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发展观察]战略 | 理性看待中美气候对话重启

作者：《中国发展观察》记者 张 倪

重新定义气候变化问题，不仅是如何减排，还涉及如何重组经济，使其充满活力、健康和清洁。这是一场既发生在中国也发生在美国的探讨，向全球释放了积极信号。

应中方邀请，美国总统气候问题特使约翰·克里于4月14日至17 日访华。其间，中国气候变化事务特使解振华同克里在上海举行了会谈。双方就合作应对气候变化、领导人气候峰会、《联合国气候变化框架公约》第26次缔约方大会等议题进行了坦诚、深入、建设性的沟通交流，取得了积极进展。会谈结束后，双方发表了中美应对气候危机联合声明。

根据声明，中美致力于相互合作，并与其他国家一道解决气候危机。双方将采取其他近期行动，为解决气候危机进一步作出贡献，包括计划在格拉斯哥联合国气候公约第26次缔约方大会之前，制定各自旨在实现碳中和/温室气体净零排放的长期战略等。

应对气候变化帮中美重回合作轨道

过去四年来，特朗普政府一系列政策严重损害了中美关系。因此，此次会晤让外界充满期待，因为应对气候变化被广泛认为是帮助中美两国实现破冰、重回合作轨道的重要途径。

而此次联合声明的发表，更被看作是对今年3月中美高层战略对话成果的一种落实。根据对话取得的共识，中美双方致力于加强在气候变化领域的对话合作。

当前，中美在经贸、科技等关键领域仍龃龉不断。美国贸易代表戴琪4月初声称，短期内不打算取消对中国商品加征的关税。双方之所以有意愿在气候变化领域携手， 缘于两国都有现实需要。

眼下，气候变化风险正步步逼近，威胁中美两国乃至全人类的共同利益。全球变暖导致气候更加不稳定，极端天气频发且强度增大已成为常态。

近期在荷兰举行的首届气候适应峰会上公布的一组数据显示，极端气候灾难使全球经济在21世纪损失2.56万亿美元，过去20年多达48 万人死于与极端天气事件有关的自然灾害。

粮食安全等与人类生存息息相关的领域也受到影响。数据显示， 气候变化导致全球小麦和玉米平均每10年分别减产1.9%和1.2%。

针对这一现实威胁，中国正在加紧行动。官方已提出碳排放力争于2030年前达到峰值、努力争取2060年前实现碳中和的目标。

美国新任总统拜登也对气候变化给予了相当多的关注。从上任伊始，他就宣布重新申请加入特朗普退出了的《巴黎协定》，还首次设立了“总统气候问题特使”一职。这也是美国国家安全委员会首次纳入致力于应对气候变化的官员。这都为双方加强气候变化领域合作创造了条件。

4月22日是世界地球日。当地时间4月22日至23日，拜登总统邀请了38个国家的领导人及两位欧盟领导人参加（线上）领导人气候峰会，并向公众开放直播。

应其邀请，中国国家主席习近平于4月22日在北京以视频方式出席了领导人气候峰会并发表重要讲话。他指出，大自然孕育抚养了人类，人类应该以自然为根，尊重自然、顺应自然、保护自然。不尊重自然，违背自然规律，只会遭到自然报复。自然遭到系统性破坏，人类生存发展就成了无源之水、无本之木。我们要像保护眼睛一样保护自然和生态环境，推动形成人与自然和谐共生新格局。

长期以来，气候变化已然成为全球重要议题。美国和中国作为世界前两大经济体，如何互动应对气候危机至关重要。在“气候外交”的背后，中美关系能否重回正轨也备受国际社会关注。分析人士认为，拜登应该意识到，这是一次“共同协商”，并非美国主导下的会议。

在采访中，中国社会科学院学部委员、北京工业大学生态文明研究院院长潘家华表示，此次中美气候会谈态度是积极的、信号是明确的、行动是具体的、未来是可期的。

“此次会谈展现出了中美合作、共同应对气候变化的积极态度。”潘家华表示，在奥巴马政府时期，中美两国在气候领域展开了富有成效的合作，特朗普政府上台后，中美气候合作因美国气候政策和对华政策的变化而中断。此次克里访华是中美气候变化问题上高层互动暂停4年后的一次重启。在拜登政府上任不到三个月时，克里此访就能成行，表明为了人类的共同利益和未来，中美可以搁置其他争议，在气候领域展开合作。

外交学院教授李海东同样认为，此次克里访华向外界释放了积极信号，中国参加领导人气候峰会似乎也昭示着中美关系的缓和。这对世界而言是一个积极的消息，但中国不能对中美关系的缓和盲目乐观，中美的“气候外交”或许不具有持续性。拜登推出的气候合作框架很可能被共和党打破。因此，气候议题或将无法成为持久性合作议题，中美关系恶化的可能性依旧较大。

在李海东看来，气候议题也可能会成为未来中美竞争的领域。克里的上海之行，带有试探性色彩， 美国似乎想在气候领域做全球的领导者。届时，可能又会将矛头对准中国。他认为，中美“气候外交” 很难撬动中美关系的“大气候”， 如今时代的变化翻天覆地，这已不同于50年之前的“乒乓外交”，中国不能掉以轻心。

但无论如何，不可否认的是， 在中美博弈大背景下，中美双方为应对气候变化议题而重新“走在一起”，为世界所乐见。

诚如中国外交部发言人赵立坚所言，中美在应对气候变化、助力后疫情时代全球经济复苏上肩负共同使命，拥有广泛共同利益，合作可以办成有利于两国和世界的大事。

停滞五年后，老班底如何重启国家间气候合作？

专家分析认为，克里与解振华的这次会面，可谓看点颇多。

二人都是气候变化领域的“老将”和“专家”。克里从1992年开始就在国际上参加一系列与气候变化有关的活动。奥巴马政府时期， 他曾主导气候变化谈判进程，并促成了《巴黎协定》的签订。

解振华更是国际环保和气候圈的名人。他长期从事气候领域工作，曾担任中国政府气候变化事务特别代表、生态环境部气候变化事务顾问，主持了中国加入《巴黎协定》谈判。在多次联合国气候大会上，他有着令人难忘的精彩表现和杰出贡献。

2015年巴黎气候大会上，在《巴黎协定》接近大功告成之时， 一个国家突然“反水”，协定面临功亏一篑的风险。时任大会主席法比尤斯和大会秘书处秘书长、美国国务卿克里找解振华商量对策。解振华与美国、欧盟、基础四国的代表反复磋商，最终使《巴黎协定》成功达成。

这样的老班底，将如何开启气候合作新格局？

在中美达成的应对气候危机联合声明中称，中美致力于相互合作并与其他国家一道解决气候危机， 按其严峻性、紧迫性所要求加以应对。走向未来，中美两国坚持携手并与其他各方一道加强《巴黎协定》的实施。

2020年，中国政府宣布将力争于2030年前实现二氧化碳排放达到峰值、2060年前实现碳中和，这意味着中国作为世界上最大的发展中国家，将完成全球最高碳排放强度降幅，用全球历史上最短的时间实现从碳达峰到碳中和。

中国科学院科技战略咨询研究院副院长王毅表示，应对气候变化既是挑战也有机遇，中美之间需要在竞争甚至对抗中寻找更多的合作空间与机会。面对人类共同的危机，只有开展务实合作、共同寻找解决方案与路径，才能走向我们共同的、可持续的未来。

能源基金会首席执行官兼中国区总裁邹骥认为，中美应对气候危机联合声明的发布，没有辜负世界人民和气候保护者的期望，说明双方有识之士和政府承担责任应对全球气候危机的理性合作基础依然存在，具有在复杂条件下展开合作的智慧和能力。这给全世界和两国人民的可持续发展事业带来福音，下一步要努力落实、深化和扩大这样的合作实践。

美国环保协会北京代表处首席代表张建宇说，中美应对气候危机联合声明的发表，标志着北京和华盛顿重启了停滞五年的国家间气候合作，对于全球应对气候变化行动释放了重大积极信号，为推动其他国家共同努力落实《巴黎协定》提供了领导力和动力。

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社会部研究员周宏春表示，美国在特朗普政府期间退出《巴黎协定》，不承诺在气候变化方面的一些责任和义务。中国这一系列重要宣示在国际上产生了非常大的影响，随后日本、韩国也迈出了气候变化行动方面的重要一步，宣布了碳中和时间表。

联合声明中强调，中美两国坚持携手并与其他各方一道加强《巴黎协定》的实施。周宏春指出，多年来，《巴黎协定》是中美在气候变化方面的重要议题，这次联合声明主要是《巴黎协定》主要内容的重申，同时强调进一步做出努力。

周宏春认为，声明中“双方承诺继续做出努力”这句话非常重要，向国际社会表明了中美双方不仅愿意在应对气候变化方面继续保持合作，而且要进一步加大合作力度。

规划气候合作潜在领域， 加大温室气体减排力度

中美已经表示，将在联合国气候公约第26次缔约方大会前及其后，继续讨论21世纪20年代的具体减排行动，旨在使与《巴黎协定》相符的温升限制目标可以实现。

具体包括：工业和电力领域脱碳的政策、措施与技术，包括通过循环经济、储能和电网可靠性、碳捕集利用和封存、绿色氢能；增加部署可再生能源；绿色和气候韧性农业；关于甲烷等非二氧化碳温室气体排放合作；关于国际航空和航海活动排放合作等。

周宏春表示，联合声明中的多项内容，反映出中美两国一直都在进行的能源转型，即从高碳化石能源向绿色低碳可再生能源转型，这也是对能源发展方向的重塑。

张建宇说，中美双方将通过讨论“21世纪20年代的具体减排行动”，规划中美气候合作的潜在领域。其中，在国际航空航海减排和甲烷等非二氧化碳温室气体减排方面开展合作，是此次声明中非常值得关注的内容。

“这是历史性的一步”，张建宇说，虽然《巴黎协定》中并未对国际航空和航运设定具体目标和要求，但应对气候危机与降低国际航空和航运的排放密不可分。“国际民航组织和国际海事组织已经开展了相关工作，特别是国际民航组织推动建立的国际航空碳抵消和减排计划（C O R S I A）是第一个行业层面的国际碳市场。中美两国在这两个行业加强减排合作，将为《巴黎协定》下各国间开展国际碳市场合作奠定基础。”他说。

上世纪80年代，全球开始淘汰氯氟烃化合物等物质。研究发现，用于发泡剂、冰箱及空调制冷剂等的氯氟烃化合物会破坏大气臭氧层。氢氟碳化物具有较强的温室效应， 被认为其对气候变暖的作用远比等量的二氧化碳要强，因此氢氟碳化物也被称作“超级温室气体”。

4月16日，中法德领导人视频峰会举行。中方强调，已决定接受《〈蒙特利尔议定书〉基加利修正案》，加强氢氟碳化物等非二氧化碳温室气体管控。

中美发布的联合声明指出， 双方将分别执行《〈蒙特利尔议定书〉基加利修正案》中所体现的逐步削减氢氟碳化物生产和消费的措施。

周宏春表示，削减氢氟碳化物对降低温室气体排放意义重大，多年来，中国为削减氢氟碳化物做了很多卓有成效的工作。

张建宇指出，甲烷是全球第二大温室气体，在非二氧化碳温室气体中最为值得关注。迅速遏制甲烷等强大的短期气候污染物将大大减缓近期的全球升温速度。“我们期望美国也尽快将甲烷减排纳入其国家自主贡献（NDC）目标，在2030 年将甲烷排放量减少40%，并同中国共同开展切实的相关减排合作。”

气候变化是人类面临的共同挑战，关系人类前途和未来，任何一个国家都没有能力独自解决和应对这一问题。中美在气候变化领域拥有广泛的共同利益和合作空间，我们希望，美方真诚践行多边主义， 与中方及国际社会一道，加速推进全球气候治理进程，真正为全人类造福。

本文刊于《中国发展观察》杂志2021年第9-10期合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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