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相新闻]内塔尼亚胡下台，以色列正在变……

东方智库、东南大学国家战略智库首席研究员 周远

当地时间6月13日晚（北京时间6月14日凌晨），以色列统一右翼联盟领导人纳夫塔利·贝内特宣誓就任以色列第13任总理，接替连续执政12年的现任总理内塔尼亚胡。内塔尼亚胡，这位71岁的政坛枭雄在下台之际，不忘当众留下一句话：我们很快会回来的。

图片说明：6月13日，以色列新任总理贝内特（右二）和候补总理兼外交部长拉皮德（左二）在耶路撒冷参加新一届政府第一次内阁会议。（新华社图）

一张弃权票：引发以色列的政坛地震

刚刚过去的这一天，以色列经历了一场波及深远的政坛地震。

首先，以色列议会在议长莱文主持下，围绕中间派拉皮德和激进右翼贝内特联合组建的“变革联盟”政府施政纲领，进行了数小时激辩。尽管莱文是内塔尼亚胡的长期盟友和利库德集团成员，但最终无法左右和改变大局。会议室外，直到最后一刻，内塔尼亚胡仍在设法拉拢右翼议员，企图扭转乾坤，可惜回天乏力。

当晚，以色列议会120名议员就新一届（第36届）政府进行信任投票。统一右翼联盟领导人贝内特和拥有未来党主席拉皮德领导的8党联盟政府以60票赞成、59票反对、1票弃权的投票结果，通过了议会信任投票。贝内特当晚宣誓就任以色列第13任总理，接替现任总理内塔尼亚胡。

通常情况下，在120席的以色列议会投票中至少赢得61席才算作多数；但特殊情况下，当反对票不到60票时，60票赞成也可视作微弱多数通过。这次关键性的一张弃权票，既照顾了内塔尼亚胡的老面子，也确保了八党联合执政的新局面，可谓用心良苦。

政坛不倒翁：内塔尼亚胡终于下台

文武双全、政商两通、熟谙外交、足智多谋、精力充沛……现年71岁的内塔尼亚胡被贴过各种标签。这位以色列政坛的绝对强人和奇人，历经风雨，12年来牢牢掌控着以色列的政治权柄。

图片说明：6月13日，内塔尼亚胡（左）在位于耶路撒冷的以色列议会出席就新一届政府组建方案进行投票的特别会议。（新华社图）

1949年是以色列独立后的第二年，当年10月，本雅明·内塔尼亚胡出生于特拉维夫的一个高级知识分子家庭。他的父亲是一名犹太历史学者，在美国康奈尔大学历史学系任教授，曾积极游说美国国会，呼吁美国支持建立犹太国家。在耶路撒冷读完小学后，内塔尼亚胡在美国费城完成初中高中学业，也在人生中留下了深深的美国印痕。

1967年，18岁的内塔尼亚胡返回以色列，加入以色列国防军的精英特种部队——总参谋部侦察部队。在1967年至1972年的5年服役生涯里，内塔尼亚胡历经埃及-以色列消耗战争、以色列对叙利亚、黎巴嫩的军事行动，以及1972年比利时航空劫机事件的人质救援行动。多次负伤，战功卓著的他一路晋升，军衔至上尉。1972年，内塔尼亚胡回到美国求学，在麻省理工学院拿到了建筑学学士学位和管理学硕士学位，中途还回以色列参加了第四次中东战争。

然而，在内塔尼亚胡读政治学博士时，其兄长不幸在服役期间的一次反恐行动中牺牲。为纪念哥哥，内塔尼亚胡1978年回国后以哥哥的名字创办了“约拿坦·内塔尼亚胡反恐研究所”。同时，内塔尼亚胡积极涉足商界，并与时任以色列驻美国大使摩西·阿伦斯结识，而担任以色列驻美国大使馆副馆长。1984年，内塔尼亚胡升任以色列常驻联合国代表，在此期间与纽约房地产商弗雷德·特朗普成了好友，而后者正是美国前总统唐纳德·特朗普的父亲。

1988年，内塔尼亚胡返回以色列，加入以色列右翼政党——利库德集团，并成功当选议员，利库德集团也在当年选举中成为议会第一大党。此后，内塔尼亚胡先后被任命为以色列外交部副部长和副总理。1993年，在上年议会选举中失利的利库德集团进行党内选举，此次选举的赢家正是内塔尼亚胡，之后他便以利库德集团领袖的身份参加了1996年的议会选举，最终以微弱优势当选以色列第27届政府总理，时年47岁的他也成为以色列有史以来最年轻的总理。

然而，内塔尼亚胡的第一次执政并不顺利。由于他所在的利库德集团并未获得议会多数席位，内塔尼亚胡不得不与多个政党协商共事。各党派之间在利益和意识形态上有较大分歧，互不相让，民众暴力抗议和冲突频发。内塔尼亚胡执政期间，不仅引发了巴以间严重的流血冲突，他本人还多次面临腐败指控，最终在1999年选举中落选，草草结束第一次总理生涯。不过，内塔尼亚胡仍在利库德集团内活动，并于2003年出任财政部长。2006年，内塔尼亚胡再度成为利库德集团领袖。2009年议会选举中，内塔尼亚胡带领利库德集团获得议会内第二多席位，联合工党等四党组建新政府，再度出任以色列总理。这回总理宝座一坐便是12年，内塔尼亚胡也成为以色列历史上连续执政时间最长的总理。

这12年间，以色列的新自由主义经济改革得以实施，GDP年增长率稳定在2%到5%，高科技行业跻身世界顶尖水平，国家经济实力大大增强，但也积蓄贫富差距和房价飙升等问题。内塔尼亚胡执政期间，以强硬粗暴的行事风格闻名，对内铁腕治理，对外态度强横，遭致国内外一片反对声。反对派不仅在政治上不断攻击他，而且不断指控他贪腐和欺诈，导致内坦尼亚胡官司缠身，利库德集团内部和政府内部矛盾重重，部下反目。此次联合组阁的8个政党，本质上属于很不相同的政治派别，但出于击败内塔尼亚胡的共同需要，联手打出“变革联盟”旗号。内塔尼亚胡此次下台，既有反对派的不懈努力，又有民众对其连续执政的厌倦。

纵横捭阖：以色列政局正在激变

由于以色列政党林立、争斗不断，内塔尼亚胡执政地位不再稳固，组阁不成，以色列自2019年4月以来连续举行了四次大选。四次选举下来，内塔尼亚胡领导的利库德集团所获议席不断减少，民众的参选率也不断下滑。如果此次联合政府不能以微弱多数获信任票，则不得不举行第五次大选。

今年3月23日的大选中，以色列就有38个政党参选。目前以色列议会中共有13个政党，除利库德集团拥有30个议席，拉皮德领导的中间派“拥有未来党”有10多个席位外，其他11个政党都寥寥几席。但由于以色列任何一个政党都无法单独组阁，这就使得这些较小的政党在被联合组阁时，成为决定性筹码，被各大党派竞相拉拢。

在以色列人口中占21%的巴勒斯坦阿拉伯人，主要有四个政党，他们通常被称为伊斯兰政党或阿拉伯政党，这些政党曾与犹太人政党势不两立，一直未参与以色列的各种联合政府，这既有犹太人政党排挤孤立的原因，也有这些阿拉伯政党自身抵制的原因。但随着国际和地区局势变化，特别是以色列本国政治局势的改变，阿拉伯政党的立场尤其是对犹太人政党的态度也在发生微妙变化。此次由阿巴斯领导的“联合阿拉伯”政党在几经犹豫后，最终决定接受拉皮德和贝内特的邀请，加入他们领导的“变革联盟”政府，堪称以色列阿拉伯政党政治立场态度的重大变化。

“联合阿拉伯”与激进右翼贝内特领导的以色列新政府合作，虽然仅是以色列的内政变化，但它的象征意义巨大，这也被认为是包括巴勒斯坦在内的整个中东地区政治局势演变的一种转向，未来这样的政治合作模式是否会复制到中东地区其他的民族、宗教和种族对立国家，不好预料。

阿巴斯在党内和以色列阿拉伯人中是有争议和阻力的，但他多次解释说，几十年来的斗争已证明，阿拉伯人仅仅通过武装冲突、军事斗争和常规性政治外交斗争，是无法为阿拉伯人争取到实际权益的。从目前以色列的政局反应看，阿巴斯的立场似乎正在得到多方支持，也正得到更多阿拉伯人的理解。可以预料，如果贝内特能真心诚意地改善对阿拉伯人的境遇，以色列阿拉伯政党与以色列犹太人政党的联合执政是有可能持续的，但要真正实现并持续做到这一点并不容易，因为双方内部都有阻力和变数。

我们会很快回来：内塔尼亚胡能否梅开三度

内塔尼亚胡的倒台，既是以色列乃至中东地区的一大事变，也是以色列各方政治势力较量博弈的结果，甚或是一种各方政治和利益的交易结果。毋庸讳言，贝内特和拉皮德领导的以色列新政府是十分脆弱的，内部8个政党在政治、宗教、民族和意识形态属性上对立矛盾，彼此的诉求差异很大。从理论上讲，这个“变革联盟”政府是难经以色列政治风浪考验和内塔尼亚胡进一步反攻的，而且贝内特和拉皮德的个人政治经历与手腕，也远不如老谋深算的内塔尼亚胡。

图片说明：6月13日，以色列新任总理贝内特（右）和候补总理兼外交部长拉皮德在耶路撒冷参加新一届政府第一次内阁会议。（新华社图）

以色列和中东地区的不少舆论认为联合政府不会长久，内塔尼亚胡东山再起的可能性依旧存在，但这些都不过是一种传统的政治思维和惯性判断，未必就是今后以色列政局的真实走向。整个世界在改变，整个中东地区和以色列也在改变。贝内特虽较年轻，但也从政经历不浅，并当过内塔尼亚胡的下属，因此对他的政治谋略和手段非常熟悉。此次贝内特和拉皮德能把内塔尼亚胡拉下马，并顶住后者一次次的政党离间拉拢压力，最终胜出执政，证明他们绝非等闲之辈。

可以预料，今后的以色列政坛会同以前一样，风波不断，动荡起伏，但至少在一段时间内有可能保持相对稳定。以色列经济不成问题，科技创新力度很大，内塔尼亚胡执政后期已经改善与周边阿拉伯国家的关系。另外，从各方面迹象看，美国拜登政府并不反对“变革政府”上台执政，甚至乐见与特朗普有特殊关系的内塔尼亚胡下野。以色列新政府出于政权稳固需要出发，大概率会延续最近几年来的对外政策趋势，并不排除顺应美国中东战略调整需要，进一步改善与阿拉伯国家的关系。对内则会着力于疫后经济重建和更大力度的科技创新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