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二维的时代,属于手游的时代。对更多的人来说,短途旅行已经死了,MMORPG已经旧事了。就像古墓里埋着裹着红色衣服的古骨一样,当年京城的绝色已经变成了腐败和记忆。

这是他们昨日的花园,尽管现在已荒草丛生,鲜有人至。


01

其实国产MMO端游曾经荣华过的。

在新世纪初期,这是一个游戏飞速发展的年代。

日本的任天堂继红白机之后将NGC和GBA游戏机引入市场,忙着让《塞尔达传说》火遍世界各地,美国的暴雪娱乐则创造了日后风靡全球的《星际争霸》与《魔兽世界》,一跃成为铁杆粉多达千万的游戏梦工厂。

而韩国游戏公司则携着《传奇》,《红月》,《千年》敲开了中国网游的大门。一时之间,网吧里十台电脑九台在打传奇,通宵达旦传来爆装备的欢呼与打BOSS的呐喊。


当时在中国,很多人还不会用电脑,最早学会打字就是通过《传奇》,这已经不仅仅是玩游戏的情怀,更成为了他们生命中的一部分。

中国的游戏制作人坐不住了,难道在网游市场,我们中国人就只能玩别人生产的网游吗?这简直是一种侮辱!他们咽不下这口恶气,纷纷拍案而起,将全部精力投入研发中国独立的网络游戏之中。

于是在台湾,科学研究所的一对博士生夫妻连夜开发了《万王之王》。

大陆不甘示弱,紧随其后推出了属于自己的《第四世界》。

直到游龙的《金庸群侠传OL》横空出世,将“飞雪连天射白鹿,笑书神侠倚碧鸳”的江湖传奇融入游戏,具有中国特色的“侠文化”开始在网游中扎根,并且将在日后形成极其深远的影响。


中国网游站起来了,我们第一次拥有了属于自己的网游,第一次拥有了和世界网络游戏对话的资格,第一次,让世界听到了来自中国不一样的声音。

那是一个先行者辈出的时代,那些人披荆斩棘,为中国网游在茫茫荒原里埋下第一颗种子,他们虔诚地祈祷与期盼,希望这颗种子,能在日后繁衍成一整片森林。

尽管这些游戏早已被时代遗忘,但它们的名字却值得载入史册。正是这些先行者们,用自己的尸体铺成了中国网游的第一座桥梁,让后来者踏过去,希望他们变得更好。

于是网易来了,那时候的网易还没有被资本家彻底占据,而是中国网游的先驱。

02

十八年前,一个叫做徐波的年轻人走入了中国网游的视野。

彼时他还是《大话西游》的小客服,每天要做的事就是听取玩家的抱怨与牢骚,屡屡被当成“狗策划“,承受劈头盖脸的臭骂。

不过徐波并没有为此愤怒,相反,他耐心记录了玩家的每一条意见,整理成一版长达三十页的修改建议,反馈给上级。

这厚厚一叠的修改建议惊动了网易高层,他们立刻将之前的项目负责人革职,任用徐波为主策划,这才有了后来广为人知的《梦幻西游》。


《梦幻西游》也许不是中国最好的网游,但一定是中国首部最知名的网游。

拥有注册用户超过3.1亿,开设服务器472组,最高同时在线人数达271万人,是当时中国大陆在线人数最高的网络游戏。

上达五六十岁的老人,下达十来岁的孩童。大街小巷都能看到《梦幻西游》的海报,就连人物的立绘卡也被放在干脆面里,号召大家购买收集。

徐波“让玩家当策划”的设计理念,影响了之后众多的网游制作人。而《梦幻西游》的成功,也带火了回合制玩法。《神武》,《桃花源记》,《问道》,均受到《梦幻西游》的强烈影响,引领了中国回合制网游的一大潮流。


这是属于中国网游的前奏之年,在那个百舸争流的年代里,中国网游就如同一头沉睡的雄狮,看似波澜不惊的海底积攒着新的暗流,一切都在等待天边一道惊雷唤醒的那天。

盛趣游戏准备研发一款以春秋战国为背景,“国战”为核心的颠覆性质网游。

成都梦工厂计划以明朝历史为蓝本,十分有野心地想要首创一个集大成的虚拟世界。

而金山软件的西山居,则正在酝酿一个日后即将风靡全国的超级大IP……

当时没有任何一个人怀疑,中国网游会“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当时所有人都相信,中国网游正在变得越来越好,也必须变得越来越好。

它可能暂时走得不快,但它正在很努力地追上世界的脚步。它一定会拥有一个光明的未来。

但后来发生了一件事,让中国网游彻底坠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如果不是2005年网游界所发生的那个突变,也许这些美好的愿景都将成为现实。

03

中国网游的灾难,源于一个叫做史玉柱的商人。

你可能没听说过史玉柱,但你一定听过一条洗脑广告——“今年过节不收礼,收礼只收脑白金“。


是的,史玉柱是一个商人,确切地说他是一个保健品商人,一个保健品商人转行去做了游戏,更可怕的是他居然成功了。

也正是这个名为《征途》的游戏,彻底改变了中国网游的历史轨迹。

《征途》的发行年份是2005年,这并不算一个很好的年代,前有网易的《梦幻西游》珠玉在前,后有韩国的《凯旋》,《冒险岛》席卷而来。

而《征途》这个游戏,本身是抄袭《传奇》而生的。没有过硬的游戏质量,却想要划分网游现有的“蛋糕”格局,就必须寻找新的突破口。


史玉柱不是什么游戏热爱者,也不是什么游戏制作人,他是个商人,而商人最懂套路。

他在营销上对中国网游进行了颠覆性的突破。采取免费游戏制,吸引了一大部分学生党以及”白嫖党“的目光。

史玉柱的逻辑是,让免费玩家玩游戏,让付费玩家玩人。

吸引免费玩家的目的是为了给游戏打下广阔的玩家基础,而付费玩家要在这个虚拟世界里成王,享受小弟的拥护,只有唯一的途径,那就是打钱。

在《征途》里,有钱人就是“爸爸“,有钱人就是”规则“。

史玉柱无形之中将现实生活里的阶级引入游戏,在游戏里架构出一个“小型社会“。大佬们为了维系自己的地位,只能互相攀比着打钱,这些钱全都落入了史玉柱的口袋。最夸张的时候,月利润高达五亿。


《征途》是中国网游史上第一个免费游戏,同时也是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氪金游戏”,在它之后,越来越多的投机者进行效仿,千千万万免费游戏应运而生。

而牺牲品呢?则是那些免费玩家,他们再也无法从游戏中体会到平衡,没有任何游戏体验可言,出门被大佬一刀秒杀是常有的事,他们最终被中国网游磨光了耐心,同时也失去了信心。

这是中国网游最成功的一年,也是中国网游最阴暗的一年。

同年,中国网游在市场上所占的份额高达百分之七十,成为了中国最赚钱的游戏类型。但中国网游变成了“有钱人的游戏”,中国网游市场变成了“投机者的市场”。大量玩家相继流失,为日后中国网游的衰败埋下了伏笔。

中国网游开始沦为了国外业界的笑柄,从《征途》这一营销模式成功的那一刻起,就此坠入黑暗的深渊。

游戏性破坏了,平衡性没有了,社交性建立在金钱的基础之上,充满了铜臭味。

中国网游就此彻底失去了和世界网游对话的资格。


04

史玉柱的巨大成功使中国网游进入了一个飞速发展的时期,但表面的繁荣只是假象,就像日本八十年代的“泡沫经济”一样,虚假的“泡沫“越堆越高,迟早会有破碎的一天。

大量的热钱开始涌入网游圈,一时之间,中国网游如过江之鲫,不可胜数。

《DNF》,《诛仙》,《天龙八部》,《完美世界》……各式各样的网游被制造出来,但他们都有一个相同的模式,那就是道具收费。

这是经过市场验证的,最能够圈钱的营销模式。在金钱势力的驱动下,人人都是模仿者,越来越多的网游喷涌而出,但大多只是空有其表,而没有灵魂。

这些日新月异的网游并没有成为中国网游划时代的开端,相反,是它们亲手为中国网游奏响了最后一曲挽歌。

2010年,曾经风风火火的道具潮流热度消退,投机者在彻底搞坏行情之后,带着资本火速撤离网游领域,浩浩荡荡地奔赴手游战场。

而中国网游市场只剩下一地鸡毛,就此沉寂。

手机卡牌以及竞技类游戏相继兴起,《王者荣耀》,《阴阳师》开始走入人们的视野。《黑魂》,《辐射》,《刺客信条》等一个个如雷贯耳的大IP相继被造出。同那些3A大作比起来,原本就发展畸形的国产网游根本毫无还手之力。


05

中国网游迄今为止二十年,用前五年的时间蓄势待发,用后五年的时间走向它虚假的繁荣,最后用十年的时间眼睁睁看着它一点一点沉入深渊。

当没有心的投机者黯然离场,也许真正的游戏热爱者才能发热发光吧。

还留在原地的MMO玩家这么想着,可资本家却还想榨干中国网游的最后一滴血液。

2014年,腾讯推出了《天涯明月刀》,仍然采用道具收费制,毫无玩家平衡性可言,导致开服不久,原本满怀希望的玩家大量流失。

2017年,打着“网易最后一款端游“名号的《逆水寒》横空出世,耗时四年,斥资五亿,最后一战,很有几分使命感与悲壮的意味。

有人辞职回家就为了玩《逆水寒》,可时间与商城的双向收费模式却让大家满怀的期待再一次落空。他们的诚意没看到,伸手要钱的姿态倒是路人皆知。


那些资本家真的想要做一个好游戏吗?不,野心家的战争向来在于市场,他们只是看准了端游这块贫瘠的土地而已。

《天涯明月刀》如是,《逆水寒》也如是。

资本家在吸干最后一口血后骂骂咧咧地退场,彻底使中国网游彻底变成了一片死地。至此三年,中国再无一个MMO端游出现。

06

很难想象这种情景,那片等待玩家征战四方的异世界的大陆,那些国土与城池,那个倾注了所有玩家信念的江湖,终于化为梦中的残影,变成了故事,变成了人们茶余饭后的闲话。

只有当被人提起的时候才会想起缅怀,隔着重重网线的另一端,曾经牵绊过多少人的内心,曾经让多少人为之彻夜呐喊,激扬澎湃。

那些人一遍遍地嘲笑着:“网游死了。”

那些人一遍遍地斥责着:“端游死了”。

过去的情怀只属于过去,MMO端游迟早要被时间淘汰,因为它不属于未来。

但仍有玩家苦守在那里,就像在飞机场等一艘永远都不会达到的邮轮。这些人就是国产网游的守墓人,他们在墓前等着,一岁又一岁荣枯,他们明白墓地里的东西不会再苏醒,没有人知道他们还在等待什么。

但某一天,这个沉寂的墓园里突然传来了一个扒开棺材的声音。

原来即使在MMO端游的死寂绝地里,也总有人始终坚守在这,从未想过放弃。

《千古风流》《蜀山》不过是一个微弱的讯号,在它之后,一定还会有更多前仆后继的勇士。


端游没有死,网游也没有死。

一定会有后来者挺立在这,面对着资本的风霜刀刃挥舞着利剑。

而那些微小的声音,也许终有一日会凝聚成咆哮。

那一天就快到来了吗?

那一天总会到来的吧。

在灰烬中升起的余火,哪怕只有一点点,也一定会越来越强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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