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rush 刘瑜：人们总把crush误以为是爱情

插图:西蒙·马索尼

压碎

刘玉

英语里有个词叫碾压。如果你查字典，它会告诉你它的意思是“碾压、碾压、碾压”。后来来到美国，我才知道，作为一个名词，它还有另一层含义:“短暂的爱，热烈但羞涩的爱”。例如，“我迷恋他”的意思是“我曾经短暂、热情但害羞地喜欢过他”。

Crush的意思太长太微妙了，我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中文词来翻译。“心跳”似乎是一个很接近的翻译，但与“心动”相比，“心跳”在情感强度上更弱，时间上更长，在爱情和婚姻上也有些野心。暗恋不一样，是昙花一现，却让你神魂颠倒。

我觉得Crush是一个特别实用的词。之所以特别实用，是因为我意识到，其实生活体验中的“爱”大多是以“碾压”的形式存在的。如果我掰着手指头数一数，这30年我真正“爱过”的人有多少，那恐怕就是一个……两个……绝对不超过三个。但是想想我暗恋过多少人，就很多了。哦，反正我也不好意思数数。

爱情是肺结核，暗恋是感冒。肺结核是一种使人虚弱的疾病，但是感冒只会让你咳嗽和打喷嚏，但它偶尔会发生。

碾压一般都是匆匆忙忙。刚到的时候会被误认为是爱情。它的爆发，一般是突然受到某种因素的蛊惑，导致你变得鬼迷心窍。

比如你只是喜欢一个长得好看，让你流口水的人。比如某人说话的方式让你特别舒服。比如你在网上看了某人的一篇文章，你觉得真的很好看。我一定认识他，我们之间一定发生了什么。

有时候，碾压的原因太小，让人无法理解。可能只是因为一个男人的手那么好看，那天他用那双手给你吃的，你就会喜欢他三天。也有可能是一个男人的笑容太幼稚，让你整整一周都忘不了那个表情。

但当初你并不知道，那只是三天一周的暗恋。你抱着跳动的心，心想:“他真好，无与伦比。他是我一生都在寻找的人。

然后你开始幻想。有一段时间，从几天到几周，你过得像云一样。你幻想他来看你。你想象你走在街上，过马路，他牵着你的手，然后不肯放手。你幻想自己呆在房间里换了三百八十个拥抱，却还是没有把想对对方说的话说完。

等你幻想完这个幻想，这个暗恋就没油了。

Crush和爱情的区别在于，幻想还没来得及转化为行动就已经消失了。之所以没有转化为行动，可能是因为你害羞不好意思表达，然后不小心错过了这个人。可能是因为你没有“发展”的机会，时间或者空之间的距离让那个“心”因为缺氧而慢慢窒息。可能是因为当对方越走越近的时候，你看到了他的全部，他身上的“闪光点”慢慢被他的其他缺点冲淡，以至于感觉还没来得及升华就已经腐朽了。

爱情是一种小动物。如果你想养它长大，你需要每天给它好吃的。没有一点一点的“喂养”，碾压只是昙花一现，然后就淡了。

对方可能甚至不知道你曾经“短暂、热烈、羞涩地爱过”他，你可能事后也不承认或相信你曾经“短暂、热烈、羞涩地爱过”他，但你确实有过这么短的时间，因为这个人，你心花怒放。你们离得很近，也认不出五迷三倒。你摆脱了大地的吸引，在幻觉中翱翔。

压碎很快就会腐烂。它的残酷和美好就在于此。

当碾压试图从火花变成种子，在现实中生根发芽时，各种“关心”开始出现:唉，其实他看起来很犀利...“事业”不太好...他很华丽...不太好看...然后是“责任”、“道德”、“家庭”，所有世俗的噪音。

更糟糕的是，人们总是把迷恋误认为爱情，破坏了那种幻想的轻松。人们迫不及待地想从那一刻的光芒中拉出一个沉重的故事，最终被这个沉重淹没，深陷泥潭，无法回头。

但是闪电怎么固定呢？c说，面对一些可能性，转身是美好的错误，向前相遇是愚蠢的错误。

所以当迷恋来临时，放纵它，但不要试图抓住它，迫使它一头扎进爱的干草中。你可以托着下巴设计每一个明显不可能的细节:和自己辩论穿什么，说什么，问什么，下次见到他看什么，同时你深深的知道，下个月你会忘记他。你迷恋这种幻想，但你也停留在这种幻想中。你看着手中的火柴。太短了，慢慢烧到指尖就灭了。熄灭后，你感激无边黑暗中短暂却明亮的火焰。

深入了解美国文化后，发现这个暗恋很值得玩。精确，但在我们的文化中很少见。看了这么多爱情小说，从来没有人告诉过我，要分清暗恋和爱情:暗恋是短暂而突然的迷恋，而爱情是两颗心在知道真相后的交流和依赖。

想想这18年来那么多迷茫，有时候只是暗恋，但我觉得是爱情的来临。结果我就陷进去了，纠结着“怎么才能再喜欢一个人”这个问题。。我希望有人跳出来对我说:“哦，醒醒吧姑娘，只是暗恋。”

那只是暗恋。所以，你可以正大光明的堕落，醒来后带着戏谑感恩的心回到路上，等待真爱的到来。我们可以是任何人任何事的短期情人，但必须永远是远方情人的忠实守望者。

附笔

前天，我坐在哈佛广场的长椅上，指着身后的peet's咖啡馆，对老公说:十年前我在哈佛的时候，经常来这里买咖啡，但这次从来没来过。

巧合的是，我在2006年到2007年在哈佛做博士后，子弹里很多字都是围绕那个阶段写的。我和老公在2017-2017年去了哈佛，整整十年。

我跟我老公说，剑桥虽然小，但是我待过两次，好像到了两个完全不同的城市。第一次来的时候，我的生活地图上全是咖啡馆，河边的长椅，电影院等等。，但是这次，我在超市、幼儿园、图书馆之间打转。

这种差异似乎是我这十年生活变化的反映。

人们经常问我，你为什么不写一本像《子弹》这样的书？你到底要不要写？真的希望看到你再写一遍。

我总是用各种方式来搪塞这个问题:没时间，太忙，以后再说，也许，事情变了，等等。

诚实的回答是:我不会再写了。至少我不会再这样写了。

为什么？不好意思写。

我41岁了。如果一个41岁的人还沉迷于捕捉和研究自己每一个稍纵即逝的情感，并为此大做文章，他总会觉得不对，就像一个成年人还沉迷于收集小石头也很奇怪。孩子可以指着身上任何一个小肿块，跑到大人面前大喊:我受伤了！快看！而成年人面对自己的磕磕碰碰，大多一句话不说就扛过去了。

当然，“忙”真的是很重要的一个方面。和很多平庸的中年人一样，我成功地将自己的人生折腾到了一种“以飞奔的速度原地踏步”的状态。在过去的十年里，日常生活中的沙尘暴一直在刮，压制着任何试图抬头起舞的小心思和想法。在无尽的灰尘下，依然有茂密的森林在喧闹地生长，但我“没有时间”用扩音器把这种咝咝的声音放大成表演。于是，我的感情失去了细节——是的，我通过写作得到了感情的细节，仿佛一座城市慢慢沉入大海深处，大海一个个冲刷着它雕刻的梁柱。

有一件事我好像从来没有跟任何人提起过:从《子弹》出版到这次重印的改版，我从来没有开过一次书。这足以证明我对自己写作的“信心”。我一直很佩服和好奇那些能在网上热情出书，主动给朋友送书，经常参加宣传活动的作者。到现在为止，我拥有的每一本书都只是加深了我的羞耻，仿佛每一本出版都是对某种神圣事物的亵渎。

但是我也看过佛教里的沙画。作者致力于制作一幅华丽的沙画，然后将其抹去。“任何事情都有办法，比如梦境泡沫。”作品不仅快速衰减，而且快速衰减是它的目的。如果我们不以“历史意义”来看待这本小书，而只以对生活的热情来看待，也许并不是完全无法忍受。现在回过头来看我自己，我看到的是一只昆虫在试图撕开每一滴打在自己身上的雨水。我相信，如果我观察得足够仔细，每一滴雨都会导致自我救赎。如果这种尝试是愚蠢的，那么这种愚蠢也包含着相信生命值得爱的善意。

刘玉《送你一颗子弹》上海三联书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