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汉域 面对日军“闪电战” 川军屹立修水畔、桐柏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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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日军占领武汉，却面临三面均处于中国军队威胁的境地。为解除侧翼的威胁，1939年3月至5月，日军连续发动了南昌会战和随枣会战。南昌会战中，川军20军、30集团军进入江西武宁，支援友军守住了战线，26师则在会战后期反攻南昌的战斗中建立奇功；随枣会战中，川军22集团军、29集团军配合主力，彻底粉碎了日军的进攻。

法西斯德国真是“闪电战”的首用者么？历史学者李殿元查阅抗战资料后发现，有专家提出日军在南昌会战中使用的战术其实就是“闪电战”，只不过由于昙花一现而没有被人重视。

“某种意义上说，日本搞‘闪电战’是被形势逼的。”李殿元说。武汉会战后，日军11军指挥官冈村宁次急于攻占南昌这一战略要地。但老奸巨猾的冈村宁次深感日军力量已经不足，如果再次陷入武汉会战那样的持久作战将十分不利。于是，他接受了部下当时看来属于异想天开的建议：集中全部装甲部队，配以机械化步兵，不与前沿中国军队纠缠，直冲南昌。于是，在经过5个月准备后，日军集中了170们重炮、130辆各类装甲车辆，炮兵与步兵的比例达到惊人的近于1∶1。3月19日，冈村宁次悍然发动了南昌会战。

重炮开路，装甲突进，中国军队无法防备，仅仅两周，南昌即告失守。此时，离法西斯德国采用闪电战术进攻波兰尚有接近半年的时间。在随后进行的随枣会战中，冈村宁次试图采用近似的思路，但因地形复杂，未能彻底实施，但速战速决仍是日军的追求，所以打了不到3周，日军见无法速决，便不再坚持进攻。

“南昌会战中，川军虽未成为日军新战术的直接对象，但与友军及丧失的南昌等地共同承受了教训和苦痛。”李殿元说，南昌会战后阶段，中国军队反攻南昌，功败垂成，但川军的26师却建立奇功，单军突进，“黑虎掏心”攻进南昌日军机场，炸毁未及起飞逃跑的3架日机。但此次行动，友军未能及时跟进，26师损失极为巨大，说明没有相应装备和技术的支持，突袭的效果比较有限。

南昌会战，王陵基指挥30集团军且战且退，没有再出现首次与敌相遇溃不成军的惨象，部队趋向成熟；而孙震、王瓒绪带领的22集团军、29集团军发挥出了川军不怕流血牺牲、敢于硬打硬拼的作风，再次赢得尊重。成都晚报记者周浩波

棺材山上川军三千铁骨筑铁阵

武宁位于修水河北岸、南浔铁路以西，背靠幕阜山，地势险要，是赣北防线的左翼要点，也是南昌会战的战略要地。第30集团军所属第72、第78军与湘鄂赣边挺进军所属第8、第73军部署于修水河两岸，统一由第30集团军总司令王陵基指挥，对手是日军第6师团。

王陵基把集团军总部向前设到武宁城西1公里的地方，李玉堂和彭位仁的军部、师部又都向前推进到武宁城东约5公里的地方。敌人发起进攻的地点，距武宁城不过10多公里。

战斗十分惨烈，敌人以重炮不断轰击，数架飞机不断轮番轰炸，敌机就近起飞几乎没有间歇。战斗一直进行了三天三夜。

第二天中午，日军发起猛攻，大批飞机疯狂轰炸。同时，以集中以巨型炸弹和烧夷弹轰炸武宁城，城中烈焰冲天，成了一片瓦砾。战斗进行得异常激烈，电话线断了又接，接了又断，通讯兵几乎全部伤亡，王陵基与各部均失去联络。下午6时，日军一部利用修水河岸低洼处作掩护，接近县城发起进攻，72军新14师陈良基部奋起阻击，双方激战竟夜。

第三天，即3月29日，日军用重榴弹炮轰击陈良基部，掩护步兵冲锋，一天发炮200多发，工事尽被摧毁。天黑以后，王陵基接到陈良基报告，日军攻击太猛，火力太强，我军伤亡惨重，恐难以支持。此时天空大风大雨，王陵基冒雨带队到前线公路口督战。

瑞武路上的棺材山成为重要战场，第8军李玉堂部第3师死伤惨重难以支持，丢失了阵地，告急电话不断打到王陵基的指挥部。在这关键时刻，驻湖南醴陵的川军杨森部20军133师在师长杨汉域带领下奉命长途增援抵达。王陵基立命喘息未定的杨汉域增援棺材山，受李玉堂指挥。

李玉堂知道133师是杨森的精锐队伍，立刻给杨汉域下了一道死命令，无论如何要攻占并守住棺材山阵地，阻止日军前进！

幕阜山脉是北东走向，但在棺材山一带却有几个呈北西向排列的山头，与山脉总方向几近垂直，因此又被人称为横断山。在这几个山头中，北西是望人垴、中间是棺材山、南东为罗盘山，棺材山是最高峰。这时，棺材山和罗盘山已经被日军占领，只剩北西的望人垴还在我军手中。

133师赶到棺材山前沿，杨汉域命令397旅周翰熙攻击，399旅蔡慎猷为预备队。周翰熙到达指定地点后，命令徐昭鉴团准备攻击棺材山，周炳文团准备攻击罗盘山。

第二天拂晓发起总攻。两个团前仆后继几次攻上山头，均遭到日军的猛烈反攻，以飞机大炮猛烈轰炸，阵地得而复失，两团伤亡惨重。二营长周烘言左手被打断，仍坚持在战场指挥。三营营长刘赞禹屁股被榴弹炸去一大块，鲜血如注，抬下山后由副营长杨羲臣继续指挥，全营3个连长张良才、阎雪森、黄甫周均负重伤。

团长周炳文亲到前沿督战，看见二营伤亡太重，立即又换上一营冲锋。一营全营士兵上刺刀刚冲上山头，一连连长、二连连长均阵亡，三连连长负伤，部队被敌人压下来复又冲上去。终于，罗盘山被周团攻占，团长周炳文在指挥中负伤。

攻击棺材山的团长徐昭鉴受伤，团副黄建宁、三营长卢光云阵亡，一、二营长负伤。全团的营长只剩景嘉谟一人，棺材山得而复失。

攻击团反复冲锋后伤亡惨重，暂停攻势整理。日本人立刻乘机发动全线反击，在地空火力的支援下一股日军竟一鼓作气突破几道防线，冲近旅指挥所。旅长周翰熙在弹雨中亲自持枪作战，其弟周汝火是旅特务排长，情急之中命令两个士兵生拖硬拉地把旅长架走，自己指挥着特务排顶着日军的冲锋担任掩护，结果周汝火身中数弹阵亡。

连续的攻击中周翰熙旅伤亡太大。中午，杨汉域命令预备队出击。一个团接替徐团攻击棺材山正面，另派预备队的陈亲民团绕道友军阵地，乘正面佯攻之际，突然向日军侧背发起迂回攻击。棺材山被夺回，正面阵地又被恢复。

到了下午，日军又集中兵力，在飞机大炮的掩护下向陈团发起反扑，陈团奋力反击，在敌人猛烈的炮击中，正在指挥作战的副团长滕君甫牺牲，同时牺牲的还有炮营营长陈克勤。滕副团长阵亡后，陈团开始向后退却，杨汉域急令通讯连长陈德邵本站率领冲锋枪排赶往一线督战，始得稳住阵脚。陈德邵又亲往望人垴李玉堂部第3师联络，第3师当即从侧面向敌人发起攻击，配合陈团两下夹攻，激战约一小时，这股敌人终于溃退。

到了晚上，日军停止攻击退回原地。经过这一天的战斗，周翰熙旅伤亡过大，防务由399旅刘席涵接替，坚守在罗盘山、棺材山麓与敌对峙。经过这一天的交战，我军伤亡虽大，但日本人伤亡也不小。133师完满完成了增援任务，坚守数日之后，将阵地移交王陵基集团军的预备队。

杨森20军133师增援武宁之役，是一场极为惨烈的战斗，官兵前仆后继，视死如归，其伤亡之大，仅次于1937年10月的上海之战。据不完全统计，在这次大战中，全师阵亡的有团长滕君甫，副团长黄建宁，营长陈克勤、卢光荣，连长蒋永逵、周岱尧、晏华章、唐勋、曹宇江、王大宣、李永命等，阵亡士兵600余名。负伤的有团长周炳文、徐昭鉴，营长有周烘言、刘赞禹、许忠云、田阡陌、向有余等。

棺材山经历次血战争夺，川军前后阵亡官兵至少在3000以上。文/何允中

遍地狼烟鄂西北

1939年4月底，在我军反攻南昌正在激战的同时，日军集中了4个师团的兵力，在鄂西开辟战场，向我五战区发起一轮新的猛烈攻势。

日军为这一轮攻势足足准备了3个月之久。在日本人的计划里，在会战开始后，日军将乘双方在枣阳一带决战的时候，形成一个巨大的包围圈，将中国军队堵死在襄花公路上的枣阳一带聚歼。打击的重点，是实力最强的汤恩伯31集团军。

5月1日，中路日军第3师团等从应山向随县地区发起攻击，8日，日军占领随县。

5月5日，日军主力部队在主攻方向开始动作，右翼兵团59军张自忠部河东守备部队被迅速突破，退入大洪山中。

眼见襄阳危急，长官部急命在宜城守备的左翼兵团川军22集团军所属41军火速赶往襄河东岸阻击。41军先头部队124师在钟祥县流水沟与敌遭遇，曾苏元师长指挥部队抢占阵地固守。但日军后续部队很快到达，在飞机、大炮、坦克的掩护下猛攻。曾师立脚未稳，伤亡惨重，接到命令，利用夜间脱离接触，沿北西向襄阳撤退，准备在襄阳归建后参加决战。稍后投入战斗的122师也遭受到同样的命运，苦撑一阵后，接到命令后很快脱离战斗，向北经大洪山区向枣阳撤退。

全军大部队撤退时，125师750团完成掩护任务后，撤离路上忽然看见鬼子200多人。团长陈仕俊先发制人展开攻击，一仗打死鬼子60多人，夺得骡马20多匹。在敌援兵赶到将要形成合围前，撤出战斗。

日军在襄花公路攻击汤恩伯部的时候，收编在汤部中的川军士兵在战场上演出了慷慨悲壮的一幕。原独立35旅在武汉会战后被汤恩伯收编，当日军向随县进攻时，汤部向桐柏山转移，原35旅所编的112团奉命掩护汤部全军撤退。团长王子愚带全团占据有利地形，在公路上顶住日军进攻。拼命打了一天，日军被挡住了，但全团已被包围。黄昏后，王子愚留下第三营乘夜向敌人的纵深攻击，吸引住敌人，余下两营乘势突围与敌脱离接触。

天完全黑下来后，三营营长萧德宣带领全营悄悄摸近敌人前沿，乘敌不备，突然发起攻击冲入敌人纵深，很快陷入重围。萧德宣命九连连长李本晋率本连就地占领阵地，掩护全营转移。这是生离死别！萧德宣在下命令时嘴唇打颤，这是自己多年的老部下和亲兄弟啊！多少年后在回忆起这一时刻时仍不免热泪盈眶。李本晋接受命令后立即率本连仅存的47名士兵迅速占领阵地，顶住数千鬼子的进攻，阵地上激烈的枪声一直响了两个多小时。萧德宣带领余下的两连绝地逢生，最后回到桐柏山区。而李本晋等48条生命永远消失了！

川军29集团军许绍宗部驻守在襄河西岸，命161师师长官焱森派出有力部队进出于襄河东岸纵深阻击敌人。另外最得力的幸春霆游击支队在沙洋南边的多宝湾一带准备船只，随时接应东西两岸部队。驻守河西的149师则常派游击兵，趁夜色偷渡过襄河，分组避开敌人的岗哨，摸近两座敌营之间的空当，以手榴弹突然进行袭击。当敌人还在惊愕中时，第二路又从另一个方向动手。趁敌人搞不清状况自己对着自己打起来的时候，两路人马后又摸到另一处据点如法炮制，搞得日军鸡犬不宁。150师是川军29集团军驻防在襄河西岸的另一支部队。师长杨勤安奉命侧击襄河东岸钟祥的日军，他命令各部组织小股武装偷偷渡河，以“摸夜螺丝”本站的方法不断袭击敌人。

客观说来，这些小规模的搔扰和打击，每一次并没有多大的战果。可是一旦它们成了燎原之势，终于是“积小胜为大胜”，日本人就有些招架不住了。

5月10日左右，时机成熟中国军队发起反攻，经过3天的激战，日军终于开始退却。此次会战，日军以4个师团10万之众，却无法达到消灭五战区主力的目标，自己反倒损兵折将，伤亡13000余人，几乎又退回到老地方。文/何允中

战例

替换友军

一个团两天两夜只剩两个连

22集团军李岳嵩团没有一挺轻机枪，也没有一门迫击炮，步兵手上只有步枪和手榴弹，而且数量还严重不足。整个团的重武器，就是4挺马克西姆重机枪。它们是全团唯一的火力支柱，为了保存这4挺机枪，川军牺牲了不少战士。

李岳嵩团受命暂替桂军的梁津旅守卫山头阵地。梁津部已苦战5昼夜，但看到川军的状况，有些担心：阵地正面很宽，李岳嵩团只有两个营，恐怕是不够分配。而李岳嵩团长沉着表示：我们这一团并不是一开始就是两个营，而是一个完整的师。经过山西、河北、山东、江苏四个战场的转战后，全师活下来的就只剩两个营了。别看我们兵力少，装备差，官兵都是经过考验的，个个沉着勇敢。梁津深为感动，留下步枪子弹10万发，手榴弹200箱，带部队下去休整。

李岳嵩团当晚接过阵地以后，第二天天还没亮，就跟日军激烈接触。李团刚刚打了半天，4挺重机枪中的2挺就被日军步兵炮击毁，另外2挺由于日军冲锋过于猛烈，几乎不停止地开火，几个小时后，先后出现故障，不能射击了。这样一来，川军唯一的所谓重火力，全部丧失。

就是到了这个地步，川军仍很坚定。由于没有中远距离的武器，他们在中远距离不开枪，等到日军进入200米内才用步枪射击。到最后，川军干脆连步枪也不怎么打，直接等到日军进入50米内，投掷大量手榴弹，然后直接冲过去肉搏。

川军坚持2天2夜，几乎伤亡殆尽。该团所有连长全部殉国，余部仅剩2个连。直至缓过劲来的桂军接手，才撤下阵地。

短评

抗战反攻的信号

李殿元

南昌会战、随枣会战相继打响，这堪称日军陷入泥沼后的挣扎。

日第11军司令冈村宁次中将指挥3个师团在短期内打败了罗卓英指挥的第九战区右翼30余个师，占领了南昌，并打退了中国军队的反攻，看似成功，但第九战区主力保存了下来，依然威胁着日军。在随枣会战中，不甘心的冈村宁次再次把目标对准了中国军队主力之一的汤恩伯31集团军，却在20来天的激战中伤亡13000多人，失去了自己十分之一的力量，除了随县县城以外，没有占领任何一块地方，可谓偷鸡不着蚀把米。

值得注意的是，南昌会战后期中国军队发起了反攻，这是抗战进入战略相持阶段的第一场反攻。反攻南昌虽未成功，但主动反攻的行动体现了中国军民抗日的高昂意志，也标志着日军予取予求的狂妄成为过去式，将承受一轮又一轮反攻，抗战胜利已经露出一丝曙光。

巧合的是，中国人民孤独抗击法西斯的日子也将成为过去式——1939年9月1日，德军进攻波兰，世界反法西斯战争进入新的阶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