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指剑怎么吃清热？我来告诉你答案曾玉荣随笔《草药，竖行文字里的水木清华》

药草，竖排文字中的水木青花

曾玉英

西药猛，具有狂轰滥炸的意义。

中药则反之，温文尔雅，有一种书卷气，一种翰墨味，芭蕉夜雨，清露润花，不知不觉，病就无影无踪了。中药，则长袖一挥，不带走一片云彩，走了。

中药如果是诗，就是孟浩然的山水诗，清新，洁净。

中药如果是音乐，就是《二泉映月》，在落日小巷深处，沿着胡弦静静流淌。

中药如果是戏曲，则应是黄梅戏，婉转，轻柔，水袖一扬，眉风一展，给人一种风清云白的感觉。

丹参

中药中，丹参很有名。可是，在小镇，丹参更是一种观赏的花。

小镇人家，都有院墙，高低错落一围，围出一方山水田园。门，皆用柴扉，用手轻轻一扣，咚咚地响，传出一种沁人心灵的静谧。

春天，墙头会有杏花、桃花，一枝两枝冒出，开出几朵花儿，逗惹着春风，也引来几只蜜蜂，嗡嗡地叫着，如几团薄薄的烟雾，带来一片热闹。叶绍翁的诗里道：“春色满园关不住，一枝红杏出墙来。”在小镇，这样的风景是常见的，不足为奇。有时，花旁还配着几竿竹，和红花掩映，绿色逼人。

院中，有水池，引来山上的泉水，用一个龙头管着，用的时候，拧开龙头，白亮亮的水哗哗地流着，粉珠碎玉一般。不用了，龙头一拧，关上。

一般院中，有席子大一铺地，栽了韭菜、葱蒜。春雨之夜，有客上门，“夜雨剪春韭”，龙头下一洗，拿回去一切，炒鸡蛋，又嫩又香，做为佐酒菜，最好不过。

韭菜可补肾，可健胃，是一味草药。

即使无此，韭菜馅儿饺子，一口一个，也是一品鲜味。

另外，小镇人还有一习俗，院子地边，必种丹参。丹参的根，是在坡上路过，随手挖的，栽在院子里，不为别的，为了好看。

丹参开花时，一朵一朵，紫色的，形状如古代的酒卮，小巧玲珑，如精雕细琢的艺术品。我们小孩喜欢的，是花儿的甜味。我们摘了花，放在嘴里，轻轻一吸，一点清甜，带着清凉，还有草木特有的芳香，粘在舌尖上。我们闭着眼，咂着嘴，整个童年仿佛都是甜的。

这花，蜜蜂也爱采，因此，摘花时，一不小心，就会被蜜蜂蛰了。

我小时，因为这被蜜蜂蛰了，哇哇地叫。

丹参可观赏，可治病。

我有一段时间心烦，气躁，坐在窗下，拿着笔，却一个字也写不出来，询问镇上一个老中医。老中医捏了我的脉门，闭着眼，过了一会儿睁开眼，告诉我，用丹参泡水喝。我问行吗，他捋着胡须点点头。

丹参就在院子里，挖出，切片，泡水。水色有种浅淡的红，如女孩喝过几杯女儿红后，脸上泛出的淡淡的红晕。喝一口，微甜中，有一袭草木清香。

老中医说，这水喝了，能清心，能涤烦。

我的案头，于是，就常常放着这样一杯茶，写一会儿字，喝一口。一个多月后，别说，心真的清静了，不敢说春风吹不起一丝涟漪，说没有什么惊涛拍岸的汹涌，大概不算夸张。

人说，要心静，读一卷《金刚经》，看来，喝丹参茶，也可如此。

钩藤

钩藤，对小镇人而言，是绿化的美景。小镇在一湾薄土上。小小一镇，五条水环绕着，清清白白地流着。小镇人以石砌渠，以渠引水，让水过洞钻桥，进院出巷，把小镇流成一个微型江南，一个青花瓷里的世界。

当然，渠外，大多植柳，春风一吹，春雨一下，柳条嫩绿，如扯起一片儿绿烟，朦朦胧胧的。

小镇上，有关帝庙。

小镇上，还有双戏楼。

小镇的房子，一般都是粉墙黛瓦，几乎没有什么楼房。长长的小巷，仄仄的石板道，走在上面，传来清亮的回音。

既有院墙，就少不了爬山虎。

沿着小巷走，两边粉墙上，都会扯起一片爬山虎，绿乎乎的，如屏风一样。有的墙头，会冒出一茎紫藤，扯开来，荫出一片翠色，一片风景。有时，站在那儿，看着藤的嫩头，灌满汁液，向上延伸着，带着一种紫红色，让人无来由地感到生命的活力，生命的伟大。

一片藤，就成为一幅青绿山水。

一片藤，就成为一篇生命的宣言。

当然，也有不用爬山虎的，用钩藤。这，是我唯一一次看见。钩藤也是藤，也有碧绿如洗的叶子，可是，藤上有钩刺，弯弯的，如狼牙一般。风吹过，绿叶泛动着，泛起一丝丝的波纹，也在人的心里，泛起一丝丝波纹。

此时，夕阳照在小巷里。镇后山上寺庙的钟声，一声声响起，回荡在小巷里。整个小巷，一时静得如一泓水。

只有那绿，在招展着，在彰显着生命的威势。

那是一家药铺，院门的门楣上，挂着一块黑底绿字的匾，字为行书道：妙手回春。

后来，有友人眼痛，红如樱桃，就找了这藤，切片煎水，放一勺白糖，搅拌后咕嘟咕嘟喝起来，喝罢，抹一下嘴，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我有些好奇，拿过杯子尝了一点，甜：可能是加糖的原因吧；也带着几份水木清华味。

喝了几天，朋友的眼病好了。

这钩藤，能下火。

《边城》里，老船工在茶峒的溪边放了大缸，暑天时，让翠翠烧了开水，泡了一些解暑的草药，放在缸里，供来往人喝。不知缸里可放有钩藤没有。若有，一定会增加一份清凉之韵的。

至于以钩藤做爬山虎用，我只在小镇见过，长大后，挥别故土，漂流各处，均未见到。不知别处是没想到用，还是不屑于用，或许二者兼而有之吧。

这，是钩藤的损失，也是不屑者的损失。

谷莠子

在小镇，谷莠子是一种常见的草，田头地脚，沟边路旁，每一寸土地，只要有一茎草，就有可能是谷莠子。

谷莠子这名，是我长大后，在书上读到的。换言之，这是它的学名。

它的土名，叫狗尾巴草。

这点，有点如小镇人。小镇人都有土名，也叫小名。为了好养，一般小名都很贱，如狗娃，如牛子，如是等等。至于学名，就必须雅致一点儿，文气一点儿，是为了走出小镇用的。人，有时和草有点相似。

狗尾巴草长时，是在四五月时。它的叶子对生，细长如带，在风里飘摇，让人见了，想起飞天的缎带，想起舞女的纨苏。一根细长的茎，上抽一穗，毛茸茸的。整个穗与茎叶相比，大得不成比例。因为大，风一吹就左右摇摆；即使没风，也弯弯地低垂着，扛不起啊。

谷莠子，是我们小孩的玩物。

打猪草的时候，我们三三两两跑到野外，摘了蒲公英的绒球，对着风吹着，一个个小小的降落伞，就飞起来，映着阳光，映出一团团润润的红色，一直飞向远处，飞到草地的那边去了。更多的时候，我们则掐了谷莠子的茎，将落花一瓣瓣穿了，做成手链，戴在腕子上，戴出一片嘎嘎的笑声。

有时，我们也会掐下狗尾巴穗，双手捧着，对在嘴边大声喊着：“黄狗黑狗出来！”喊了几声，打开手，从狗尾草的穗子里，钻出一种黑黑的，细小如丝线般的虫儿，四处乱跑。我们把这些小虫叫狗。

一会儿，这些微型小狗跑得不见了影儿。

谁知这样的草，还有谷莠子这么韵的名字啊。这名字，和我邻家一个叫英子的女孩名字很有一比，清秀，婉约。

谁知，这样的草，竟然还会治病啊。

一次，我被蜂蛰了，也就那次摘丹参花时被蛰的，哇哇哭着往回跑。娘见了，忙拉住我，将蛰处的毒水用指甲挤出来，又捋了几个狗尾草穗，用石头捶烂，贴在痛处。不久，就好了。以后，我有经验了，一起玩的伙伴如果被蚂蚁蛰了，或者被蜂蛰了，我就很熟练地捋两个狗尾巴草穗，用石头一捶，给贴上，很老道地说：“马上好。”

因为这，镇上小儿，那段时间特别佩服我。因为我会治病啊，他们会吗？

后来才知，狗尾草能解毒。

一支箭

但是，有的毒就不是小小的狗尾草能解的，譬如蛇毒，那是很厉害的，狗尾草就不行了。镇上弯弯的桥那边是一所中学，有个学生去草丛玩，呜一下，一条蛇蹿出来，咬了他一口。

那不是一般的蛇，是毒蛇。

那个学生抱着膀子就跑，半路上，看到一支箭，一把扯了，用牙嚼烂，贴在伤口处，再去医院。医生看了，说幸亏用了一支箭。

我那时很小，看见大家都夸他，说他懂得自救，了不得；那学生也一脸的阳光。我很是羡慕，心想，我如果被蛇咬了，也会用一支箭自救的，也会受到表扬的。可惜，那几天走遍草丛，也没有遇见蛇，更没有被蛇咬。

也因此，我一直没能用上一支箭。

岁月如水，转眼中年，至今想到童年之事，仍禁不住好笑。

一支箭，听名字很威风的，就如侠士带剑，行走江湖；如英雄弯弓，箭射大雕。其实，蛮不是那么回事。一支箭是一种很丑的草，两三片叶子间，生出一根茎，茎上爆出一穗，青绿，细长，如同箭镞。大概因为这，才叫一支箭吧。

《草木便方》谈及一支箭的作用时道：“清热毒，除风热。治肾囊肿痛，疔肿恶毒，胸腹宿血，蛇毒。”文字清新，淡雅，有一种翰墨气息，和中药的气性相似。

中国文化，润及万物，譬如草药，譬如小镇，譬如小镇的人，都有这种淡雅韵味。

因此，每一次想起小镇草药，我就想起小镇建筑，悠长的小巷，粉墙黛瓦，寺庙晚钟，水边杨柳。

因此，每一次想起小镇草药，我就想起小镇的人，不瘟不火，轻言细语，风清云白。

草药，和小镇一样，和竖行文字的其它景物一样，都是一种文化，一种极为清雅，极为韵致的文化。

本文为曾玉荣原创，在2017年凯里市苗侗医药文化征文大赛获得优秀奖，如有转载，必须注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