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业一周年，和生活相处的还好吗？

毕业一周年，和生活相处的还好吗？

文/ 勺斯特

图/ 电影《有话好好说》剧照

一年前，五日谈写了一篇推送《毕业一个月，和生活短兵相接，你喜欢它吗？》（点进去看一看那时候你说了什么吧），在里面我讲：“毕业，尝起来就像一杯后劲很足的酒。”毕业一个月，就是刚喝下酒微醺的时刻。那时候大家讲：“虽然兜里的钱又快没了，但在这个城市从来都不缺生活。”“ 等有一天发现自己不再迷茫飘摇，我们就不年轻了。”“真怀念那天的热闹啊。”

今天是学弟学妹的毕业典礼，也就是说，我们毕业一年了。

也醉的差不多了。

这一次我没有特意地拿着一个问卷调查式的问题，挨个去叩我朋友的门，问他们毕业一年了心情如何，只是最近常和一些朋友聊起他们的第一份工作，很想记录下来。

“1991年冬天，

我在西安的酒店做door girl”

香格里拉酒店的市场部主管是一位很优雅的女士，我们坐在酒吧聊天的时候正值世界杯，在一片喝彩声中她缓缓说出这句话，让我恍惚觉得大家是为她在欢呼。她刚刚聊完最近遇到的客人。有客人长期住在酒店里，每天都能找到抱怨的点。有客人要求酒店用轮椅送他去医院。也有客人要求酒店装饰房间，说是和女友的周年纪念日，隔天又提出了同样的要求，她问说是什么纪念日，对方回答“毕业一周年纪念日”。

但她娓娓道来，好像这一切都不是什么难事，只说：“其实现在的酒店，提供的不仅仅是一场住宿了，它可能变成了很多孤独的城市人的避难港湾。有的主播每天可能赚很多钱，能够支撑他一直住在豪华酒店里，但他每天都要在镜头面前像打了鸡血一样取悦他的观众，他一直就孤身一个人，却要在网络上呈现出自己生活的光鲜亮丽。他对酒店的苛求可能只是在寻找和他人的现实联系。”我忍不住问她：“你一直都在酒店工作吗？”她说：“1991年冬天，我在西安的酒店做door girl，那是我的第一份工作。”

当时酒店还没有现在那么普遍，门童是一个非常体面的工作，她回忆说穿的服装是很好看的红色大衣。一个月后她就换到了前台，她一直都在酒店工作，后来慢慢就到了现在的位置。聊起未来，她说还是会选择在退休以后，回到家乡，跟老朋友们可以天天在一起唠嗑，打盹。“我曾经在三亚的希尔顿酒店工作，那时候三亚的旅游业还没有现在成熟，酒店附近都很荒凉，我的生活基本就只在酒店内，每天吃的都是酒店的豪华自助，但我会特别想念街头的路边摊小吃。”

“我想到巴厘岛开一间酒吧，

穿着花衬衫卖啤酒。”

他在中国7年了，他说他的家乡在加拿大的一片平原上，非常非常平。太阳从地平线直接出现，在上面走几公里都可能看不到任何标志物，冬天的时候大雪会一直堆积到堵住家门。他说到但他刚到杭州的时候还是被冻成了狗。“我来之前查了资料的，不是说亚热带季风气候吗？我看到亚热带就美滋滋的只带了短袖来，我一地球北边来的加拿大人，在杭州冬天的风里流下了泪水。”他穿着短袖，在一月份冬夜的西湖边上骑自行车，“寒风刮到我手臂上跟刀子似的，刚到这个城市第一天，我觉得自己就被它深深地欺骗了。比我当初在加拿大冬天的工地上扛钢筋还冷。”

他大学学的哲学，后来又学了佛学。但说自己毕业以后选择的第一份工作是工地工人，因为会很累，所以每天下班回家就会累到大脑不会运转，对于他来说是一场度假，因为他学的哲学，脑子从来都没办法停止思考，而这个工作让他发现自己能够得到短暂的休息。

“如果你能够选择，不用考虑任何现实因素，你会想到哪个城市做什么工作？”有一次他问我，我犹豫了半天没有给出答案，他说：“ 我想到巴厘岛开一间酒吧，穿着花衬衫卖啤酒。”我顺着他的话说：“那就真的只用带短袖就好。”我们两个人都笑了。

我问他年纪大了以后会回到家乡吗，他先笑了说自己永远都不会退休的，随后告诉我，他出生的小镇不大，几乎大家都互相认识，他的祖父传给他一块地，他或许也会在以后回到家乡，用那一块地做一个福利院，让很多无家可归的孩子过来，“但在我的院子里，所有人必须劳动才能吃饭，你不劳动你就没饭吃。我想让孩子们学会可以立足的技能。”“听起来你的梦想都很乌托邦噢。”

“但人不就是应该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吗？”

“从电影专业毕业后，

我的同学大部分都去了好莱坞，

我的第一份工作是在灯泡厂做市场销售。”

我有一个很喜欢的长辈，现在他在中国做商业视频短片导演，在我快毕业的时候我问他，自己该怎么选择自己毕业以后的工作好？他反问我，“为什么我仿佛觉得你以为自己的第一份工作就是你这辈子都会一直做下去的工作呢？”

“事实上毕业以后第一份工作并不意味着什么，他可能是你刚开始学会到社会上生存的第一道窗口，它让你接触到一些以前没有接触过的生活，仅此而已。”他说自己大学学的电影导演，但毕业以后做了八杆子打不着一块儿的灯泡。“但是只要你喜欢，你看我现在还是回到了我热爱的导演职业啊，不用太急，毕业第一年并不是你一辈子的决定时刻，你的一生还有很多可能，不必太过焦虑，去享受过程就好。”

“我6月底房子一年就到期了，

我决定不续租，回家乡了。”

她跟我说的时候刚刚辞职，在家乡遇到了对她很好的男孩子，两个人可能就奔着结婚去了，因为不想异地恋，考虑再三以后，还是决定回到家乡，找了新工作。有一天晚上我们一起吃小龙虾，我聊起说自己其实是一个很不稳定的人，想要的东西太多了，什么都想尝试，所以毕业工作一年了，我还是觉得自己还有很多选择的空间，甚至想着能不能出去继续念书。她低头说：“我们才毕业一年，我感觉大家已经渐渐走上了不一样的路了。可能你回来的时候我孩子都有了也说不定。”

读大学的时候，大家总在一起疯玩，喜欢的东西都差不多，一起出去压马路吃小吃，听音乐现场买书逛集市，唱歌谈恋爱（我是看别人谈恋爱……）刚毕业的时候好像也还好，还是会时不时抽空就聚聚。但好像是喝酒，从一开始此起彼伏的cheers，到后来总会醉，总得放下酒杯，不管酒量好差，宴席总有散的时候。

“毕业一周年，

一个人的旅行。”

有朋友前几天兴冲冲给我发来机票信息，问我去不去三亚，我当时出差在路上。回来看到他发了微博，坐标已经到了三亚。上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跑来灵隐寺拜拜。“我觉得最近过的有点透不过气来，我想来见见你瞎聊聊天。“他做的是电商工作，工作强度非常大，每天会遇到很多很多突发状况，：”我已经感觉自己透支了，尽管我尽我所能已经做到了最好，但我不知道这份工作能把我带向什么样的未来，也不知道现在这么拼到底值不值得。我想辞职以后，可能去昆明卖农产品也说不定。”

他说自己压力很大的时候就会弹吉他。

“我觉得自己的生活全部都变了，

一开始我真的有些恐慌，

但我现在觉得现在的才是真的我。”

我去帮她搬家那天晚上她带我到她新家周边溜达，我说哇你这可是从山区搬到了城区，家边上什么都有，有吃有喝有地铁。她说这一年，毕业，从原来的小区搬了出来，换了新的男朋友，身边的圈子几乎全部更新了，“一开始我觉得很不安，因为好像一切都和以前不一样了，我在新的环境里很怕找不到自己的位置。所以我也很犹豫，但后来我觉得现在的我才是真正的我，尽管害怕我还是想尝试一下。”

现在她在新生活里如鱼得水，经常会跟我讲现在生活里遇到的有意思的人和事，有时候我们害怕做出改变，可能只是因为未知给我们带来恐惧。克服那一刻，会发现一切没有那么难。

“不管做什么选择，

我都觉着，

我的人生还大有可能。”

写下开头的时候，我在吉隆坡机场转机，我刚刚从一个国际摄影工作坊做完翻译回来。一年前，我选择不找单位，做了一名自由职业者。那时候的我并非是自信满满，毫不犹豫地迈上这条路的，更确切的说，我是压着心里的怀疑和恐慌，扛着压力做出了这个选择的。一年过去了，我被问到最多的问题从“你这个工作是不是很不稳定啊”变成了“你怎么得到这些工作的呀？”

这些日子里，我给即将开始全球环游的波兰情侣拍了婚纱照，掉到了九溪不算太凉快的溪水里面，穿着新娘的衣服在游客如织的西湖断桥边，我跟着他们到了初吻的码头，拍完了后半场。这一年里，我拍了很多情侣。有女孩在拿到照片后告诉我其实他们前段时间开始遭遇情感危机，所以想要找我记录，这样两个人都能有一个美好的回忆。“爱情或许会消散，但记忆却像美酒。让一切随风，顺其自然。”

我从幼儿园拍到大学，一次一次在镜头里跟大家喊，321我们毕业了，在很多个瞬间因为别人的毕业告别而红过眼眶。

我和一个荷兰的艺术家在拍完她的展览后，聊起为什么选择成为一个摄影师，我说选择摄影还是因为希望别人能透过我的照片看到我眼中的世界。她跟我说“比起来说，大部分的摄影师还是男性居多，我很高兴你作为一名女性选择了这个职业，因为同样一件事情，男女的角度可能真的不一样。” 我们聊着这个话题一起走去吃了番茄味的过桥米线，两个人都很喜欢。

我曾经因为一个旅游局项目，用一个礼拜一个人走遍了宁波的景点，曾经在大雨的天气里走到一个只有我和猴子的岛上，大摆渡船在码头等我一个人，雨下着，我和猴子面面相觑。一年里我去过地下的外卖一条街，在密不透气的仓库里打灯拍菜单，来来往往是奔跑赶时间的外卖小哥。我在第二天就要被拆除的废墟工厂里遇到过一整片被爬山虎覆盖的地面，阳光从镂空的屋顶上落下来掉在绿色的地面。我用两个小时在巴厘岛的街头找到人做模特，还给当地司机指路说他开过了头。

尽管一年里我遇到很多很多令人疲惫苦恼甚至愤怒的事情，但回头看来，我依然很很庆幸当时没有因为害怕未知而放弃这个选择。接下来的路怎么走，比起一年前的自己，我其实平静多了，不管做什么选择，我都觉着，我的人生还大有可能。

另外，毕业一年我再也没换过我的朋友圈封面，一直用着“留下”。但尽管在留下，我也留不下他们。

毕业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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