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耀华邓耀华传奇故事

邓耀华，湖北襄阳人，中国民间文艺家协会会员，湖北省作家协会会员，兼职襄阳市民间文艺家协主席。上世纪九十年代中期开始业余创作，尤以小小说创作见长，作品散见全国数百家报刊，著有小小说集《男人女人》《你的心是正还是歪》《襄阳传奇》，精短小说散文集《她比你先到》《浪漫故事》和社会纪实文集《生活万花筒》等。

神刀

文/邓耀华

早年间，襄阳城十字街拐角处，开有一家剃头店。

店面迎着大街，两扇朱红大门十分显眼，看上去很是气派。大门上方挂一金字招牌：襄阳剃头店。门两边挂一幅草书对联，上联是：顶上功夫。下联是：毫毛技艺。单看店铺的门面装饰，就给人一种很有来头的感觉。店内，有三四十个剃头的位子，规模之大，令人咂舌。襄阳城内老少爷儿们剃头剪发，全都在此打理。

据说，剃头店铺始开于清朝嘉庆元年，到了民国年间，已成为百年老店铺了。

店里所用剃头匠人，来自天南地北。因为开出的待遇好，想到此店当师傅的剃头匠很多，但不是所有的剃头匠想来就来得了的。据说那时候，进店铺之前，首先得过“剪、剃、刮、捏”四关，就是剪发关、剃光头关、刮胡子修面关、捏肩松骨关。过了这四关，便是剃头的好把式，就可以进店当师傅了。因为所用剃头匠人手艺都比较好，故尔，不管啥样子的人，剃啥样式的头，只要进了此店，都能把你侍候得舒舒服服的。

在剃头店里，有一个叫狗蛋的小师傅，二十岁上下，生得瘦瘦弱弱、白白净净。初进店时，店里几个有名气的老师傅认为狗蛋小小年纪，不会有啥本事，能进店里来，肯定是走了门子，就想出他洋相，让他晓得这地方不是好呆的，没几把刷子是混不下去的。

一日，店里来了一个大胡子男人，几个老师傅故意推来让去，就把活推给了狗蛋。大胡子男人坐下后说，刮脸，不用水洗，干刮。狗蛋朝大胡子男人脸上一瞧，满脸硬扎扎的胡子不说，那脸疤疤欠欠，坑坑洼洼，实在是难刮之极。而大胡子男人还要求干刮，这真是难上加难。狗蛋心里说，怪不得几个师傅都推来让去的。狗蛋说好，干刮就干刮。拿起剃刀就要动作。大胡子瞪一眼狗蛋说，我怕痛，你小心点。狗蛋说，放心，跟抓痒儿似的，保你舒服。说着，就轻挥细臂，妙转手腕，那刀在大胡子脸上起起伏伏，挑、拣、刮、剜、捡，运行自如，好比在一颗大核桃上精雕细刻。只片刻功夫，大胡子的脸上疤是疤，洼是洼，坑是坑，麻是麻，干净得连胡茬的痕迹都似乎见不到了。狗蛋一手活路做的，把几个老师傅看得目瞪口呆。

过一日，店里又来了一个秃头男人，男人来后，径直坐到狗蛋的位置上，叫着要剃光头。狗蛋瞧这秃头真是秃到家了：东一块、西一块，呈花斑状，三五个麻雀蛋大小的脓包分布其间，头发稀疏，星星点点，大多数都是茸茸毛，真是个难剃的头啊！几个老师傅都有点不怀好意地看狗蛋如何下手。狗蛋先用热毛巾在秃头上捂了一会儿，然后，一手拿一疙瘩棉球，一手拿剃刀，道一声：莫动，一会就好。话落，先把棉球在流脓处一擦，剃刀紧随着一刮，一片茸毛就被剃得干干净净。有些地方在剃之前，需要一手按头一手擦脓，狗蛋就把剃刀向空中一抛，腾出另一只手来迅速动作，此时，眼看剃刀就要落下劈向秃头，周围一片尖叫。狗蛋却不慌不忙，在刀落瞬间，伸手一接，准确无误地握住了刀柄，立马下刀，唰唰唰三下五除二，还不等有新脓溢出，那一片的毛发就又剃得干干净净。

领教了狗蛋的本事，谁还敢在他面前叫板？自此，狗蛋在襄阳城名声大振，老少爷们都爱找他剃头，并称他为“襄阳神刀”。

据说狗蛋是襄阳城外一个小村子的人，出自剃头世家，八岁时就开始学艺。学艺时，爹只让狗蛋给客人洗头和捏肩，致于剪、剃、刮之类的细活，从来不让狗蛋沾边。狗蛋到了十二岁时，狗蛋说爹你教我手艺呀。爹说，你先刮冬瓜葫芦毛吧，不准有破皮损伤，等你刮的差不多了，我再教你手艺。狗蛋就在冬瓜葫芦上刮毛，一年后，能闭着眼睛把冬瓜葫芦上的毛刮得干干净净。

这时，狗蛋又央求爹教手艺。爹斜他几眼说，你再刮豆腐吧。爹说着就抓起一把头发屑，洒在白嫩嫩的豆腐上，还说，等啥时能把上边的头发屑剃去，还不让豆腐块丝毫有损，再教你手艺。接着，爹又找来一些光溜溜的圆石头，并在石头上涂抹一层黑锅灰，叫狗蛋把黑锅灰刮干净，石头上不准留下一点刀刮的痕迹，更不能让剃刀有一丝卷刃。如此三年五载后，狗蛋对爹说，爹，你让我做的我都做了，总该教我手艺了吧？爹笑着说，傻娃子，还教啥子手艺啥？你现在比你爹的手艺至少强十倍了。

狗蛋似信非信，刚好就有来剃头的客人，爹叫狗蛋上阵试试，狗蛋一试，果然得心应手。原来，爹叫他在冬瓜葫芦上刮毛，那其实是在教他练硬功，在豆腐块上剃头发屑，那是教他练软功，在光溜溜圆石头上刮锅灰，那是教他练内功，如此这般，狗蛋练就了绝顶的剃头功夫。爹死后，狗蛋不甘于小村的寂寞，带着一把剪刀一把剃刀去闯襄阳城，毫不费劲地就过了四关，进了襄阳剃头店，是此店开店以来，招进来的年纪最小的师傅。

国民党镇守襄阳那会儿，康泽司令手下有个姓吴的副官，是一个心狠手辣的角色。此人在襄阳城欺男霸女，坏事做绝，百姓对他恨之入骨，巴不得有人杀了他，解心头之恨。可是，吴副官是康泽司令的红人，谁敢惹他杀他？

说来也巧，吴副官这货是个癞痢头，头上，东一块西一块的秃疤，南一撮北一撮的稀毛发，实在是难剃的头。每次吴副官去店里剃头，师傅们都不愿侍候他，不得已侍候他时，不得不十二分的小心，但还是一次又一次的遭吴副官的挑剔和打骂。

狗蛋来到剃头店后，吴副官见他生得瘦精巴骨的，就撇撇嘴说，瞧个瘪三样，有个球的本事，还啥子襄阳神刀，狗屁吧！于是就有意欺负狗蛋，专找他剃头。没想到，狗蛋其貌不扬，但那剃癞痢头的本事却十分了得，让吴副官无可挑剔。吴副官这货本来是个喜欢找茬的主儿，就在心里说，看老子下次咋收拾你。

不久，襄阳城传遍一个消息，吴副官看中了一户人家的小女子，硬要纳为小妾。这户人家知道吴副官的德性，死活不答应。没想到，吴副官这货强行把人家小女子给糟蹋了。小女子觉得无脸见人，就跳护城河自尽了。

这事传到狗蛋那里，狗蛋二话没说，只是狠狠地咬了咬牙。

隔不久，吴副官又专门去找狗蛋剃头，开口就骂道：“小兔崽子，好好侍候你大爷，侍候不好老子，要你小命。”

狗蛋见吴副官这货凶神恶煞的样子，知他来者不善，就格外小心。刚一运刀，刀刃才触到这货稀疏的头发时，便感觉似触在铁丝上一样，才刮了一两下，刀口便有几处卷了刃。

唉哟喂，原来，吴副官这货有气功，是有意为难狗蛋的。

狗蛋愣了一下。

吴副官冷笑道：“小兔崽子，给老子剃呀，剃不好老子毙了你。”说着，还示威性地摸了摸腰间别的那玩艺儿。

好一个狗蛋，只愣了一下，便又凝神静气，暗暗运功之后，说一声：“莫动，一会儿就好。”话音一落，便一手按着吴副官的半边脑袋，仍用那把卷刃剃刀，在他头上动作起来，刀刮之处，嚓嚓嚓声响贯耳，伴有一股青烟缭绕，刮到最后一刀时，似有一星点火光闪现。这一切，把坐在那儿对着镜子的吴副官看得目瞪口呆。

前后也就半根烟的功夫，完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