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物馆展出的"镜"
在我国的历史长河中，不论是较早时期的原始宗教，还是后来的人为宗教，它们大多都与镜文化有联系，对镜的使用也很广泛，在这里我们用原始宗教来进行分析镜文化。
不过因为年代久远，许多遗迹不复存在，对原始宗教的考察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但好在中原地区的原始宗教虽然在进入农耕文明后被成熟宗教所取代，留存较少，但是在周边，特别是少数民族居住的地方都或多或少地留下了一些痕迹。特别是在北方及西北地区的少数民族中存在的原始萨满教遗迹就保留了大量原始巫术遗风，其中镜就是最典型的一个。我们通过对这些"活化石"的考察或许能更了解萨满教和其中的镜文化。
遗留的镜文化
一、 萨满教及其性质定义
萨满，是阿尔泰语系通古斯语族称呼跳神巫师的音译而来的，指的是在相信泛灵论的环境中实施的与神灵沟通的灵媒，巫师在跳神做法的过程中受到自我心理暗示和刺激后，被神灵附体，从而有了超自然力量以及一套和神灵交流的法术。信仰萨满教的人认为，人和神灵之间可以进行沟通，所以人们会通过占卜、祭祀、祈祷上天的方式来预知甚至去征服自然。
萨满教在我国有着悠久的历史，具有浓厚的氏族部落宗教的特点。大部分人认为，它极有可能在母系社会就达到了繁盛期，而且一直延续到了现在。通过对北方民族史的了解，我们得知在北方曾经建立政权的民族中无一例外都信仰萨满教。从这里我们就不难看出，萨满教对当时人们的政治和生活的影响是巨大的。总体而言，萨满教在我国北方存在数量较多并且在时间的演变中又形成了众多的子系统。这些都是我国传统文化中重要的组成部分，它代表了我国北方各民族的精神寄托和思想信仰。虽然有的民族在后来的发展中改信了其他宗教，但萨满教的遗风至今仍然保存，在萨满教中还保留了数量较多的巫风传统，但在后来也都有所发展。
萨满教的传统习俗
正因为这样，也产生了一个新的问题，即对萨满宗教性质的划分：到底是不是宗教呢？有人认为萨满教是一种巫术文化或信仰，他们声称："萨满教虽不能称之为一种宗教或哲学，但是他的功能是像一种宗教，他的思想系统是哲学，并是一种医术。"
有人则认为萨满教是北方少数民族成立初期所产生的原始宗教，他们的说法是："从先前已经发表的著作和论文来看，都一致认为萨满教是'原始宗教 '。 如果我们把'原始宗教'理解是原始信仰，无疑这是正确的意见。"刘厚生在《满族的萨满教是真正的民族宗教》一文中更是认为以满族作为代表的萨满教，已经形成了完备的仪式、神服、神器和神谕，有较为成熟的宗教文化信仰，因此萨满教具备了作为宗教的基本要素。
之所以产生这种分歧，其实是人为造成的结果。首先是每个人定义的标准不同。比如每个人对宗教的定义都各持己见，难以形成统一的标准，意见分歧自然会很大。如果按照后来成熟宗教的标准来进行定义，很显然，萨满教并没有固定的祭祀场所，没有统一的明文经籍，没有正式的寺庙也没有规范化的仪式，因此不能称之为宗教。然而用这个标准去定义，在处理宗教事务时会发现有很多缺陷。
萨满教的活动
而我们如果用比较宽泛的标准来衡量，例如在《中国大百科全书·宗教卷》中所提出的要求："宗教的正确定义不仅要集中地反映宗教的根本属性和构成要素，而且要科学明确地限定宗教学的研究范围，区分宗教与周边社会现象的界限。完整的定义一般都包括：1、相信超自然现象的存在；2.相信超自然体的意志和行为能够影响现实世界和人类的祸福；3.信仰者要对其礼拜、求告。如果按这种标准，那么萨满教完全可以称得上是一种原始宗教。
其次是人们刻意地在巫术和初备宗教形态的原始宗教中间划出一道分界线。但是在现实生活中，这种分界线是不存在的。在黑格尔关于巫术和宗教的观点中，就把巫术包含在宗教中，他承认了有巫术的宗教，这是宗教历史上的一个最早阶段。由此可以得知，对于萨满是否是宗教的分歧，恰恰说明了萨满教正处于由巫术向原始宗教过渡的阶段，我们没办法确定它是宗教还是巫术，很难对它有一个准确的定义，所以唯一能确定的就是它的特征是过渡性。
萨满教与巫风民俗结合得较为紧密，通过对萨满教对镜的广泛运用的考察中应该可以大致看出，镜在巫风民俗中的运用是如何走向原始宗教的，这其中展现的或许就是早期人类的思想认知和宗教信仰的全貌。
二、镜在萨满教的特殊用途
各民族都对镜充满了极高的信仰，镜在萨满教中的用途涉及到很多方面。
萨满教战场图
1、把镜作为法器
即将要上战场的战士都会把大小不一的铜镜佩戴在身上，主要是想通过铜镜的力量来保护自己的生命安全。对当时的萨满教来说，他们在战场上的胜利主要归功于身上的那些大大小小的铜镜，因此萨满教将镜看作是神器、视之为生命，对它非常重视。
但是萨满教将其作为神器是具有强烈功利性的。虽然萨满教的神器有很多相同之处，但每个氏族都有自己的权威神器，或者说能守护家宅的神器。有的氏族更钟爱铜镜，因为它能千变万化，时刻为氏族的利益作斗争，可以自由来往甚至可以自己飞去和敌人或妖魔鬼怪决斗，战胜后会自己安全返回。
把镜作为法器或神器是萨满教各子系统中最为常见的现象。在《萨满信仰的历史考察》中就对其具体做法做了详细的介绍：在萨满教的神帽、神衣、神裙上都装有镜子，它能反射光线，可以防止穷神恶鬼亡灵的侵入。在神帽上有一个小镜，叫做护头镜，用来保护当时人民的头部。护心镜套在颈部，佩戴在胸前，可以称为心脏之镜，用来保护心脏。背后的护背镜也是用来防邪护身的，护心镜和护背镜一前一后守护着萨满教人的身躯。除此以外，在神衣的上腰部还系着若干个铜镜，萨满在跳神时，铜镜互相撞击，发出紧张而急促的声响，这可以强化法力，震慑住妖魔鬼怪。萨满教相信护心镜是同神灵在一起的，因而与萨满的命运是息息相关的，萨满一旦遗失了护心镜，就将大难临头。在远古社会早期萨满身上的铜镜越多，他就越有法术和神力。萨满认为铜镜是他们的保护盾牌，可以防御恶魔射来的利剑。
镜是萨满教的保护盾
镜在各民族中其佩戴的位置都不尽相同。有的氏族将其佩戴在腰间，比如蒙古族中的萨满教，"在他们穿好衣服后，腰间会带上提前备好的九面铜镜也就是神镜。"其神袍重达十公斤，腰间的神镜往往会相互碰撞发出声响，动作强劲有力。有的民族将镜戴在前胸及后背处。在鄂伦春族萨满的神服中，"前胸有两列青铜镜，一边有三个，后背有二小一大的青铜镜。各民族在举行跳神祭祀活动时，在神服上的镜的数量也是有很大的差别。
历史记载中有一段描述，"琶托萨满的神衣前有三十六面镜子，背面有六面大镜。"达斡尔族萨满神衣上的镜子则更多， "在巫衣前面佩戴着总计六十个铜镜。巫衣背面的五块大铜镜，最吸引人的注意，中间最大的一面的直径大致与胸的大小相同，把这面镜称作后身镜，称其四面的镜子为镇压镜之义。
不同民族佩戴的镜的数量不同
2、用镜来占卜
远古时期的人们崇尚神灵，遇到大大小小的事情都会去祈求上天的庇护，而神灵的话正是通过这一特殊的镜来传达的。比如在满族人中，镜不仅仅是上战场的庇佑神器更是生活中的占卜神器。凡是族人遇到生老病死、婚姻财产等的问题都会寻求上天的帮助。正因如此，在满族的历史记载中称镜有预告上天旨意的功能。
古人手持镜
3、镜可以用来治病
现在的萨满教在用巫术来治病时，仍然会用有魔力的铜镜来擦拭患者的伤口。在维吾尔族古老的宗教习俗中，有"皮尔洪舞"，皮尔洪是用来称呼跳神治病的巫师。在治病消灾的施法过程中，香炉旁边往往还摆放一面镜子和一碗清水。
不仅可以用镜子来抵御敌人和妖魔，更为神奇的是，所有的疾病在萨满教镜子擦拭后都会痊愈。因此用镜来治病的做法在当时更加普遍，人们也会在没有请到萨满教的紧急情况下，把镜放在病人的枕边，帮助病人战胜病魔。
4、镜是当时社会的随葬品
因为镜涉及到当时人们生活的很多方面，各项活动都需要镜的帮助，所以在萨满去世后也不能缺少镜。古人会在萨满的随葬品中放入其生前所使用的神镜、神裙、神器、神衣等。
总而言之，镜在当时被人们视为神器，在当时的萨满教中运用较为广泛。
三、 萨满教使用镜显示出的自身特点
1、萨满教当时处于从巫术文化向宗教过渡的阶段
众所周知，当时的萨满教普遍相信"万物有灵论"，萨满教是由原始宗教发展而来的。在萨满教产生之前，人类长时间处于巫术文化阶段，但随着社会的发展逐渐演变成现在的萨满教。我们从萨满教对镜的使用就可以看出，它与原始巫术用镜的习惯几近相同。萨满对镜的使用，起源于早期对神和巫术的信仰，基本只局限于法术阶段。这就像在巫术文明中，镜的使用主要集中在人们的日常生活中，而不是理论方面，就这样镜的使用方式一代代相传下来，萨满教在对镜的使用上也并没有涉及到比较深刻的理论方面，这也恰恰体现出了早期原始宗教的特点。
萨满教遗存服饰
2、萨满教具有普遍性
在我国历史上，有不少民族信仰萨满教，并形成了很多子系统。虽然时代不同、地区不同，但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即都会在日常生活中运用到镜，来解决生活中遇到的难题。由此可见，镜在当时萨满教中有着非常重要的地位。
镜的使用
3、萨满教具有神异的特征
在萨满教，人们普遍认为镜属于灵异的物件，而绝非普通的镜。铜镜一般通过它的外形、光泽、声音，还具有驱除邪恶的力量，而且还有保护身体不受伤害的力量，因此人们相信镜可以赋予萨满神器的力量。对萨满教的这种特殊认知，主要源自民间巫术，这种认知观念植根于人们的心中。
萨满教对镜的神异认知主要有以下几方面的原因：认为镜本身就是"神"，镜可以来去自如，哪里有敌人就能飞去哪里并能安然无恙地回来；萨满教认为镜是阳光、温暖的代表；萨满教认为镜是武器，士兵主要用于它征战战场，镜的战斗力和杀伤力极强，可以打败妖魔鬼怪。
在后来的发展中，镜作为神器也更加固定化，镜成为了萨满教的象征，也是萨满教的集中信仰和精神寄托，我们可以这样认为，在当时的社会背景下，镜与人们的信仰结合地更为紧密，因此人们对萨满神服和神镜的处置都极为谨慎。因为萨满的神服会给人一种威严的视觉体验，神服上的图案也有独特的意义，而镜不单单是祭祀歌舞中的道具更是萨满用来驱除邪恶的灵物。
通过对萨满教的了解，我们看到萨满对镜的使用中隐含着思想信仰。在萨满教的信仰中，声音和亮光都具有特殊的意义，而神镜就恰好具备了这三种要素。在萨满教看来，妖魔恶鬼都藏在黑暗处，以便突袭人畜。所以这些鬼怪都惧怕亮光和声响。镜能发出亮光也能相互撞击发出声响，因此能够驱除恶魔。从这里我们就可以看出镜虽起源于巫术却在萨满教的使用中朝着宗教迈出了巨大的一步。
但是萨满教对镜的运用还停留在仪式的层面上，其信仰内容也还没有形成完整的意识形态。我们应该从更广的文化层面去了解镜在原始宗教中的特殊用法，去探究其背后隐含的原始宗教的精神寄托和思想信仰。
结语：
总体而言，萨满教在原始巫术的基础上，对镜的使用迈出了巨大的一步。这其中，镜的神异性被无限地放大，每个民族对镜的使用都在不断进步，使其形成了较为固定化的做法，具有法器的特征。我们也可以看出，宗教、神灵、镜之间的联系更加紧密，这体现出了镜进一步向成熟宗教不断发展的趋势。但是原始巫术对镜使用的功利性还是延续至今，比如占卜、辟邪等。其思想信仰和精神寄托都证明了萨满教的过渡性质。
参考文献：
《鄂伦春的萨满教——大兴安岭东北部鄂伦春族调查报告之二》
《萨满信仰的历史考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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