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部纪录片是根据真实事件拍摄的纪录片,里面的所有人、所有事都是真实存在的!还有这不是《换子疑云》。
1994年,美国。
一个名叫尼古拉斯的13岁男孩在出门打篮球之后失踪了。
失踪之前他曾打电话给家里,要求妈妈去接他回家。妈妈晚上要上夜班,当时正在休息。他的哥哥杰森接了电话,但是哥哥没有叫醒妈妈接电话,也没去接他,只是告诉尼古拉斯“你得自己回来。”
没想到,这成了尼古拉斯和家里的最后一次联系。
尼古拉斯失踪之后,全家人都很惊慌,整天哭泣,伤心又着急。他们到处张贴寻人启事,四处询问,却一无所获。
随着时间的流逝,家人慢慢感觉到:关于尼古拉斯,也许不会有好消息传来了,甚至,他可能已经不在人世了。
可是,没有人能真的放弃至亲至爱。虽然寻找尼古拉斯的事渐渐淡了下来,但是家人在内心深处一直非常想念他,渴望再次见到他。这种不可遏制的念头,不但没有随时间流逝而变淡,反而越来越强烈。
时间慢慢过去了三年。
1997年,西班牙。
一对来西班牙旅游的夫妻,在暴雨之中的电话亭里发现了一个看起来非常憔悴虚弱的男孩。夫妻俩试着帮助这个男孩,给他食物,询问他发生了什么事,但是这个男孩不肯回应。没办法,他们给西班牙警局打电话报告了这件事。
在接到报警电话十分钟之后,西班牙警方到了电话亭所在的位置,把这个男孩接回了警局。
这个雨夜电话亭里的男孩就是本部纪录片的主人公:冒充者。
从我记事起,我就想变成别人,一个其他人可以容得下的人——冒充者自白
(下文里,我们就把他称为冒充者吧。)
图片里的就是冒充者。拍摄这部纪录片时,他35岁,距离他冒充别人已经过去了12年。所以他现在看起来有些老……
在西班牙警局,冒充者拒绝和警方交流。他当时已经23岁,是个心智成熟的成年人。他非常清楚,如果警察不能从一个孩子嘴里问出有用的个人信息方便把他送回家,就只能把他送到儿童之家去——这正是他所期望的,也是他在雨夜电话亭里假装成无辜少年的原因。
冒充者自白:从来没有人在乎过我,但如果我改变身份,就会获得被送到一个有人关心的地方的奖励。这简直就和重生一样爽。对,这就是重生。
他是谁?身为一个成年人,为什么要假装成未成年?为什么会在暴风雨之夜出现在街边的一个电话亭里?为什么想被送到收留无父无母孤儿的儿童之家?为什么他想要变成别人而不想做他自己?重生?他经历了什么事,以至于要重新开始另一个人生?
不管是因为什么,冒充者在儿童之家安顿了下来,他喜欢这里。在这里,他可以像个真正的孩子一样生活。
然而,事情并没有像他期待的一样顺利。儿童之家要登记他的个人信息,负责人不断追问他到底是谁,叫什么,来自哪里。冒充者始终不肯开口。负责人告诉他,如果你坚持不肯说,我只好采集你的指纹和血液样本交到警局去,由警察出面查清你的身份。
那就太糟糕了,他绝对不能让警察知道他是谁。冒充者只好开口,他告诉儿童之家的负责人:我是美国人,和家里闹矛盾离家出走了。我想和家里联系,但是不能通过你们或是警察之手,我不想让家里知道我现在的状况。如果你们想帮助我,就让我自己联系家人。我想借用儿童之家的办公室打电话,因为西班牙和美国有时差,需要晚上打。希望你们能让我晚上留在办公室里联系家人。只要答应我,明天你们就会知道我是谁。经过一番商讨,儿童之家答应了。
晚上,冒充者留在了办公室里。他不停的查找办公室里的资料和电话薄,想为自己寻找一个合理的身份。最后,他打定主意,拨通了美国警方的电话。
在电话里,他假装自己是一名西班牙警察,正在处理一个来自美国的失踪儿童案件,希望对方能给自己提供一些美国儿童的失踪信息,看看是否有和自己身边这个失踪少年相符合的。美国警方给他提供了失踪儿童中心的电话。
着他打给失踪儿童中心,告诉他们这里收留了一个来自美国的失踪少年,对方询问他这个少年的样貌,他把自己的样子模糊地描述给对方,美国失踪儿童中心开始检索信息,找到了一个和冒充者所描述的样子很接近的少年,叫尼古拉斯——也就是三年前失踪的那个孩子。
冒充者很兴奋。他要求对方把尼古拉斯的资料传真过来,方便他比对是否和自己身边的这个少年是同一个孩子。对方照他的要求做了,他在办公室的传真机上接收到尼古拉斯的个人信息,通过资料他了解到这个男孩已经失踪三年了。
鉴于尼古拉斯失踪时间比较久,失踪时十三岁正是生长发育最快的时期,容貌可以有合理改变,又是美国失踪儿童里样子和自己最接近的,因此他决定就冒充这个男孩。
经过一夜忙碌,他为自己找好了重生的身份:一个名叫尼古拉斯的16岁美国男孩。
他回复美国失踪儿童中心的工作人员,说自己接收的这个男孩就是尼古拉斯。是的,虽然听起来难以置信,但的确是他。
美国失踪儿童中心立刻给尼古拉斯的母亲打了电话,告诉她:你三年前丢失的那个孩子找到了,他现在在西班牙。
尼古拉斯的家人接到电话是什么感觉呢?有疑惑,有狂喜。为什么他会在西班牙?他经历了什么?怎么会跑去那里?我们该怎么做?家人在欣喜若狂之余只想马上赶到西班牙去一探究竟,接回自己的孩子。
尼古拉斯的姐姐凯瑞要到了西班牙儿童之家的电话打了过去,冒充者接到了这个电话。在姐姐凯瑞面前,他假装自己是儿童之家的工作人员,负责帮尼古拉斯联系家人的事。姐姐凯瑞非常信任冒充者,他在电话里的语气让人感觉非常负责、牢靠、很有处事经验。
姐姐问冒充者:尼古拉斯是不是正在你身旁?
冒充者回答:是的,他在这里,就在我旁边。
姐姐想和尼古拉斯通话。
当然不行!
冒充者本人正在和姐姐通话,你让他如何立刻冒充另一个人讲话,还是姐姐曾经非常熟悉的弟弟?那会露馅的。
冒充者开始欺骗姐姐:尼古拉斯经历了非常不好的事,他曾被暴力分子劫持做性奴,天天被毒打,后来他逃了出来,天天在街上流浪。因为过去的那些遭遇,他似乎有些失忆,他现在很冷漠、很孤僻,不爱和人交流。听到这些,姐姐悲喜交加。喜得是弟弟终于找到,可以全家团聚了;悲得是弟弟吃了那么多苦,经历了非人的折磨。
尽管冒充者告诉姐姐尼古拉斯不与人交流,姐姐还是忍不住在电话里哭泣着呼唤弟弟的的名字,她告诉弟弟:我们很想你,一直在寻找你。别害怕尼古拉斯,没事了,你安全了,我们会去找你,接你回家,相信我。
冒充者无奈了,尽管在电话里同时假装成两个人是很有风险的,但因为姐姐凯瑞一直在电话里哭诉“我们爱你,尼古拉斯……”所以他只好假装成尼古拉斯给出了回应:他把话筒拿远,用很低的声音说了一句“我也爱你”。姐姐凯瑞听到话筒里有模糊的说话声,就问冒充者:“是他吗?是尼古拉斯在说话吗?”
冒充者把话筒拿近,告诉姐姐:是的,尼古拉斯在说“他也爱你”。
这个小花招彻底搅乱了姐姐的心,她坚信电话的另一端有一个可怜的男孩,就是自己的弟弟尼古拉斯。她和妈妈还有丈夫商量了一下,决定由她去西班牙,把弟弟带回家。
姐姐凯瑞毕竟只是一个普通的美国妇女,虽然深爱弟弟,时刻希望他能重回家人怀抱,但她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做。尼古拉斯远在西班牙,那是另外一个国家,该怎么去?需要什么手续?弟弟曾被暴力分子囚禁,他现在是否完全摆脱了那些坏人?自己孤身一人去接他安全吗?出于种种考虑,她打电话给当地的FBI寻求帮助。
多年前失踪的美国男孩突然现身西班牙,还曾被暴力分子劫持——这无疑是极其不同寻常的一件事。FBI接受了姐姐凯瑞的委托答应帮助她,并要求她把弟弟接回来之后,要带他来FBI总部问话,搞清楚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
(当时负责这件事的FBI :nancy.fisher(南希.费舍尔)
FBI南希.费舍尔联系了驻西班牙的美国大使馆,和大使馆的领事交流这件事,寻求他们的支持。大使馆听说后,对这件事非常重视,他们开始着手于确定冒充者的身份,派了副领事去儿童之家调查这件事。
事情的发展很快就不在冒充者的掌控之中了。
与此同时,美国的失踪儿童中心给冒充者寄来了尼古拉斯的全部资料,其中有一张尼古拉斯的彩色照片。冒充者打开资料的那一刻直接蒙圈了——他和尼古拉斯一点也不像!尼古拉斯是标准的金发碧眼,而冒充者是黑发褐色眼睛。如果一定要说两人有什么相像的话,那就是他们都是每只手有五个手指头。
儿童之家的每一个人都在“安慰”他:“大使馆的人正在赶过来,是来帮你的。”他开始慌乱了。
他烧掉了尼古拉斯的资料,如果可以的话,他真的很想把自己过去几天的胡作非为也给烧掉,然而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已经由不得他了。
冒充者感觉监狱的大门正在向自己敞开。
这个时候,但凡是个正常人都会逃跑的。
虽然冒充者有异于常人的举动,但他基本上还是个正常人,所以他跑了。
大使馆的副领事到了儿童之家,发现冒充者已经不在那里了。副领事很忧心,为了确保“尼古拉斯”的人身安全,和儿童之家的工作人员四处去寻找尼古拉斯。
什么叫点背呢?从儿童之家跑出来的冒充者在街上拦顺风车,在滚滚车流里,有辆车在他面前停了下来——开车的正是四处找他的大使馆副领事。
上帝不想让我离开这个地方——冒充者自白
如此一来,冒充者只好认命了。他做好了乖乖去蹲监狱的心理准备。
副领事载着冒充者回到了儿童之家,然后打电话给领事馆复命。
大使馆的领事问副领事:你找到尼古拉斯了?和他交流过了吗?
副领事回答:是的,他(尼古拉斯)说英语。
仅凭这一点,领事馆就相信了冒充者是美国人。
看起来有些荒唐可笑是不是?但是也在情理之中。就好比我们在中国遇到了一个外国人,他说英语,说自己是美国人,我们下意识的就会相信,而不是去想:说英语怎么了?说英语也有可能是英国人、德国人、加拿大人……
副领事只是下意识的第一反应。当然了,认定他是美国人,不代表就会认定他是尼古拉斯本人。好戏还在后头。
回到儿童之家的冒充者在忐忑不安中入睡了,他不知道警察什么时候会来带走他。
第二天一早,儿童之家的工作人员叫醒了冒充者,告诉他一个“好消息”:你姐姐坐上飞机了,正在来西班牙的路上。你一定高兴吧?
冒充者:啊?
工作人员:你姐姐来接你回家了,她很快就到。
冒充者:……
这是姐姐凯瑞第一次出国。
我从来都没离开过美国,我都不知道美国的领土到哪里为止——姐姐凯瑞
在上飞机前的两天她都没睡好。她不知道该怎么做,到了西班牙该去找谁?怎么接洽?一切会顺利吗?
她只知道那个她从来都没去过的国家有她的弟弟,她得去找他,带他回家。
姐姐凯瑞在飞机上不断回想弟弟以前的样子,还有他调皮的个性:他以前和妈妈怄气,会离家出走一两个晚上,嘴里说着“我走了,我要找个新妈妈,找个新家,去你的”之类的话。妈妈就会去找他,他就会重新出现。而自从1994年的那个下午开始,他最后一次失踪,却再也没有出现。这次能找回他一定是上天的恩赐,家人没有片刻能忘记那个满头金发的机灵鬼。
远在西班牙的冒充者此刻头都炸了。即将到来的是尼古拉斯的亲姐姐,她一眼就能认出自己不是尼古拉斯。你没法去冒充一个从来都没见过的人,因为你不了解他。他会怎么说话?怎么走路?有什么样的眼神?他会怎么和自己的亲姐姐接触、聊天?无法揣摩,无法预想。
他只能慌张地等待凯瑞地到来,到时她会认出自己是假冒的,然后警察会来调查这件事。
《监狱欢迎你》的前奏已经在冒充者的心里响起……
事已至此,坐以待毙不如拼力一搏。
冒充者按照片上尼古拉斯的样子开始收拾自己。他买了染发产品,把黑头发染成金色;寻人启事上说尼古拉斯有三处纹身,儿童之家的一个小女孩刚好会纹身,冒充者让她仿照寻人启事里的描述给自己纹上了。他找到了一副大墨镜、一顶帽子、一条围巾、还有一副手套把自己藏的严严实实,寄希望于只要姐姐凯瑞无法看清自己,就无法确认自己不是她弟弟。
儿童之家的工作人员去机场接了姐姐凯瑞。想到即将见到失踪三年的弟弟,一路上她心绪难平。
到了儿童之家,工作人员告诉姐姐凯瑞:尼古拉斯在楼上的房间里,他来到这里之后整天把自己关起来,不肯见任何人。
姐姐来到那个房间的楼下,仰望那个房间的窗户。她很激动,一开口就忍不住哭了。她对着窗户喊,希望尼古拉斯能下来见她。
而房间里的冒充者也在从窗户里观察楼下的“姐姐”。他快疯了,觉得自己玩完了。
他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很烦躁的想来想去,不知该怎么面对眼前的状况。
十分钟后,他下定了决心:该来的,早晚要来。既然躲不过去,那就迎上去吧!不管结果是什么,至少可以有个结果。是时候结束这一切了。
他来到楼下,见到了“姐姐”。
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冒充者觉得尼古拉斯的姐姐看到自己的第一眼一定会非常惊讶!跟着会很生气:这他妈是谁啊?!为什么这个家伙要假装是我弟弟,骗我来西班牙?!
然而事情再次出乎他的意料:姐姐一见到他就过来抱着他哭了,她告诉尼古拉斯“别担心,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在这里,我会带你回家。”
为什么会这样?
很令人疑惑。
也许是太久没见,也许是思念太深,也许是冒充者的伪装功夫做的到位……也许,他们只是想找到尼古拉斯,不在意他变成了什么样子。这里面有太多可能。
姐姐镇定下来之后觉得尼古拉斯的样子是和以前有些不同,但还有他小时候的影子。她现在内心感到巨大的宽慰感,几年来一直悬着的心终于可以放下了,整个家庭可以安宁了,因为找回了弟弟,他们团聚了。
这一关就这么过了。冒充者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
只有上帝才知道她会那么做——冒充者
“姐弟俩”去了儿童之家的接待室。
姐姐给他看自己从家里带来的一堆照片。因为之前的电话里,冒充者曾假装儿童之家的工作人员告诉姐姐:尼古拉斯有些失忆,所以姐姐每拿出一张照片就给他介绍,这是你失踪前和某某在一起,这是你最好的朋友,这是叔叔,你还记得吗?她不断的讲解那些照片,同时也不断的问“尼古拉斯”是否还记得家里人,试图唤起他的记忆。
冒充者为了能将计划继续下去,只好顺着姐姐的话往下说:我现在想起来了……对……妈妈几乎没怎么变……她只是胖了一些……我很想念外婆,她还好吗……
姐弟俩似乎沉浸在对往事模糊的回忆里。
难道就这样了?这么轻易的他就成功了?姐姐对他没有一丝一毫的怀疑吗?
当然不是。
姐姐注意到他的口音有些怪:他总是用耳语一样极小的声音讲话,他的动作、他的神情都和以前不一样,他就象变了一个人,变得和以前完全不同。
但这些在她看来是正常的:想想他都经历了什么?被殴打、被虐待、被拘禁……甚至更多更可怕的事。他还是个孩子,无法正确的调整自己,那些可怕的磨难把他折磨成了另外一个人。可怜的尼古拉斯。
现在他们团聚了,尼古拉斯自由了,也安全了,他会慢慢好起来的。
姐姐凯瑞想尽快把他带回去。
但这还得经过一系列程序。冒充者没有任何身份证明,他要想回到美国,就必须先证明自己是合法的美国公民,这需要法官的审理。
尽管姐姐一再向法官保证这就是自己的弟弟尼古拉斯,但是法官坚持走必经程序。
冒充者能顺利过关吗?法律不同于亲情,亲情可以糊涂,法律却很严谨。
官和检察官们商议之后决定进行隔离测试,而家庭相册是用来测试的物品。法官们认为如果这个人不是尼古拉斯,那他就不会认识这些从未在媒体上公开过的家庭照片,也不会认识照片里的人。
用来做测试的照片是从姐姐凯瑞带来的照片里挑选出来的,一共五张。
现在,照片就摆在他面前,法官和检察官们都注视着他。
本来他是绝不可能认出照片里的人的,因为他毕竟不是真的尼古拉斯。
但巧在之前他看过那些照片,姐姐凯瑞还一一给他讲解过——巧合加幸运。
他小心谨慎的去辨认,认出了前四张,最后一张没有认出来。
他很担心,这意味着他要露馅了。
但是,不要紧。
因为姐姐之前的极力保证,加上五张照片他成功的认出了四张,法官认为他的表现没有问题:亲人认可,大部分亲属也都熟悉,鉴于他经历了非同寻常的磨难,极少部分的亲属认不出来是在合理范围内的。
法官通过了他的身份审查。
他成功了。
他宣誓成为美国公民并办理了护照。在为护照拍摄照片时,他被要求摘下眼镜、围巾等遮挡物。
他们看到了他的眼睛颜色——是褐色,不是蓝色。
依然没事。
很奇怪为什么没人质疑是吗?
紧张而惊心动魄的一天过去了。
夜晚来临,姐姐和“弟弟”在一家宾馆安顿下来,明天他们就可以坐飞机回美国了。
他们住在同一个房间,但是没有太多交流。
在冒充者的角度来说,他在极力减少言语和情感交流的次数——为了避免被识破。
而在姐姐那里,找回弟弟的巨大喜悦让她感到无比的安宁和幸福,只是静静的听着弟弟的呼吸就足够了。长久以来,因为弟弟失踪而带来的家庭破碎和伤痛,已经在此刻,在他近在咫尺的呼吸声里被抚平。
深夜的旅馆里,姐姐安心的睡着了,“弟弟”却开始辗转反侧。
没多久,他悄悄的起身,背起行李,打开房门偷偷离开了。
为什么?他不是已经成功了吗,为什么还要离开?
原来,他始终对自己所做的一切感到不安心,怕早晚有一天自己会被识破。
他想趁夜买张火车票,偷偷离开西班牙。
他是谁?为何要冒充别人?又为何在千方百计冒充成功之后想偷偷逃走?
纪录片并没有把这一点神秘化,平铺直述的讲了原因。
原来,这个冒充者是个法国人,名叫弗雷德里克。
他的一系列奇特行为完全根源于他错位而略带悲惨的人生经历。
弗雷德里克的妈妈在17岁的时候就生下了他,他的爸爸是个比妈妈年长很多的阿尔及利亚人。阿尔及利亚属于阿拉伯,虽然也是白种人,但因为肤色较深,一直被当成有色人种。
因为弗雷德里克的爸爸年纪大,又是“有色人种”,弗雷德里克的外公非常反对女儿和那个男人在一起,听说女儿怀孕,就要求她堕胎。
也就是说,在还未出生时,弗雷德里克就不受欢迎,他被认为是不该来到这个世上的多余人。
弗雷德里克在他的原生家庭里非常不受待见。父亲被外公厌弃,母亲又还是个17岁的半大孩子,对他疏于照顾。童年时期,他没有得到其他孩子的宠爱和关心,这导致他对家庭之爱极度渴望,甚至到了有些扭曲的地步。
拍摄这部纪录片时,他已经35岁了,是三个孩子的父亲,然而一提到他冒充尼古拉斯这事,一开始回顾他的童年,他的眼里又浮现出那种极致的渴望,并闪着泪光。
回忆起童年的种种,再对比现在“姐姐”对他的关爱,这个素未谋面的女人,为了他只身来到西班牙,言语不通,人生地不熟,只为了来见他,带他回家,对他没有丝毫的怀疑,一见面就紧紧的拥抱他,不断的告诉他家人爱他,从未放弃寻找他——弗雷德里克放不下这些,这是他长久以来的期待。
他放弃了逃跑,放弃了可以摆脱这个天大麻烦的大好机会。
回到旅馆,他安静的躺下来,对即将开始的美国生活浮想联翩。
他认为自己可以重新开始一种人生,用另一个人的身份。
他可以做回少年,生活在那个温暖的、人人都爱他的家庭里。
去上学,去努力,开始全新的、充满希望的人生。
这次,他可以成功吗?
弗雷德里克以尼古拉斯的身份跟随姐姐回到美国,刚一下飞机他就受到了家人的热烈欢迎。每一个家庭成员都在对着他微笑,要拥抱他。妈妈更是忍不住想过来亲吻他,当然,他躲开了。妈妈只好抱抱他,牵着他的手始终不肯放开。
虽然怀揣着美好的幻想,然而现实毕竟是现实。他要假装成一个自己从未见过的人,因为害怕露马脚,他非常谨慎、紧张。他用围巾、墨镜、外套把自己重重围起来,也不和“家人”做过多交流。
(这是弗雷德里克初见“妈妈”时的视频录像,看得出来他非常拘谨和不自然。)
尽管弗雷德里克态度冷漠,但所有人都沉浸在失而复得的喜悦里,他们能理解“尼古拉斯”因为小小年纪就经历不幸而造成的性格转变。只要把他当成亲人,当成自己热爱的那个人,那他所有的古怪和疏离都可以有合理解释,都能被包容。
为了让他疗伤——心理的和身体的,家人一致努力于让他过上规律的生活:按时吃饭,按时休息。为了让他恢复记忆,带他去见以前的朋友和邻居,当然他都不认识。他只是说“我有印象,但我就是想不起来”。后来,家人觉得他差不多恢复了,就安排他去上学,就像一个普通的十六岁男孩一样,过他该过的生活。
他喜欢这里,喜欢他新的人生,他甚至有了自己喜欢的女孩。
冒充者很开心,他现在梦想成真。
他现在是少年的身份,在美国上学,家人都爱他,他甚至有了自己喜欢的女孩,一切都太美好了。
只有一个阴影始终笼罩着他,那就是:真正的尼古拉斯现在在哪?还会回来吗?如果有一天真正的尼古拉斯回来了,他该怎么办?
当然,他已经失踪三年了,再回来的可能很渺茫,现在还是走一步看一步吧。
难道就没有人觉得他有什么不对劲吗?每一位家人都这么信任他?
当然不是,凡事总有例外。
尼古拉斯的哥哥杰森就是这个例外。
杰森没有住在家里,也不在附近。因为妈妈更心疼小儿子尼古拉斯,所以他一直对尼古拉斯不感冒。
杰森没有去接机,也没有来陪伴他,是过了一段时间等一切都安定下来以后才来看他的。
杰森一眼就认出这个人不是自己的弟弟尼古拉斯。也许,在没有亲情蒙蔽和失而复得的巨大狂喜冲击下,能够看出他不是尼古拉斯本人才是正常的。
那么,这回他要露馅了吗?
依然没有。
虽然知道这个冒充者不是尼古拉斯,但杰森对他是谁、为什么要这么做,丝毫不感兴趣,也懒得揭穿他。杰森只是对他说了一句“祝你好运”就离开了。
就这样了?就没有人能揭穿他?
我们似乎忘了一个人。还记得姐姐在去西班牙之前求助的那位FBI吗?是她帮忙联系了大使馆,安排西班牙的工作人员去和姐姐接洽。姐姐曾经答应过她,带尼古拉斯回到美国之后会去找她,谈谈尼古拉斯被人绑架的事,希望他能帮忙找到绑架者。
可是沉浸在幸福喜悦里的姐姐忘了这个约定。
FBI负责人可没有忘记,她主动联系了尼古拉斯的家人,要求他们带尼古拉斯过来谈话。
弗雷德里克梦寐以求的幸福生活开始被打乱。
为了应付FBI,圆好自己撒过的谎,他不得不扯出更多更离奇的谎言。
然而这回他碰到了克星。他面对的是非常理智、有极其丰富办案经验的人,不可能像他的“家人”一样无条件的相信他。
首先,一见面FBI负责人就对他产生了怀疑:他根本不像十六岁的少年,他脸上有密集的黑色胡渣,作为一个十几岁的未成年人,这不太可能,更别说他还是一头金发,胡渣的颜色应该很浅才对;其次,他行为举止也不像一个十几岁的少年,反而更像是一个成年人。再次,他非常紧张,整个谈话过程都很别扭。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他讲话的内容太过惊悚、离奇,不太像一个真实的事件。当然,这部纪录片是在事情过去很多年真相大白之后拍的,FBI在回忆时难免带有回顾往事的上帝视角,在事件发生的当时,他们大概只是下意识的感觉不太对劲。
弗雷德里克详细的和FBI探员讲述了他从失踪到辗转回家的离奇经历:1993年的某天下午,在自己的家乡——一个美国的小镇上,他在打完球回家的路上被海外军事力量绑架,他们用一辆厢式货车把他带到了别的地方,后来又坐飞机辗转数地,根本不知道自己最后被带到了哪里。他被囚禁起来,与他一起被囚禁的还有其他被绑架的男孩,那些男孩来自世界各地,有美国人、墨西哥人、欧洲人,他们每晚都要被一些高级军官轮奸,经常被殴打,他甚至被打断了右手。军官们灼伤他,喂他吃虫子,用军事恐吓法逼迫他们听话,在他们身上作实验,往他眼睛里刺针头。还让他们带上耳机接受其它语言的洗脑,不能说英语,一说就要挨打。军方通过改变他们头发和眼睛的颜色避免他们被人认出来,,专门发明了一种针剂用来改变他们眼睛的颜色,他的眼睛就是被这种针剂由蓝色变成了褐色。他们不断的被飞机转运到不同地方,终于有一天,囚禁他们的地方有扇门忘了关,他逃了出来,跑了很久,最后发现自己是在西班牙,天下起了暴雨,他就躲进了电话亭,最后被一对来西班牙旅游的夫妻发现,这对夫妻报了警,警察把他接到了警察局。
情况大概就是这样。
呼~ 我先喘口气,这人咋这么能扯呢。
话说,大哥你不是失忆了吗?这不记得挺清楚嘛!
大家觉得会怎么样?因为最初对他的怀疑,加上他所描述的经历太过离奇诡异,有丰富办案经验的FBI肯定不会被他蒙蔽对不对?说不定还会一巴掌糊到他的熊脸上:你跟这扯什么犊子呢?!
但是,幸运女神又一次眷顾了他。
FBI无法想像一个普通人能平白无故编出这些经历来,弗雷德里克的讲述又太过逼真和详细,办案人员在听完后都陷入了惊骇和沉思里。他们无法分辨这究竟是一个真正不幸的人,还是一个演技大师。最后,他们选择相信他,并向他保证会对这起事件做出调查,帮他走出困境以及解救其它男孩。
现在能理解为什么尼古拉斯的家人会毫无保留地信任他并接纳他了吧?因为他对家人说的也是这一套。FBI尚且只能处在半信半疑中,何况是对他毫无防备的家人呢?并且,他还有满身伤痕可以佐证。当时的弗雷德里克确实有伤,走路一瘸一拐,从后脑到脚踝都有被烟头烫过的疤痕。也就是说:尽管他对大家都撒了谎,但是他确实过得很惨,不知道被什么人伤成了这样。他讲述的经历是假的,但他的悲惨境遇和心理创伤是真的。可以想见,在编织那些故事时,他真正的人生经历回想起来足够令他伤心,再流露于表面——也许这就是他的故事可以让人信以为真的原因吧。
顺利瞒过了FBI,弗雷德里克现在非常得意:不会再有人怀疑他了。
可是不对啊,FBI不是说会展开调查吗?
话是这么说,但是怎么查?除了尼古拉斯失踪时回家的路和西班牙的那个电话亭,弗雷德里克没有说出整件事发生的任何地点。回家的路线,当年警察就调查过,没有任何收获,现在又过去了三年,一切更是消失的一点痕迹都没有了;那个电话亭是绑架事件的终点,但是再回倒,上一站是哪根本不知道!因为他是迷糊中偷跑出来的,根本不记得囚禁自己的地方在哪儿。
还能怎么查?
后来弗雷德里克的事因为太离奇惊动了电视台,电视台想对他做一期专访节目。不得不说,这个节目组还是很负责的,面对这个看似很有爆点的事件,怕有虚假成分在里面,电视台特意请了一个私家侦探去调查他。私家侦探接受委托后,做了很多相关调查。
这一次他会露馅吗?
FBI的探员听说电视台想邀请“尼古拉斯”上节目感到很紧张,他们不希望这件事发生。因为如果“尼古拉斯”的事情是真的,而他又在电视上大讲特讲,很有可能会惊动当初劫持他的军事力量,妨碍FBI调查这起事件。
但是弗雷德里克本人很想接受电视台的采访,因为他希望通过电视的传播能有更多的人相信他就是“尼古拉斯”本人,从而打消所有人的疑虑,让他能以“尼古拉斯”的身份顺利的生活下去。
后来电视台对他进行了专题访谈,他在这些节目里继续讲述那个离奇的故事,引起了极大的轰动。
在“尼古拉斯”接受访问的时候,电视台雇佣的私家侦探就在控制室里观看屏幕上的他和主持人谈话。
这个私家侦探非常敏锐,可以说他是为数不多的没有被“尼古拉斯”洗脑的人。他非常仔细的观察“尼古拉斯”的一举一动,有一个奇妙的巧合是:控制室的墙上刚好贴着一张“尼古拉斯”失踪前的照片,私家侦探无意中对比照片和屏幕上的人时,发现了一件怪异的事:失踪前的尼古拉斯和被找到后的尼古拉斯,眼睛颜色不一样!失踪前是蓝色,重新出现后是褐色——他马上感到很不对劲,甚至有些毛骨悚然。
私家侦探询问工作人员能否给自己一张照片:一个现在的尼古拉斯被拍到耳朵的照片。
拿到照片后,他把之前的尼古拉斯和现在的尼古拉斯两张照片一起导入电脑,通过软件去比对他们的耳朵形状。
私家侦探借鉴的是苏格兰场警察曾经用过的办法:通过比对耳朵,辨别是不是同一个人。苏格兰场曾经用这个方法成功抓获了刺杀马丁路德金的凶手。
通过比对他发现两个人的耳朵明显不一样——他们不可能是同一个人。
私家侦探马上打电话给FBI,向他们报告自己的发现。他认为这个人很危险,很可能是一个间谍。
不然你怎么解释他这种不怕苦、不怕累,不远万里前来冒充别人的行为?
但是FBI对私家侦探的说法不是很信服。因为尼古拉斯的家人都认可他:没有人会去接受一个莫名其妙的陌生人当自己的家人;再说通过耳朵辨别一个人的方法可信吗?
可怜的侦探大叔要疯掉了:这是个危险分子,他隐瞒了自己的真实身份,谁也不知道他想干嘛——难道非得等到他做出炸掉空军基地那样的事,你们才会相信我的话吗?!
弗雷德里克做完节目就接着去上学了。他现在又做回了未成年人,没有压力,充满希望。
侦探大叔对于弗雷德里克这么一个危险分子居然被放进了校园感到很不安,他坚持认为这个人背后一定有惊天大阴谋,如果对他放任不管,以后他一定会制造出耸人听闻的案件。出于责任心和好奇心,侦探大叔决定继续侦查下去。
FBI虽然没有采纳侦探大叔的工作成果,但是也没有放弃对尼古拉斯被绑架事件的调查。只是现在毫无头绪,因为“尼古拉斯”没有给他们提供任何有用信息:没有时间、没有地点、没有具体的涉案人物……什么都没有。
唯一可以掌握的线索就是尼古拉斯回来了。
FBI决定从尼古拉斯本人入手开始调查。他们打电话给尼古拉斯的家人,告诉他们因为尼古拉斯有被劫持暴打的经历,所以得带他去和专门治疗心理创伤的法医谈一谈。
因为法医在另一个城市,所以是负责这个案件的FBI带着“尼古拉斯”本人过去的。
法医和尼古拉斯交谈时,发现他的心理是符合经历的,受过心理创伤的人会有的那些反应他都有。
但是他的口音不对。如果一个人六七岁之前是在讲英语的国家长大的,那么八、九年,甚至十多年以后,他在讲其它语言时都还会带有英语发音的特色,而面前这个“尼古拉斯”的口音非常不对劲,没有以英语为母语所应该有的那种口音。他一定不是在一个讲英语的家庭长大的,这个人不可能是尼古拉斯。
FBI得知这个结论震惊了。糟了个糕!
这个案件的侦查方向彻底转变了。
镇定下来之后,FBI的工作人员给姐姐凯瑞打了电话,告诉了她这个消息:法医通过谈话确认现在这个“尼古拉斯”不是真的,因为他不是美国人。他很可能是个危险分子。
姐姐听到这个消息忍不住尖叫出来:我的天哪!!!
FBI告诉姐姐:我会带他回去,但是你不要来机场接他。把他交给我,我会看着他。你们不必再把他接回家,不必再和他住在一起。
姐姐连连说:好的,好的!
但是诡异的事发生了。
当FBI带着假的尼古拉斯回来时,发现姐姐凯瑞正在机场等着接弟弟回家。
这是怎么一回事?FBI疑惑了。
FBI站在一旁看着姐姐上前抱住“尼古拉斯”,亲热的和他谈话,就像真正的姐姐来接弟弟回家。
他们之前的谈话就好像不存在一样。
没办法,FBI探员只好走到一旁给检察官办公室打电话,询问接下来该怎么办。得到的回复是:那就先让他和她回去吧。
姐姐凯瑞对这件事是怎么解释的?
凯瑞:我不记得她跟我说过那些话。
what?!
难道你失忆了?
有人对这件事作出了他认为合理的理解:也许他们是如此渴望他(弗雷德里克)就是失踪的儿子,因此他们就把他当成尼古拉斯了。
大家还记得那位侦探大叔哈,这就是他的理解。虽然FBI没搭理他,可他依然执着的在追查这件事,直到最后。
也许有的人天生就适合当侦探,即使没有报酬,只要你敢给他起个头,他就会一路追查到底。
我不能放手不管,我绝对不能放手不管——侦探大叔
(嗯嗯,我知道。你请继续。)
因为尼古拉斯失踪后,家人曾经搬过家,侦探大叔开始大量走访尼古拉斯以前的旧邻居。通过和邻居交谈,他发现尼古拉斯原来是个让人头疼的捣蛋鬼,和整条街的孩子都不合,甚至还数次闹到需要惊动警察。这也是尼古拉斯从前爱频繁出走的原因之一。
事到如今,必须把一切查个水落石出了。
FBI决定动用DNA检测这个手段来确定冒充者不是真的尼古拉斯。
没想到这遭到了尼古拉斯妈妈的拼命反对。她在FBI上门时躺在地上不肯起来,不断哭喊,说我知道那是我的儿子,绝对错不了!
妈妈的反应大大出乎FBI的意料,他们觉得不可理解。
失踪数年的孩子被找回来后,用DNA检测血缘关系是最牢靠也是最普遍的做法,尤其现在这个“尼古拉斯”明显不对劲,他的家人没有理由反对。除非这里面另有隐情。
因为妈妈对DNA检测的阻挠,FBI开始重新定位这家人在此次事件中的位置,不再把他们当成受害者家庭。
不管怎么说,这真的讲不通。多年后的采访,妈妈是怎么对当时的态度自圆其说的?
我不记得我反对过——尼古拉斯的妈妈
和之前姐姐凯瑞的说法几乎如出一辙。
疑惑吧?
家人和FBI的说法大不相同。真相只可能有一个,到底是谁在说谎?
我们可以来细致的分析一下。说谎一定会具备以下要素:原因、目的和具体的说辞。
先看FBI,他们说谎的原因是什么?目的是什么?这么做对他们有什么好处?
这件事对FBI来说,是他们的工作,他们的目的就是要把事情搞清楚,除非他们在这次事件里有重大失误,出于掩盖失误的目的才会撒谎,不会有其它原因。我们可以看看FBI的工作方式和工作进程有没有问题:事件一开始他们协助姐姐凯瑞把弟弟带回来,然后要求他们来办公室对绑架事件进行详谈,之后发现这件事牵扯到军方力量,而“尼古拉斯”的口供不足以提供具体的线索供他们展开调查,所以他们把“尼古拉斯”带到一个法医那里,希望能通过法医与他的谈话掌握更多细节,接着法医发现这个“尼古拉斯”口音不对,不可能是美国人,继而认定他不是尼古拉斯。事情在这个环节发生重大转变,为了确保尼古拉斯家人的安全,FBI决定控制这个假的“尼古拉斯”,不再让他与“家人”接触”。FBI调查员南希打电话给姐姐凯瑞告诉了她这件事,让她不要来接机。
以上有什么问题吗?通过梳理可以清晰的看到FBI的工作流程正常有序,没有什么失误,一切符合常理。
再来看姐姐凯瑞。弟弟失踪三年后,她接到消息称他在西班牙被找到了。因为基本都没出过国门,她不知道该怎么去把自己的弟弟接回来,于是去求助了FBI。在FBI的协助下,她坐上飞机顺利到达西班牙,找到了弟弟容身的儿童之家。面对一个明显和弟弟长相不同褐色眼睛的男人,她亲热的抱过去没有一秒犹豫的认下了他。接着给他看了大量家庭照片,希望能唤起他的记忆。后来又在法官面前极力保证这个冒充者就是自己的弟弟,把他带回了美国。回来之后,她忘记了与FBI探员南希的约定,没有带尼古拉斯去和他们谈话。后来是南希主动联系了她,要求带“尼古拉斯”去另一个城市见法医。再往后,南希和尼古拉斯从外地回来,她去接机。
双方的说辞就是在FBI探员南希有没有给姐姐凯瑞打电话这里有了不同版本。
南希说自己打过这个电话,姐姐凯瑞说“我不记得接到过这个电话”。
谁更有问题?谁更有撒谎的原因和目的?谁的说辞更不可信?
南希的电话,有法医的结论作为依据,有检察官办公室的回复为佐证,是一条连贯的证据线。
而姐姐凯瑞的否定,只是模糊的一句话:“我不觉得……我不记得我接到过这个电话。”
通过梳理和对比,我觉得姐姐的说法比较可疑。
如果有一个人(我们假设他叫小明),因为被袭击重伤住院,你有打人嫌疑,有人来问你:你打过小明吗?
没打过的人会说“没有,我没打他”,而不是“我不记得了。”
这么重要的事,不可能不记得。
“没有”代表否定,“我不记得”代表回避。
回避这个问题,就说明这里面一定有问题。
那么,是什么问题?
为了把事情彻底搞清楚,FBI申请了搜查令,强制把假的尼古拉斯带去做检测。
他们收集了他的指纹和掌纹,然后把资料发到国际刑警组织和各国使馆,看是否能在他们的记录中找到匹配信息。结果会在几周后反馈回来。
在等候结果期间,“尼古拉斯”表现的越来越烦躁和不安,他甚至时常带出愤怒的情绪。FBI很担心他会逃跑。而执着负责的侦探大叔已经展开行动,开始跟踪冒充者了。
冒充者在这期间做了一件事:自残。
他用剃刀划伤了自己的脸,想以此做最后的挣扎,让人们感觉他只是个因为被过度怀疑而压力倍增的孩子。
事情到了这一步,再多挣扎都是徒劳。
几周后,西班牙马德里的大使馆给美国FBI回了电话:查到他是谁了。
敬业的侦探大叔按捺不住去找冒充者谈话。他约冒充者来到一个餐馆里,以关心他伤势的名义和他闲聊:你不该这么做(划伤自己),你让你妈妈担心了。
冒充者:她不是我妈妈,你知道。
什么?!你是打算摊牌了吗?
FBI办公室,所有工作人员都在传真机前紧张的等待着冒充者的真实资料被传真过来。不久,电话响起,一张张写满所有谜底的资料正在一点一点和着众人的心跳打印出来。
结果出来了:他叫弗雷德里克,而不是尼古拉斯;他今年23岁,而不是16岁。
侦探大叔激动了:你终于打算告诉我你是谁了吗?
冒充者:我是弗雷德里克,被国际刑警组织通缉。
这也太坦白了!
侦探大叔直接high了,他在十二年后接受采访时直言自己当时的震撼:我们这些在美国长大的人都觉得国际刑警组织是警察里的神殿,是在警察界你能达到的最高境界。(看得出来你很向往啊!毕生所愿吧?)如果他被国际刑警组织通缉,他都干了些什么事儿啊?!简直都可以没有下限的猜想了!(呃……炸空军基地已经不能满足你对他的想像了是吗?)
冒充者开始跟侦探大叔谈起他的往事。
在FBI办公室,探员们也在整理他的各项违法犯罪记录。他不断的假装成青少年,用各种假名混进青少年庇护所,地点涉及欧洲各处,包括:西班牙、巴萨罗纳、布鲁塞尔、比利时、米兰、格拉斯哥……不断地改变自己的国籍,说自己是意大利人、加拿大人、墨西哥人、澳大利亚人、美国人……
他孜孜不倦、一心一意的想回到童年,为此不惜以身试法。
真相大白后,他又一次上了电视,作为一个法国成年人因成功冒充一名美国少年而家喻户晓。人们惊异于这个人伪装技艺高超的同时也在忍不住的怀疑:为什么尼古拉斯的家人看不出来?为什么作为把孩子养在身边十几年的亲生母亲还会认错?
尼古拉斯的家人们,你们还有什么话好说?到底有什么隐情,可以坦白了吗?
其实来到美国以后,在这个家庭生活的越久,弗雷德里克越发感觉这家人的不对劲。他们似乎已经知道了自己是谁,却依旧在假装不知道。他回想起姐姐凯瑞在西班牙见到自己的一举一动,包括上来就相认、频繁、大量的给自己看家庭照片,向弗雷德里克,也向她自己灌输“这就是尼古拉斯”的心理暗示。弗雷德里克觉得,她不关心自己是不是她的弟弟,她只是迫切希望自己成为他的弟弟。
他认为尼古拉斯的家人其实知道自己是谁,但是他们假装不知道,装的比自己还深。这个家庭隐藏了一个秘密,比自己冒充尼古拉斯更大的秘密。
弗雷德里克被捕以后,做了一件引起轩然大波的事,他向警方吐露:尼古拉斯之所以失踪,是因为被他的妈妈和哥哥杀死后埋在了后院——这是尼古拉斯的妈妈在一次聊天时亲口告诉自己的。
侦探大叔对旧邻居的走访也渐渐向这个观点靠拢。
尼古拉斯的妈妈非常偏爱他,而他的哥哥杰森则因为不务正业和吸毒,伤透了妈妈的心。本来杰森没有和妈妈、弟弟住在一起,但是他后来搬了过来,自此之后,他们住的房间里就争吵不断。妈妈甚至因为哥哥的不良影响,也染上了吸毒的恶习。
侦探大叔怀疑在这种紧张、糜烂的家庭氛围下,曾经爆发过一次可怕的冲突,就是这次冲突,让尼古拉斯丧命。在弟弟失踪三个月后,杰森曾经报警,说弟弟试图闯进家里。侦探大叔怀疑这是尼古拉斯的家人想迷惑大家,让人们认为尼古拉斯还活着。
这会是真的吗?
因为弗雷德里克的指控,一桩谋杀案被快速立案,受指控的正是尼古拉斯的家人。FBI很快开始对此展开调查,尼古拉斯的妈妈是第一嫌疑人。
她接受了警方的测谎,并且通过了测谎。
FBI探员南希对这个结果深感意外,她问测谎官能不能再做一次测试?
第二次测谎开始了,尼古拉斯的妈妈再次通过。南希提出再做第三次。
第三次测谎一开始,尼古拉斯的妈妈就阵脚大乱。她在很多关键问题上都没有通过测谎:比如你是不是知道你儿子的下落?你隐瞒了相关信息吗?
她的表现很糟糕。测试官告诉南希,一涉及这些关键问题,测谎仪反应大的就快从桌子上掉下来了。到最后,也许是压力过大,她尖叫着冲出了房间。
事后,妈妈对此的解释是:我在是否偷窃的问题上撒了慌,那才是我没有通过测谎的原因。关于尼古拉斯的任何问题我都没撒谎。
因为妈妈在测谎时的异常情况,FBI怀疑她了解事情的真相但是不肯说出来。
另一个嫌疑人是尼古拉斯的哥哥杰森。在弟弟失踪案里,他的三次现身都极其怪异、不合常理。
第一次:弟弟失踪前杰森接到的那个电话。
尼古拉斯为什么想要家人去球场接他回来?关于这一点,姐姐凯瑞只能猜测“也许球场离家有些远,有几英里,他不想自己回来。”那么,他能自己去,为什么不能自己回来?尼古拉斯应该会在电话里说原因的,比如“路有些远”或者“天快黑了”,但是关于这点,哥哥杰森未做交代,只提到尼古拉斯让人去接他。杰森不喜欢弟弟,尼古拉斯已经十三岁了,他可以感觉出来哥哥不喜欢自己,所以他打电话应该是想让妈妈来接自己,但是杰森没搭理他。为什么?喊妈妈起来接一下电话有那么难吗?
第二次:弗雷德里克冒充尼古拉斯回到美国,杰森来看他。
杰森在“弟弟”回家后出现的最晚,可以说他根本不关心这件事,但是再怎么不关心,自己的亲弟弟莫名失踪,多年后再次出现,做哥哥的也得第一时间来看看吧?别说哥哥了,就是一个邻居也会忍不住好奇啊!他来到家里见到弗雷德里克的第一面就知道他不是尼古拉斯,正常的情况不是应该指出来吗?即使你对他再漠不关心,现在有一个陌生人冒充你的亲生弟弟日夜生活在你妈妈家里,你就从来没担心过会发生什么不好的状况吗?
第三次:杰森曾经报警,说尼古拉斯在失踪三个月后曾经出现过,试图闯进家里。
这个报警行为满是疑点。失踪三个月的弟弟回来了,不说赶紧通知一下家里,让大家都高兴一下,反而把他回家的行为说成硬闯去报警?什么叫“闯”啊?那也是他的家不是吗?一个人回到自己的家里能叫“闯”吗?难道我们每天下班“回家”都不说“回家”而说“闯家”?“闯”字至少要包含两个要素:1、要进入的人不属于家里,是外来入侵者;2、有人阻拦,却非得进来。全部符合这两点,才叫“闯”。所以,通过杰森的报警行为和说辞反映出来他的内心就是:尼古拉斯不属于这里,我要阻止他进来。
再来,这次尼古拉斯的回家,只有杰森自己看到,家里的其他人都没见,这事可能是真的吗?如果不是,他为什么要这么说?我们还可以回想一下尼古拉斯失踪前打回家的那个电话,同样只有杰森一人的说辞,没有其他见证人。那次的电话是真实存在的吗?如果不是,尼古拉斯失踪的时间,又要再往前推了。
因为存在于杰森身上的种种疑点,FBI去找他了解情况,但是发现他对于弟弟失踪的事漠不关心。他知道回来的这个人是假的尼古拉斯,但他就是懒得告诉妈妈和姐姐。随他们去,无所谓。也许是家庭的放任,也许是毒瘾的折磨,杰森现在是个非常冷漠,对任何事都不在意的人。在这起案件调查中途他就死在戒毒所了。
永远也不可能从杰森那的得到关于尼古拉斯的信息了。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他肯定知道什么。只有什么都了解的人,才会那么满不在乎,没有丝毫纠结。
执着、踏实的侦探大叔也立刻开始行动了。他来到尼古拉斯失踪前住过的房子,和现在的房主进行沟通,看看能不能在院子里进行侦查和挖掘,希望能发现什么线索。现任房主痛快的答应了。
尼古拉斯旧家的新房主,给侦探大叔讲了这个房子里一个有些奇怪的地方:他在整理花园时,曾在院子一角发现地下埋了一些塑料碎片和塑料布,他试着把塑料布挖出来,但是发现埋的太深,只好作罢,而且他的狗也经常在那个角落转来转去。
侦探大叔来到房主所指的位置仔细观察,发现这里很像一个埋尸场所。两人拿着铁锨开始奋力挖掘。
因为弗雷德里克入狱后的随意言辞,尼古拉斯一家成为人们眼里的倍受怀疑的诡异家庭。一家人对此感到伤心、委屈。
针对怀疑,妈妈否认杀了自己的亲生孩子,她相信大儿子杰森也没有这么做。但是妈妈的态度有些模棱两可,很含糊:“我无法想像杰森会做这种事(谋杀),他就不是这样的人。但是……我也不知道。”
姐姐很坚决的相信妈妈和哥哥,她对弗雷德里克在电视上大放厥词感到很愤怒。
凯瑞:“他就是一个骗子,一个惯犯!他的欺骗已经让我们受尽了折磨,还要(诬陷我们谋杀)来带给我们更大的折磨?!”
好了,来看看侦探大叔有什么发现。
他们汗流浃背的挖了很久,房主很卖力气,都光膀子了。
让人看了都不忍心,真想给他们埋点什么下去,好不让他们失望。
但是,现实总是简单而又直率的,这里什么都没有。除非你们的目的就是那些碎塑料布。
可以了,侦探大叔,我很敬佩你,你做得够好了。加油!
虽然FBI强烈怀疑尼古拉斯的家人,但经过一系列调查,并没有发现什么实质性的证据。针对尼古拉斯一家的指控,因为没有证据而终止调查。
弗雷德里克的话到底是真是假,我们也不得而知。也许他真切的感觉到了这个家庭的诡异气氛,也许这只是他哗众取宠的又一个噱头,毕竟他曾数十次冒充别人,欺骗了太多人。
因为伪证和欺诈获取护照,弗雷德里克被判监禁六年。
2003年10月出狱后,他被遣送回法国。3个月后,他再次盗取14岁的失踪者Leo.Balley的身份,未遂。
他现在生活在法国,结婚了,有三个孩子。
也许有人会觉得弗雷德里克太过奇怪,甚至变态,但只要仔细想一下他的人生经历,就会发现他的古怪行为其实不难理解。
“如果你要给一个人真正的童年,你就要爱他。”——弗雷德里克
童年幸福的缺失,是一个人一生的遗憾。如果一个人没有幸福的充满爱的童年,他就是到了七十岁,还是会忍不住渴望回到过去。
现在我们知道弗雷德里克是谁,也知道他为什么要冒充别人,也知道他之后的人生轨迹。但是那个满头金发的男孩尼古拉斯,也许永远见不到了。没有人知道在他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从他失踪起到现在已经过去了21年,再次见到他的希望已经很渺茫了。
生活似乎没有什么真相可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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