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龙、弧、半梳子

18.3%,今年第一季度GDP增长;

7.79%,国内第一季度保险费增长率。

这当是复业42年,GDP增速与保费增速之间的最差对比数字。

过去的数十年中,保费平均增速乃GDP平均增速的近3倍:25.86% VS 9.26%。而保费增速是GDP增速的2倍,也曾是各大保险市场主体的一项重要成长指标。

远超GDP的保费增速,亦是保险行业高速发展的标志之一。

然而2018年后,伴随整个经济走势的下行,在GDP放缓的暮色中,中国保险业也步入新的发展节奏。固然2019年因资本市场和收税政策等原因,保险利润大放异彩。但这或许是传统年代最后的荣光。随后的下跌节奏堪比一场保费的熊市,叠加百年一遇的黑天鹅疫情,更是放大了行业的“熊市之熊”。

如今,在与GDP数字的对比中,保费增速连番低于GDP增速的数字表现是否预示着,中国保险业正在步入一个复业以来史无前例的低迷周期。

兜兜转转四十载,GDP与保费的正相关图谱中,又暗藏了一幅怎样的画卷?

1 狂飙猛进的第一个二十年:保险的青春肆意,与个险代理人的雄姿英发

中国现代保险的故事,要从1979年算起。

上个世纪50年代,一个新生的政权面对百废待兴的时局,爆发了对总产值增速的迫切渴望。加之,90%以上的部门皆为全民所有制和集体所有制。粗放的发展模式、较大的经济波动,亦是那个时代的影子。

随后的“人民公社化”波澜,保险业被停办。直至20年后,方才迎来转机。1978年十一届三中全会的召开,改革开放起航。

一年后国务院批转的《中国人民银行全国分行行长会议纪要》指出:

开展保险业务,为国家积累资金,为国家和集体财产提供经济补偿。今后对引进配套设备、补偿贸易的财产等业务,都要办理保险。凡需赔偿外汇的保险业务,其保险费改收外币。保险公司所得的利润,不再上缴财政,留作国家发展保险事业的基金。

为了使企业和社队发生意外损失时能及时得到补偿,而又不影响财政支出,要根据为生产服务、为群众服务和自愿的原则,通过试点,逐步恢复国内保险。

彼时,国内经济环境恶劣,复业初期政府对保险期待明确,积累资金加提供经济补偿。这也成为保险复业前二十年的第一个催动力。

此外,非常之低的保费基数,也是那一阶段保费超高速增长的一个先决条件。1980年,国内GDP增速仅为个位数,全球排名十名开外,保费仅4.6亿元。而当时,国内经营保险业务者,也只有人保一家。

1980-1990的十年间,几乎乃人保独家经营阶段,保费增速几乎是GDP增速的5——10倍。受益于此,人保得以迅猛发展。同年,在全国300多个大中城市设立了800多个机构,专职保险干部3000余人,并在1982年恢复人身保险业务。

随后的几年间,纵然存有固定资产投资规模膨胀,物价上涨幅度过大等问题,且出现了国内经济主动调整,GDP增速放缓的情况,甚至出现了个位数的增幅情况。但保费增速还是保持了数倍于GDP增速的走势。

复业的第二个十年中,市场主体扩容也是保费增长的重要因素。老人保分拆为人保、国寿、中再三家,分别执掌财险、寿险、再保险板块,平安保险、太平洋保险也先后在深圳和上海成立。

期间,中华联合、民安保险、天安财险,以及外资的友邦、东京海上等企业纷纷成立,破局人保一家独大的局面。

更多市场主体的进入,与连续三年个位数增长的GDP增速重回两位数,国内保费增速再续高速行情,至50%以上。

但这一时期,保费增速已无法如同第一个十年般,高达数倍,且逐渐滑落。尤其是1995年后,保费增速一度与GDP增速相差无几。

改变发生在1996年的产寿险分业经营,平安偷师友邦,引发中资保险公司大举上线个险代理人模式。随后的1997年,全国保费规模突破1000亿。也是这一年,寿险保费超过财险保费,自此中国保险市场进入寿险为王的时代。

同期,国内保险市场第一波市场化扩容莅临,迎来华泰财险、泰康人寿、新华人寿三家全国性股份制保险公司和永安财险、华安财险两家区域性保险公司。

保费增速再现数倍于GDP增速的情况,43.83% VS 9.30%。但1998年的亚洲金融危机,和国企改革大量工人下岗,引发了一波通货紧缩。国内GDP增速遭遇连续下滑,保费增速也随之下滑。

期间,保费增速放缓尚有一重要政策原因,1999年央行下调人身险产品预定利率不超过2.5%,保费增速的支撑点人身险当即面临无产品可卖的困境。

由此可见,在复业到2000年以前,纵然国内保险业受经济波动影响更大,但依托足够的政策红利、市场扩容与代理人渠道突破,还是带来了迅猛的增长。

2 21世纪的第一个十年:交强险联袂银保理财险,三波市场大扩容缔造保费增长曲线

这一阶段,中国保险业融合了太多外部的向上突破动力。

最大的动力,乃2001年的入世(WTO),保险业成为期间重要的谈判环节。中国展现了问鼎世界大型经济体的实力,全球经济增长明显减缓的情况下,中国GDP增速则保持了高增长的态势,世界排名攀至第六位。

入世第一年,中国保险业总保费突破2000亿,增速高达32.36%,远超8.3%的GDP表现,保费增速几乎是GDP增速的4倍。

几乎同期,中国保险业迎来本世纪的第一波大扩容:世界级的保险巨头纷纷涌入中国市场,截止2001年底,全国拥有保险公司52家,其中中外合资19家,外国保险公司分公司13家。

期间,中资保险公司的各地分支机构成立更为迅疾,数十家机构同期开业已成一道风景线。

这一年,中国保费收入在全球排名居十三位,与世界第六大经济体之位并不匹配。而保险密度与保险深度排名,只有73与56。

超高的增速背后,还有一重重要因素:经历1999年的人身险产品断档后,本世纪初国寿、平安、太保等头部寿险公司引入发达市场新型保险产品,理财型产品。此后,投连险、分红险、万能险,成为寿险市场的常客,尤其是分红险一度占据大半江山。这也为日后的银保渠道大爆发,奠定了产品基础。

2003年,“非典”的插曲也并未阻止保险业的迅猛成长。这一年,保险业依旧取得了27个百分点的保费增速,近三倍于GDP增速。这与多年后,“新冠”后的断崖式下滑,天壤之别。

两者对比,有一个非常重要的指标:2003年后的GDP增速,受益国内经济的新一轮加速,恢复至两位数以上增幅。

但2004年——2006年的三年间,国内保费增速突然从百分之三四十的高增长滑落至和GDP同速的10%左右,原因:代理人渠道遭遇第一轮成长的烦恼。

缘起2001年头部公司投连风波的持续发酵,多年顽疾“自保件”大行其道,整个中国寿险行业经历了一场刀割式的伤害。不良的行业形象,在降低消费者对保险的认同度和有效需求的同时,保险营销员走出“九十年代精英、高收入”的神话,似乎逐渐成为一种“贬义“。

随后三年,保险营销员人力增幅缓慢,甚至出现负增长,直到2007年方才突破200万人力。

其中2003年个险营销员增速为11.6%,2004年为4.2%,到了2005年则为-2.0%,2006年为6.0%。在此之前的2002年个险营销员增速为22.9%。

伴随营销员数量减少,人身险保费出现了第一次下降。

2003年一季度,人身险保费为929.18亿元,同比增长38.49%,增速较2002年同期下降107个百分点;2004年一季度,人身险保费降至922.05亿元,同比下降-0.77%。

面对困境中的营销员渠道,开始有市场主体与银行签订保险分销协议,借助银行渠道强大的销售能力,实现做大做强。

2004年,银保渠道保费占比达24%,一举超过团险渠道,成为中国寿险第二大销售渠道。随后多家保险公司纷纷跟进,历经2005年民营险企扩容潮,几十家保险公司获批成立,银行与保险公司的合作进入“蜜月期”,“个险+银保”式的双渠道发展也在慢慢形成。

2008年,银保一度超越个险成为第一大渠道。

财险方面,则因2004年《道路交通安全法》首次提出“建立机动车第三者责任强制保险制度,设立道路交通事故社会救助基金”和2006年国务院颁布《交强险条例》,中国第一个强制险种出现,一个巨大的车险市场随之而来。

2006年,车险市场突破千亿;三年后,车险保费登上2000亿元平台。此后,车险几乎保持两年一个千亿级平台的增速,3000亿元、4000亿元……直至7000亿元,保费多保持在20%以上的增速,甚至30%、40%。

2009年,本世纪第一个十年的第三波市场化扩容潮来临,地方政府主导的法人保险公司陆续成立,国内保险公司数量超过100家。

这10年间,中国成功跻身世界第二大经济体,保险行业保费收入也实现了7倍多的增长,2010年,中国保险市场也从2001年初的第十三位上升至第六位。

在这一时间段内,国内保险业的保费增速以之连续的外部助力保持了对GDP增速的全面超越,走出了2008年后的低迷周期,并在2009年保费突破万亿后,再次恢复30%增速。

3 2011-2017的产寿两重天:可遇不可求的财险盈利周期,与人身险的发迹之路

这一阶段的保险增长之旅,是从一个低迷的故事开始。

2011年,保费增速出现复业30年以来首度负增长,并且低于GDP增速。一方面是受会计准则的影响,另一方面则是深受人身险困顿的影响。

那段时间可以说是中国寿险历史上的至暗时刻,增速、投资皆无,行业亏损声一片。

投资方面,2008年金融危机,大熊市来临,投资收益1.91%,哀鸿遍野,保险股权无人问津。此后四年投资收益率6.41%、4.84%、3.57%、3.35%,逐年走低。

屋漏偏逢连夜雨,投资不畅之外,尚有渠道掣肘。

个险营销第二次负增长发生于2011年后,营销员数量一度停滞不前,甚至大幅下滑。2010年个险人力突破300万人;2011增长至为335万人后,开始出现负增长。2012年为277.68万人、2013年为289.96万人。

同期,银监会发布“90号文”,做出“商业银行不得允许保险公司人员派驻银行网点”等规定,银保渠道受限,保险公司的银保业务随之陷入困境,银保保费收入下降。

“保险产品投资收益跑不赢银行定存“的背景下,混业经营、金融繁荣下的大量理财产品和信托产品的发行,注定挤占以理财为主的寿险产品市场空间。

渠道、产品皆时运不济的情况下,叠加惨淡的投资收益,保费高增长的戛然而止也就不足为奇。

换来的就是广大保险经营主体的生存困境。2012年,保险公司利润总额为466.55 亿元,同比减少198.44亿元,下降29.84%。其中,寿险公司利润仅有69亿元,同比减少305.36亿元,下降81.6%。

事实上,过低的投资收益水平和过低、过严格的预定利率管制已经成为削弱寿险保障功能、抑制寿险产品需求的重要因素,也直接或间接地导致保险产品吸引力低、销售困难以致销售误导等一系列问题。

同期,因2008年车险市场的混战终引发了监管的雷霆手段。那一年,财险市场份额42%的人保仅有8个亿的利润,可想整个财险市场的境遇,几乎行业性破产。于是,又一轮的车险改革无疾而终,一刀切的70号文下发,头部财险公司领衔迎来了一波长达数年可遇不可求的财险承保盈利周期。

走过三年困顿期,寿险在2014年后迎来史无前例的前后端放行,保费规模随之重回20%的增长,增速再度三倍于GDP增速。

期间前端产品费率的放行,与后端投资渠道的开闸,加之营销员资格考试的取缔,中小险企资产驱动负债大行其道,头部公司风起云涌代理人渠道,从300万销售军团直指千万人力。

看一组数据:

寿险市场规模从2013年的1.4万亿扩至2016年的3.4万亿。其中,保户投资款新增交费(主要为万能险)也由2013年的0.32万亿元增至2016年的1.19万亿,3年3.7倍的增速。

走过保费盛宴的中国保险市场,也一度成为各路资本追逐的目标,数十张牌照先后流向市场,保险牌照近200家。加之二级市场的妄动,终引发了连番的戏剧性事件。这一切终在2017年后,烟消云散。

下一个负增长时代来了。

期间,坐稳世界第二大经济体之位后,国内GDP增速趋于稳定,逐渐告别超高速增长,约在7%左右。但因两个可遇不可求的产寿险向上周期,国内保险业的保费增速依旧是GDP增速的三四倍。

4 2018年后的岁月:遭遇史无前例的低迷周期,寻找突破的动力

这或许是中国保险业复业以来,最低迷的周期,也是最艰难的时刻。

纵览上述三大周期,固然有着多重的问题,但终有强大的外部力量和内生力量冲突困顿的低迷。如来自市场原生的政策力量,多次的市场大扩容带来的火力,及渠道间的接力,甚至产品的改革与投资的突破……

这一次,历经数十年之发展,已经无法以高速的增长掩盖昔日的问题,重重积累多年之矛盾或许到了集中爆发的时候。

如纵横市场三十载的代理人问题,自保件、孤儿单、不正常的脱落率,行至2021年以巨头为核心的寿险公司新单保费怎样一个暗淡?据《今日保》了解的“老七家”6月个险新单,多见2位数以上负增长。

再如财险当家险种,始自本世纪初的车险改革,也在近两年在之8000亿规模时已到不得不改之时。承保利润急剧下降,保费负增长已成定局,一场席卷车险业的大裁员难以避免,注定牵连财险业。

如果说2018年的负增长是因2017年的政策调整所致,2020年的放缓是因疫情影响,那么2021年的惨淡中,是否看到了更深层次的原因?往昔皆是单周期单一原因,这一次是多重复杂原因的叠加,且短期缺少明显的突破力量?

纵然有着大养老大健康的灿烂未来,但那并非保险自家之一亩三分地,是更多市场主体的竞逐场,这取决于你手中的筹码是否具有深耕的底色,非朝夕间可成。

更为急迫的还有,面对传统的思维模式与科技变革的冲突,面对原有增长动力的衰减,在传统的价格战,人力战、营销战的增长乏力中,保险行业如何在“保险+科技+服务”新商业模式下完成自我升维,击穿旧价值网?

四十年,四幕回忆,跳出保险更宏观的观察,或许会更透彻些。也留下一个问题:这一次保险需要多久,方可穿越这一低迷周期?

这注定也是过去四十年来,保险面临的最大挑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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