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第一代身份证

丁春蕾

今天整理东西竟然找出了我的第一代身份证复印件,细看那个上初中时的自己,哑然失笑。

记得是春天,上午下第二节课的时候班主任通知我们排好队去乡政府照相,因为我们这一班人都已满了十六周岁,需要办理身份证。

我们的班主任年近花甲,茄型脸,身材瘦削。可能是为了加大震慑力度,他的脸通常都阴的像锅底,这样子让我们又敬又怕。班主任话不多,不训人的时候更是惜字如金,有时候干脆用咳嗽来代替讲话。

那时我们正忙着为考上高中而努力奋斗,每日学到天昏地暗。上课时间偶一走出校园,颇有集体放风的感觉,女孩子们话多,一路嘻嘻哈哈。

走在我们正前面的是班里那位酷酷的学霸,大概听到后面有人在笑,他突然回过头来,惊得我们都噤了声。学霸一双美目撒网一样扫过一排女孩子的脸,让傻呵呵的我们心里一阵风吹草动,嘿嘿。不过他并没有和我们说话,大家都自觉保持着“男女授受不亲”式的矜持。

到了指定的照相点,队伍散开。照相的屋子是一间普通的办公室,里面简单的摆着两张桌子,几把椅子。大家屋里屋外的看着,有几个调皮的男同学嬉笑着开始了打闹,场面有点混乱。班主任抱着双臂连续咳嗽了几声,现场立刻安静多了。

办身份证是个新鲜事,照相的师傅搞得很神秘:“同学们,办身份证是一件非常严肃的事情,大家照相的时候坐姿要端正,不能笑,更不能做鬼脸。”

“别嬉皮笑脸的,一个一个都给我好好照!”班主任虎着脸,把照相师傅的话用他自己的风格翻译了一遍。

我那时候真不知道自己“严肃”起来会是个什么德行,也没有人告诉我照证件照还有保持微笑、舌头抵着上腭、下巴略收等诸多讲究。轮到我的时候,我默默地挺了好几次腰,以便让自己更加“端正”,然后把脸上的肌肉绷紧,嘴巴也在一秒之内不自主地张开--合上--闭紧--咬唇地微调了几次,自己觉得已经是越来越“严肃”了。“严肃”到位时,我便目视前方,盯着镜头。

“近视眼的同学请戴上眼镜,就在左侧桌子上。”照相师傅手里拿着仪器,猫着腰朝我喊道。嗯?大概他是看我的眼神有些不对?我的腰又默默地挺了一下,大脑赶紧分析:我只在抄黑板的时候戴眼镜算不算近视眼?算就戴,不算就不戴,办身份证不能马虎。但是我身边的同学眼疾手快,一把抓起桌上的道具眼镜递到我手上。那眼镜黑色,宽边,有框无片,式样朴拙,和我爷爷的老花镜同款。

我还是不确定自己算不算近视眼,因此照旧坐着没动。站在照相师傅身边的班主任适时威严地咳嗽一声,两手拢在自己的眼睛上做望远镜状,以示意我戴上眼镜。

呃……那我就算近视眼吧。

我把眼镜架到鼻梁上,重新摆好姿势,继续“严肃”地盯着那个黑洞洞的镜头看,直到照相师傅把手一按-----

咔嚓一声,拍照完成。

过了一段时间,我的身份证发到了我妈单位,我妈下班后带回了家。

“快来看你的身份证!”我妈举着一个长方形、灰不溜秋的小东西叫我过去。

我第一次见到了我的身份证,不由倒抽了一口凉气,只见上面赫然印着一张丑照:满月大脸,超短发,戴着老花镜,穿着浅色小西装,整个人庄严肃穆,男女莫辨。

真难看。真不愿意相信这个人就是我。我嫌恶地把它反扣在桌子上,让它面壁去吧!(多少年后发现自己的这张照片很面熟,那就是成名初期的周笔畅---只不过比人家丑了一百倍。)

“今天我们办公室小王跟我说:‘杨姐,你儿子的身份证我给你放桌子上了’。我就纳闷儿了。嘿,看身份证还真没认出来是咱家闺女。”我妈转过头对我爸说。

儿子?好疑惑。再拿过来看一眼,我悲催地发现上面的性别处写的是:男。

我懵掉。不是说办身份证是一件“非常严肃的事情”吗?“有关部门”怎么这么粗心,把公民的性别都搞错?!

但是,但是。看那个照片,似乎人家错的情有可原,我自己不也觉得男女莫辩吗……想到一辈子都要用这个小东西来证明我自己(是我多虑了),好沮丧。

沮丧完毕后这个丑陋的小东西就被请进了抽屉,上锁。心下暗想:日后要是媒婆拿着它去给我介绍对象,那我肯定一辈子嫁不出去。

上了高中的第一天,我分到了一个卷发大眼睛的漂亮同位。互相报上生辰八字,好巧,我们的生日竟然只差一天。她非要看我的身份证验证一下,我当然极不情愿,她却好奇心大发,非看不可,还主动把她的身份证放到我手上,让我尽管看。唉,我也不能太小家子气是吧,只好把自己的身份证也拿给她看了。

……

正逢晚自习,我同位差点笑岔了气。

今日记起,声犹在耳,往事历历在目啊。

从此我的“一代证”被我保管得更好,若非人生大事,从不轻易示人!内个,说白了就是,它被雪藏了。

庆幸的是,我的“一代证”虽然看上去很烂,但是拿着它办理升学就业结婚生子,一路走来畅通无阻(仅指登记方面哈)。我分析:这是因为虽然“有关部门”工作马虎出了差错,可是人家“有关部门”知道身份证会出错,所以在办事时急人所急善于变通呀(点赞)。

不过,我还是经常想:办错了的身份证可以被主动召回该多好,太难看的照片要是能换一张该多好。

多年以后,二代身份证取代了“一代证”,我的丑丑的“一代证”也曲曲折折地完成了它的使命。直到此时,我终于发现了它的一个巨大的好处:有了这个负分的“一代证”做比较,“二代证”上的我俨然丑小鸭变“天鹅”了。

作者简介:丁春蕾,胶南大村人儿,山东锐进律师事务所律师。座右铭是扎实办案,简单生活。业余喜爱种菜。

主编:jing1qiu(静秋)

校稿:张玉军

声明:文中插图来自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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