坂本龙马 许知远：死亡缔造了坂本龙马的神话丨单读

1853年7月，美国东印度舰队率领四艘“黑船”进入江户湾，以武力威胁幕府的建立，坂本龙马在这一刻登上了日本的历史舞台。在今天的日本人心目中，他是“拯救日本的平民英雄”，但在坂本龙马被暗杀之前，他只以一个普通的改革家和成功的商人而闻名。

坂本龙马遇刺后的明治时代，他以前的很多同事都成了新的压迫者，但此时他不需要面对混乱。似乎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坂本的“及时”死亡造就了他的传奇。

改过自新的商人

许知远

一个

他坚持要给我寄坂本马龙的袋子来煮咖啡。包装盒上，有一张著名的照片:俊夫穿着宽松的和服，双手背后有一根松散的头发，腰间斜插着一把短刀，头举在远处，眉毛浓眉，眼睛眯成一条窄窄的缝隙，紧闭的嘴向下撇着，一副洋洋自得、满不在乎的样子。这种表达也是有志之士的共同期待——他们关心日本的命运，却把个人安危放在一边。

▲坂本马龙

从1853年黑船袭击到1868年明治维新开始，这些来自不同宗族的人是推动日本变革最活跃的力量。不幸的是，这张照片的一角被切掉了，坂本马龙的皮鞋不见了，从而模糊了他的另一个特点——在这群有远大理想的人中，他不仅以视野开阔和勇敢闻名，而且是其中最时尚的一个。他喜欢西方手枪，用皮鞋代替木屐，是第一个旅行结婚的日本人。也许他也是一个咖啡爱好者，至少这包咖啡声称是“龙马爱喝的咖啡”。

金子刚先生是咖啡制作人。他快60岁了，瘦瘦的，挺拔的，脸上带着笑容，经营日本料理和西餐厅多年。他的黄头发和凹陷的眼睛很容易让人联想到长崎的外来因素。在漫长的德川时代，这座城市是日本唯一的对外窗口，欧洲的影响渗透到食物、建筑、语言、习俗甚至人类基因。当然，这只是我的猜测。

在一间又长又安静的办公室里，金子刚讲述了他18年前去高知县的旅行——在德川时代，这里是土佐藩市，坂本马龙就是从这里登上国家舞台的——并说服这些老乡授权他创作这款带有坂本马龙品牌的咖啡。这是日本另一个有趣的点。它的历史人物有着神一般的地位，备受推崇，也有着奇特的亲和力。他们被做成娃娃，做成漫画，做成偶像剧，做成商业广告，就像你身边的朋友。到处都会形成联想。他们研究和讨论这些人物，寄予他们个人的期望，并从社区中寻求安慰。在这些历史人物中，坂本马龙扮演了一个突出的角色，也是最受欢迎的。他不仅创造了历史成就，而且对当代人有着致命的吸引力。软银创始人孙正义公开宣称自己是他的追随者。

这个形象是事实和传说的混合体，每个时代都以自己的方式塑造着他。关于坂本马龙的第一部小说出版于1883年。当时，当自由和公民权利高涨时，马龙被塑造成民主和宪政的先驱。屠佐藩虽已成为高知县，但其前合伙人班源退隐，成为这场运动的中坚；20世纪20年代，许多小说把他塑造成和平主义者和自由战士，回应了大正民主的浪潮；20世纪40年代初，他成为帝国海军的先驱和狂热的爱国者。

金子刚和孙正义崇拜的龙马来自司马辽太郎。这位历史作家在1962年至1963年的一份杂志上连载了《奔跑，龙马》，这将他塑造成了幕末改革中最重要的英雄。与传统武士不同，他是一个战略家，一个联盟建设者，一个总是拥抱新事物的人物。这也是一个励志的故事。龙马并非生来非凡。即使在他12岁的时候，他仍然尿床。他用自己的意志和远见开始了自己的命运。这个形象与战后日本的新精神不谋而合。日本已经从战争的废墟中站了起来，必须用贸易和商业再次证明自己。这套历史小说不仅卖出了2400万册，还一次又一次地被改编成电视剧、舞台剧和漫画。

▲ NHK第49部大河剧《龙马传》剧照，坂本马龙由福山雅治饰演

"我喜欢他的企业家精神，可以无中生有地创造一些东西。"金子刚说。四十年前在大学里，他也是司马辽太郎的热情读者。今天，他的另一个身份是长崎坂本马龙协会的副主席。在坂本龙马主题的伊萨卡娅，我还见到了瘦弱内敛的总统，穿着龙马和服，但腰间少了一把短刀。当他在长崎大学学习渔业时，他被马龙的雄心和务实精神所吸引。

他们成立了这个社团，举办了各种聚会，并与全日本的类似组织分享他们对龙马的认识。他们还筹集资金在峰头山上建造龙和马的青铜雕像。双手抱臂俯视长崎港，他似乎不仅为过去指明了方向，也为现在的日本指明了方向。

二

在长崎的一个海港酒吧，喝着麒麟啤酒，读着坂本龙马和明治维新。已故的马里乌斯·詹森是英语世界中最重要的日本权威之一。他在日本研究中的地位与费正清在中国研究中的地位相似。他于1922年出生在荷兰，在他还是个婴儿的时候就来到了美国。他最初在普林斯顿学习文艺复兴和宗教改革时期的欧洲历史，但战争改变了他在冲绳的服役经历，使他对日本产生了兴趣。1969年，他成为普林斯顿大学新成立的东亚系主任。可以同时用英语和日语写，已经出版了20多本书。1961年出版的《坂本马龙与明治维新》也是这位历史学家的名著，出现在各种有关日本的必读书籍中。

日本单曲坂本马龙和明治维新

司马辽太郎的小说有可能受到它的影响，但与冗长的个人传奇小说相比，这是一部严肃的历史作品。詹森想用土佐武士短暂的一生来反映幕府末年日本的政治和社会状况，这个封闭的社会是如何应对突如其来的外部冲击的，以及个人是如何在这场混乱中展示自己的抱负、才华和勇气的。

长崎是阅读这本书的理想场所。潮湿的海风吹过，夕阳中的港口，船只依稀可见，还有断断续续的黑色山影从山上冲下来，掠过海面。这个安静而富有诗意的港口过去非常繁忙。自从德川幕府于1641年锁定该国以来，它一直是日本唯一被允许的对外窗口。离我坐的酒吧不远的地方是小岛康誉，它长期以来一直是日本的主要贸易中心。每年八月和九月，季风把荷兰商船从巴达维亚吹到这个地方，带来胡椒、糖、玻璃器皿和天鹅绒。11月后，铜、樟脑、漆器运出。贸易从来不仅仅与商品有关，还与观念和思想密切相关。虽然荷兰在欧洲人中以功利主义著称，但这个小岛却成了新的知识中心。一些好奇的日本人开始学习荷兰语，并开始从零星书籍中钻研医学和天文学，这些只能从中文书籍中获得，从而诞生了“蓝雪”。

长崎也是体验各种新鲜事物的地方，羽毛球、钢琴、咖啡、巧克力……我的麒麟啤酒也诞生在这里。这是日本酿造的第一种啤酒，它的制造者住在酒吧斜对面的山里。苏格兰人托马斯·格洛弗作为怡和集团的一个大阶层，也参与了幕末改革浪潮。他向萨摩斯出售船只和大炮，并派年轻人去英国学习。他认为萨摩斯和常州藩，而不是江户幕府将军，可以代表日本的未来。他也认识坂本龙马。

长崎是坂本龙马展示自己的最好舞台。1865年，他带着20多个土佐族人来到长崎，创办了一家贸易公司。坂本，30岁，阅历丰富，动荡的社会环境迫使他迅速成熟。

1835年，他出生在土佐凡的一个富农家里。当时的日本似乎处于永恒的稳定之中。1603年统一日本的德川家康和他的继任者创造了一个微妙的统治机制。住在江户的德川将军是权力中心，大明是自己封地的统治者，有自己的军队和官僚体系。将军用这块土地和朝圣的记录来控制这个名字。一般按照“农业、工业和商业”划分严格的社会等级，每个人都牢牢地局限于土地和身份。不像中国学者管他们叫“学者”，日本出租车是“武士”。

这种模式为德川幕府赢得了200多年的稳定，但其控制力不可避免地放松，无法适应更复杂的日本社会。大明生了越来越强烈的自主意识，而武士则越来越落魄。在不断扩大的市场力量中，他们找不到位置，不满情绪开始蔓延。坂本龙马出生后不久，一场失败的自然保护改革加剧了这一困境。

直到去江户，坂本龙马除了自己的村庄和诸侯国，对日本知之甚少，甚至不知道日本是什么意思。和很多武士一样，他学习剑术，学习儒家著作，学习朴素的道德准则，其中一条就是“拍戏时千万不要忘记践行忠孝，这是第一重要的”。

18岁在江户武馆读书时，黑船驶进东京湾，江户城陷入恐慌。他被派到神川和土佐番的士兵一起备战。“外国船只到处都来，所以最近有一场战争。那时，我应该在国外获得第一名后回国，”他在给父亲的信中写道。虽然当时还不清楚这意味着什么，但像许多同时代的人一样，黑船事件是坂本马龙政治意识觉醒的开始，这些下层战士突然发现他们有机会创造自己的命运。

▲黑船事件

几年后，坂本马龙参与了迅速兴起的“敬王抗夷”运动。揭示了德川幕府政治机制的隐患。虽然京都天皇在幕府的保护和支持下仍然是名义上的统治者，但是双重权力结构所造成的隔阂，让一些对幕府内外政策不满的人脱颖而出。他们有厉害的名字，有野心勃勃的朝廷官僚，有下层战士，他们是其中最活跃的因素。

他们自称是“雄心勃勃的人”，宣扬放荡不羁的生活方式，在酒吧里与艺妓餐厅喝酒聊天，鼓吹暴力和自我牺牲。他们为危机中的日本找到了一条简单明了的道路，追随天皇而不是幕府的权威，驱逐和攻击外国人和这些外国势力的日本支持者，无论是官员还是学者。

坂本龙马也是“仁人志士”的一员。除了沉溺于恋情，他还试图暗杀著名创始人盛海州。盛海舟，比坂本大12岁，曾经是兰的热心学者。他还在长崎学习海军，航行到美国，长期主张培养翻译和海军。他们的相遇成了日本历史上最浪漫的传说之一，预谋的刺杀变成了长谈。坂本龙太郎对日本未来的分析给坂本龙太郎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坂本茂在给妹妹的信中称盛为“日本第一人”，并跟随他到神户开办了一所海军学校和造船厂。这18个月的经历，让这个土佐之进入了一个更加开放复杂的世界。他逐渐了解了西方，超越了日本本土诸侯国的概念，获得了更成熟的生活方式，获得了新的关系网。

▲《龙马传》中的盛海舟和坂本马龙

这种新能力会让他在未来几年脱颖而出。19世纪60年代的日本进入了一个更加坎坷的时代。皇帝和幕府之间的摩擦还在继续，将军们的继承人之间的纷争也没有停止。外国名字“长治藩”被公然颠倒，英国人炮轰马关和鹿儿岛，使两个最强大的诸侯国意识到“抗倭”是不可行的。

在1865年混乱的长崎，坂本龙马看到了一条新的道路，他成立了一个名为“海上救援队”的商业组织。它的资金来自萨摩藩市，常州藩市的伊藤博文和井上馨被邀请住在萨摩府，他们从托马斯·格洛弗那里买了7000支步枪。他还说服萨摩藩从常州藩购买大米。对于原本敌对的常州和萨摩来说，这种关系是不可想象的。坂本龙马在九州、萨摩和京都之间奔走，为实现联盟付出了巨大的努力。他认为只有这个联盟才有足够的力量打败幕府，创造一个新的日本。

到1867年，他确信德川时代即将结束，并开始期待新的秩序。在去京都的船上，坂本写了八个改革方案:天下大权交还朝廷，政令从朝廷来；设上下议会，设成员参与千机。一万台机器由公众讨论决定；从天下各地挑选有才华的王子和人才，给官员封爵，把他们当成顾问，从而摆脱旧的名义上的官员；广泛采用公开讨论的方式与外国沟通，建立新的法规；妥协古老的法规，写出新的完善的仪式；扩充海军；买秦冰守帝都；金银制品与外国法律。

这就是著名的“船上八策”。虽然只是当时流行观点的总结，但是诉诸文字之后，又诞生了另一股力量。很多人认为明治天皇的五愿就是由此而生。

在京都，迎接坂本龙马的不仅仅是即将到来的胜利，还有突然的死亡。1867年12月10日晚，坂本龙马在川原町的一家酱油店被暗杀。他只有32岁。到目前为止，没有人知道刺客是谁。死亡塑造了坂本的神话。他不需要面对明治时代的新乱局。他的朋友西乡隆盛从改革派的创始人变成了叛军领袖。在很多人的眼里——比如他的故乡土佐半园，收回了他的帮助——常州和萨摩的胜利战士成了新的压迫者，他们制造了一个反抗人民的寡头政治。

▲《坂本马龙遇刺》剧照

三

一天早上回家后，我冲下一杯马龙咖啡。可惜没有体验到它的独特性。窗外，北京笼罩在冬天的萧瑟和阴霾中。我突然想起马吕斯·詹森对那些“有远大理想的人”的描述——“冬天的江户，他们穿着单薄的便装，赤着脚踩着木屐在街上走来走去。他们不修边幅，挥霍无度。如果有必要，他们不会向商人借钱或只是利用他们...作为一群无计划的革命者和寻找领袖的追随者，他们在探索一个更有机会取得成功的社会。然而，他们也有真正的爱国主义，认为自己的国家处于危险之中...立即采取果断措施比逻辑理性地分析这一危险内涵要重要得多。”

无论历史学家对幕布的结束和改革进行了多少政治、经济和文化分析，对时代背景和社会结构进行了多少强调，人们总是倾向于记住那个浪漫的时刻，个人摆脱各种约束，做出大胆的选择。坂本龙马丰富多彩的生活和他的突然离世无疑使他成为一代人中最浪漫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