的是给神佛放电影——在寺庙门口支一道2米见方的银幕,由香客捐钱请来简易放映机,放的都是呕哑嘲哳的古装潮剧。年轻人是不会看的,偶尔会有零零落落的老人坐在那里打着瞌睡有一搭没一搭地听戏。没人看不打紧,本来就是请给神佛看的。

公公家上下两层,三房一厅,楼下带一个小院子。房子不大,神龛不少。楼上一间房原是公公婆婆的主卧室,常年供着一个神龛,红红的电子香烛一天24小时亮着。婆婆在世的时候,几乎每天都要在那里拜拜,时不时还求个签、占个卜什么的。楼下客厅正中也高高供着一副神龛,不知和楼上的有什么差别,我也没好意思问,不过,他们说要拜就拜、要装香就装香,我照做就是。走出客厅大门,左手边的院墙上又是一具神龛。这个有点不同,龛中央立着的是块灰色大理石,上面刻着字,中间是:天地父母;右边是:地广宏化育;左边是:天高广资生。石刻面前供着一鼎香炉,炉上刻着:保佑平安。拜这个想必是祈求天地父母保佑生育繁衍、多子多福吧。

5、生与死

碣石人的红白喜事习俗用一句话来概括,可以说是:偷偷摸摸娶媳妇、没完没了生孩子,窝窝囊囊活一世,轰轰烈烈死一回!

93年春我和先生一起回碣石举办婚礼,公婆的意思是婚礼一定要按当地的老规矩办,但具体规矩如何,先生却只字不提。等办完婚礼我才醒悟过来:他怕我知道当地习俗后一定会逃婚,所以愣是把我瞒得滴水不漏。

记得那天我和父母坐了十几个小时的夜车千里迢迢赶到碣石,原以为公婆会兴高采烈地把我们迎进家门,谁知他们竟然劈头盖脑地把我们浇了个透心凉:先生的大哥在碣石车站就把我们截住了,径直带我们住进镇上一家宾馆,全然不给进家门!更可气的是,他们还不许先生留下来陪我们!若不是父母横竖拦着,我真的想买张车票立马走人。

百无聊赖的爸妈和我只能透过宾馆房间的窗口俯瞰碣石镇的市容市貌,以打发难捱的时光。可是,不看还罢,越看越觉得晦气:因为一下午就看到十几趟出殡的队伍打镇子游行走过。每一支孝子贤孙队伍都浩浩荡荡,少则几十人,多则数百人,阵容也基本一样:走在最前面的是列队整齐、身穿白色制服的西洋乐队,洋鼓洋号地吹打着,奏的全是当时港台最流行的乐曲;接着是子孙扶着的灵柩,后面便是抽抽搭搭、披麻戴孝的孝子贤孙、亲朋好友。短短数小时,一拨接一拨,好似在赛谁死得更风光。

后来我们把这事说与先生听,方知此地风俗本就如此:娶媳妇一定要深更半夜偷偷摸摸,最好是无人瞧见;而送葬则截然相反,一定要轰轰烈烈、弄得全镇皆知,所以镇上每死一人,孝子贤孙们都要抬着棺材绕着镇中心游行一圈。试想一下,一个23万人的镇子,每天十几个人加入地下党岂不是常有的事?若是哪天没看见出殡那才叫不吉利呢!此是后话。

话说那天好不容易熬到夜里,凌晨3点钟左右,先生像傀儡一样被人遣来宾馆“偷”新娘,敲开门后,乘着夜色,悄悄把我带走,留下老父老母独自呆在人生地不熟的宾馆过夜。这都不算最惨的,惨的还在后头。先生把我领回家,进了门立马按在一个蒲团上,磕头跪拜行过大礼,然后把我带进客厅旁的一个几米见方的黑魆魆的小房间,千叮万嘱不能出去。先生被他们家的人呼来唤去干这干那,目的就是不让他进来陪我。外面客厅里放着录音机,小叔子扯着破铜锣般的嗓子在唱着卡拉OK,院子和厨房里一干人等杀鸡宰鱼、忙进忙出,听那声响、架势好似在准备满汉全席。好几次我忍不住要出去院子上厕所,都遭小叔子一通责怪。

天亮之后,他们终于把我爸妈也接回家来,总算有人陪我说说话了。

接下来还有一个闻所未闻的习俗令我终身难忘,那就是婚宴的当天,只许我吃一顿饭!为什么?因为当地婚宴规矩是女客只吃午饭,一桌12道菜,男客则午饭、晚饭都吃,晚饭一桌16道菜,女客包括新娘都是没有晚饭吃的。老天,那是什么破地方、什么见鬼的习俗?我好似瞬间穿越回到了万恶的旧社会,新娘竟然不给吃晚饭!

事后回想一下,这种婚嫁习俗的思想根源说穿了就是男尊女卑:女人出嫁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所以悄无声息地把新娘偷回家就算了;媳妇进了婆家,先来个下马威,关她三天三夜,饿她几天,再厉害的角色都没了脾气,这和驯牲口没什么两样。

先生的嫂子是当地人,年纪和我相仿,人长得漂亮,又贤惠温柔。有几次我和先生陪着公婆上她家玩,她总是做好一大桌子菜肴让我们吃,自己却躲在厨房里不肯露面,等我们都快吃完了,她才上桌来匆匆扒几口饭。我非常纳闷。向先生讨教才得知,那也是碣石的规矩:公婆在场时,媳妇不能同桌吃饭,只能躲在灶间。我问先生:那我怎么可以上桌?答曰:你是外地人,而且是新媳妇,给你开特例免了。啧啧!你听听,我还得感谢他们格外开恩!

结婚是人生中最重大的事情,婚礼应该是恋人间最美好的记忆,而它于我却是一段不堪回首的、最惨淡的记忆。虽然先生一直对我很好,公婆日后也没有过多干涉我们的生活,可我还是觉得深深地遗憾。

如今,婆婆已经不在了,八十多岁的老公公独自一人住在碣石老家,每日里望着院子上面那一方蓝天,听着巷子口咿咿哦哦的潮剧,吃着自己做的香菇炖地卡(猪脚),得闲了出去溜达溜达看看老朋友,累了困了回家来倒头便睡。日子一天一天就这样过去,哪个孩子接他过去住他都不依,故土难离啊。

仔细想想,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理想,自己的生活方式,可是谁又能真正随心所欲地生活呢?恋爱是两个人的事情,结婚却是两群人的事情。

后感:其实每个地方都有每一个地方的好与坏,作者能够还原自己经历过的事情,也从另一方面反映吐露出很多和你生活在同一个年代出嫁过来碣石女人的心声。当然现在时代不同了,那些老的观念也在慢慢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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