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日本电影妖怪形象考

《夏目友人帐》被称作“日本妖怪大全”。

自它诞生之日起，无数妖怪登场亮相，马妖、狐妖、龙妖、燕子妖、鲇鱼妖，可谓万物皆可妖。各式各样，多得眼花缭乱，堪称一出“日版捉妖记”。

包括上映未久的剧场版[夏目友人帐]。

牛头人身的三蓧、通体绿色的河童、戴长角独眼面具的柊，以及因为吃了来路不明的果子而分裂成三只小猫咪的猫老师，叽叽喳喳好不热闹。

©️[夏目友人帐]里的妖怪

日本是有妖怪文化的。

传说，在很久很久以前，某个静僻的小山村，一入夜，总会有怪声断断续续地打河边传来。

为了弄清楚这股声音的源头，村民们来到了河边，却无论如何也查不出个所以然，便给这种类似洗小豆的声音取了个名字，叫“洗小豆”。

后来，隔壁村庄也出现了怪声，像伐木，“通！通！通！”可是第二天去看，没有任何伐木的痕迹，查无可查，便将这种现象称之为“倒天狗”。

日本四面环海，多地震海啸，山脉纵横，有时还会蹿出野兽，都是人们无法把握的“怪力乱神”。

天长日久，如“洗小豆”和“倒天狗”般的妖怪越来越多，也许是一阵凉风，或者一声雷鸣，在人们脑海中酝酿、发酵，最终形成独特的妖怪文化。

承载着这种文化的，或可说与妖怪保持着亲密关系的，有文学，有戏剧，当然，还有日本电影。

• [雨月物语](1953)

若狭(左)，一鬼魂化身之物，多年前在战乱中失去了性命，便化作怨灵流连人间，与陶器商人源十郎行云雨之欢，昼夜颠鸾倒凤不知天地为何物——属日本民间传中因怨念而化身的鬼女。

《土佐妖怪草纸》中有记载(右)，称鬼女身高七尺五寸米)，头发长四尺八寸米)，喜食孕妇胎儿。

• [鬼猫凶宅](1958)、[黑猫](1968)

日本坊间流传一个说法儿，人不能杀猫，否则会被猫附身。

在[鬼猫凶宅]中，一家人的怨念汇聚到了猫身上，使得猫化成人形，与仇人抵死拼杀。[黑猫]则是一对母女被武士奸杀，冤魂久久不散，且与一只黑猫纠缠在一起。

二人发誓定要手刃城中所有武士，吸光他们的血。

两部电影里的猫均属化猫(右)，日本猫形妖怪，也称猫妖、猫精，可变化成人、直立行走，传说遍布日本各地。且有九条命，每九年就能长出一条尾巴，一直长到九条，便能化成人形。

• [东海道四谷怪谈](1959)

马克斯·泰西埃在《日本电影导论》中写道，“日本的鬼怪故事片总有个一成不变的标题，即[四谷怪谈]。”而众多版本中，尤以中川信夫的[东海道四谷怪谈](上图)见长。

改编自鹤屋南北的歌舞伎剧本，讲人妻阿岩产后多病，邻居送来汤药，却致其面目丑陋。破了相的阿岩与邻居争执，不幸身亡。

因心怀愤懑和妒忌，死后灵魂不散，化为厉鬼。歌舞伎演员尾上菊五郎曾据此作出一幅妖怪画，取名《阿岩亡灵》(左图)。

部分学者分析，日本坊间流传的裂口女妖怪(下图：[裂口女](2007))便是据此改编。传说裂口女戴口罩，随身携一把剪刀，遇见过路人会摘下口罩，露出裂道耳朵根的大嘴，问对方“我漂亮吗”。

• [怪谈](1964)

雪女(左)，山神的女儿，肤色苍白透明，可与天与山与水与雪上下一白，通常裸身站在雪中，而不留下足迹。

她在山中邂逅一青年，爱慕至极，遂饶他不死，但要求青年不得将这场邂逅告知第三人。

造型源自江户时代，画家佐胁嵩之在《百怪图卷》(右)中所描绘的雪女。传闻中，雪女是冻死在雪中的女子幻化而成，喜爱猎捕虚弱的男子，借性交吸取精力。

[妖怪百物语](1968)

辘轳首，长颈妖的一种，在江户时代流传甚广，通常是女妖，脖子可伸缩自如，像在井边打水时控制吊桶的辘轳把子，故得名“辘轳首”。

画家葛饰北斋曾描绘过这一妖怪(左)，形象与中国晋代异闻录《搜神记》中提到的“落头氏”一族非常相似，据说有在脖颈处缠红绳的习惯，头颅亦能随自己的意念游走，潜入民宅，将睡梦中的人勒死，再用其尖锐的牙齿把对方啃食殆尽。

因为此，日本民间曾有不成文禁忌，“千万不能娶脖子上缠了红绳的女人。”

• [梦](1990)

妖狐，佐胁嵩之的《百怪图卷》(右)里曾有描绘，传说只要将叶子戴在头上就可任意改变形体，是日本古代民间经常出现的妖怪。

因不希望被人瞧见，它们总爱趁既出太阳又下雨的怪天气娶亲——黑泽明的[梦]里就有这一幕，狐狸(左)们边走边回头，好像在察看是否有人类偷窥。果真有一男孩好奇跟了过去，看见了不该看的，妖狐便找去他家，留下一把匕首，要他以死谢罪。母亲得知后，连声乞求妖狐原谅。

黑泽明是受妖怪文化腌制过的人。

他听闻深山里有一种特别的蛤蟆，和同类比，不仅外表丑陋，还多出几条腿来。人们抓到它后，放入镜前或玻璃箱，蛤蟆一看到自己丑陋不堪的面目，不禁吓出一身油。

这种油，是民间用来治疗烧伤、烫伤的珍贵药材。晚年回首，黑泽明自嘲是一只站在镜前的蛤蟆，发现了自己的种种不堪，吓出了一身的油。

• [鬼太郎](1996)

齿黑，一种女妖，在小镇温泉浴场工作，平日喜欢抑制不住地哈哈大笑。

原型出自1841年发表的《绘本百物语》(如图)，通常一身新娘行头，以手遮脸，若有人好奇跟她打招呼，她就会挪开手，回眸一笑，但没有眼睛和鼻子，咧开的嘴里会露出染黑的牙齿——这当然与古代日本贵族女性婚后将牙齿染黑的风俗有关。

但假如未婚女性也将牙齿染黑，就会影响出嫁。齿黑女就是因过早涂黑了牙齿而无法出嫁的女子的怨灵，但轻易不害人，只会纠缠单身男性，逼其与自己结婚。

• [千与千寻](2001)

这三颗人头的形象，参考的是牛鬼，出自鸟山石燕的《画图百鬼夜行》(下图)，拥有牛头鬼身或牛头蜘蛛身，嘴里能喷出毒液，每到天黑便会闯进村落，袭击百姓和家畜。

[妖怪天国](1990)、[妖怪大战争](1968)、[河童之夏](2007)

三部电影里都有河童出现，且大同小异，均是如日本神话中所写，鸟喙、青蛙的四肢、猴子的身体和乌龟的壳，是多种动物的组合体。但日本河童研究学会认为，[河童之夏](最下)中的河童形象最接近文献记载。

传说，河童生来瘦小，高不到一米，重不过四十五公斤，身上有带腥臭味的黏液，臀上长了三个肛门，弱点是头顶的碟。只要诱骗河童弯腰，让它头顶碟子里装的水流尽，它便会体力尽失。

[魔弦传说](2016)

虽然不是日本电影，但整部片子都是以日本文化为背景，导演又深受日本传统妖怪的启发，比如巨骸怪(上图)，便是源自画家歌川国芳的浮世绘作品《相马旧王城》(下图)。

传说，巨骸怪的骨架是在战场上死去的人的尸骨，因没能得到妥善安葬，便化作巨骸怪。每一百个士兵的腐烂尸身和怨魂能形成一个巨骸怪，之后锲而不舍地追赶流浪人，将他们扒皮拆骨，从而使自己变得更强大。

唯一能将其打败的方式，就是消解它们的怨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