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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年的槐花香气

(作者：河南民权张海霞)

五月是金合欢开花的季节。

家乡的坑坑洼洼、坡坡岗岗，凡是洋槐树生成的地方似瑞雪初降，那枝头远远望去一片白茫茫。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沁人心脾的香味儿，家家户户的饭桌上也飘着阵阵醉人的的槐花香。又是一年槐花飘香的季节，踏着泥泞的乡间小路我又一次来到娘的坟前，为过世已经七年的老人送一份纸钱、添一把黄土。我不为别的，只为老人临终前留给我的一句话“妮儿，我走了，最放不下的就是你，你就当个闺女，喊我声娘吧”！她是老公的母亲，我喊了她五年的“妈妈”，她是我的娘！透过那层层浓郁的槐花香，泪眼婆娑中我仿佛看见娘步履蹒跚的向我走来：

( 一)结缘

娘不高的个子，黑油发亮的头发是她一生的骄傲，长脸庞、大眼睛、白皙的皮肤，年轻时绝对是出众的美人。只是人老了，牙有些稀松。生活的艰辛压弯了她的脊背，大大的脚板走起路来像一阵风。 丈夫在外地工作，新婚三天就离我而去。自那时起, 娘就离开老家和我住在城里，一住就是好几年。记得第一天晚上，娘坐在床边拉着我的手对我说“妮儿呀，我这一辈子生了三个楞头小子，也没有个闺女能说说体己话，我就把你当闺女待了，三儿不在家，妈啥时都不会把你一个人丢在这里不管的，家里啥事都不用你操心，有我呢，你只管教好你的书。”几句话说的我心里暖暖的，自这一刻起，我与她老人家结下了远远超出婆媳关系的母女情缘。这份深情填补了无数个老公不在身边的孤单、寂寞.....

（二）真诚

娘不是个善谈的人。言语不多的她会让你从生活的点滴中感触到她的善意、真诚。 新婚过后不久的那段日子，她每逢周末就会回去帮公公打理家务或是做些农活，回来时总会捎回一些时令的农家小吃：春日里的蒸槐花、榆钱儿馍馍、荠菜饺子，每次出现在我面前的，准保是热气腾腾的；春末夏初的麦穗她会一根一根剪下来，或是烧烤或是上锅蒸好了，在簸箕里一点一点仔细揉好、拣干净了等我下了班回来吃，记得有一次她把弄干净的麦籽捣碎了，擀成薄薄的面片儿，再放上些许盐、味精、蒜末、香油调拌成“粘串儿”让我大饱口福。夏秋季节的新鲜瓜果、玉米棒子、毛豆角.....甚至冬日里农村娃娃们最喜欢的爆米花，她都会无一落下的带给我吃。这些城里人稀罕的吃食儿，她也总不会忘记分给四周邻里一些，或是给我的母亲留下一些，嘱咐我别忘了带给她尝尝鲜。至于平日里琐碎的家务、缝缝补补她只要看见了，就会跟我要过来“除了上学就是教学，你哪会做这些？还是我来吧！”那份浓浓的关怀里，让我体会到她不仅把我当成了自己的闺女，甚至是当成个少不知事的小女儿宠着！邻里们都说我有福气，摊上个这么善良的好婆婆。妈妈也总不止一次对我说“你婆婆待你比我还心细，你一定得好好孝顺二老。”

（三）母女情缘

那些窗外雪花纷飞的隆冬的晚上，我和娘或是并肩靠在床头、或是钻在一个被窝里对面而坐，我给她讲电视里赵本山的小品、冯巩牛群的相声，我们会笑的前俯后仰。看电视里弱智的阿甘屡屡受挫艰难度日，我们会一起潸然泪下。看腻了电视，我会给她讲自己小时候的趣事，讲工作中的些许愉快或不愉快的事情；她会给我讲：小时候十多岁上没了娘，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日子。讲她步行二十多里路，半夜抹黑给在城里上学的大妹送干粮迷了路；讲她年轻时跟人学绣花、学织布、学纳鞋底剪鞋样；讲她结婚时的清贫简朴；讲她如何在威严又慈善的婆婆的指挥下与三四个嫂子共同操持家务多年不分家；讲她那已经穿上送老衣的婆婆怎样奇迹般的从灵床上直身子坐起，又奇迹般的活了三年..... 那些凉风习习的夏末秋初，我家的小院被娘种满了各样的青菜：豆角、茄子、荆芥、南瓜.....满地的绿油油！四季豆爬满了墙头，墙角下几株月季争奇斗艳.闲来无事我们娘俩坐在庭院里，石桌旁，我或看书或改作业；她手里拿着针线活儿不紧不慢的忙活着，偶尔停下来面带笑意的看看我。那份恬静、适然、温馨宛若惬意的秋风游走在整个小院里，也弥漫我整个的心田。

（三 ）节俭

娘一生节俭，尤其是对她自己。每次我逛街回来，给她带回一些糖果、汉堡、饼干之类的吃食，她总舍不得吃，留一部分硬是塞给我，其余的自己仅是尝尝而已，剩余的等回老家时带给她年近九旬的老父亲。以后每逢周末娘回老家时，我便多买些松软的、乡下不常见的食物让她带回去，娘的欣喜之情溢于言表。每回给她添置一两件换季的衣服，她总会嗔怪我浪费了，她不缺衣服，那些旧衣服还能穿，新衣服总要放上好几天等我催上三五遍还不舍得穿，后来我干脆买回衣服就动手给她换上，她总还会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看得出她心里肯定是美滋滋的。平日里吃剩的饭菜，她总会留到下一顿饭热一热自己先吃了，夏天变质、放馊了的，她总要念叨几遍“可惜了，可惜了”才肯倒掉。

（四）操劳

还记得生下儿子那一个冬月，我在婆婆的“监管”下，不许洗脚、不许刷牙、不许光头、不许碰凉水、不许吃这吃那，不许看电视、不许出房间.....我无聊之极，发牢骚、使性子，娘总不急不躁的劝我听她的话，年纪大了身体不落下毛病。我还总有些不耐烦。儿子快满月了，她跑遍大半个村庄寻来偏方里的几味豆子让我发汗，滚烫的药水加上三床厚厚的棉被让我通身大汗淋漓，我抱怨不已。而今细细想来，那是老人真心真意待我好啊！如今再去哪里寻得这份真情....· 在公婆重男轻女的观念里，儿子自然把几个哥嫂的女儿比了下去，俨然成了他们的心肝宝贝，公公也搬进了城里，老两口把照看小家伙当成了生活的重心，除了喂奶，我几乎不用再费其他心思。本来就爱干净、爱操劳的娘几乎整天没有闲着过，忙里忙外一刻也不停下来，把家收拾的依旧是一尘不染，豆豆更是白白胖胖。

（五）诀别

娘平日身体不算差，早些年得了一种过敏性哮喘的病，冬天里不常犯，只是春末夏初槐花飘香的季节常会犯病，犯起病来闷得喘不过气来，憋得脸通红，一针扑尔敏打下去歇息一会儿就好多了。她也像是什么事儿也没有似的，该干什么干什么，家人谁都没有想到她会因为这个病走了。 2002年的5月份，儿子上了幼儿园，娘便回老家忙农活了。这些日子她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时常犯病。我把娘接回了城里，准备到医院给她仔细检查身体。我清清楚楚的记得那一天，所有发生的一切至今想起，仍让我痛彻肺腑、泪流满面。 那一天是周一，公公也早早从老家赶来带娘去医院检查身体。我中午提前请假赶回家时，二老已经从医院回来了，娘的脸色有些苍白，正斜靠在沙发上休息。公公坐在另一个沙发上抽烟，脸色很是阴沉。我没有多问，正欲转身出去买菜，她起身对我说“妮儿，学做饭吧，我教你，三儿不在家，等我不能动了你和豆豆咋办呢？”这是结婚几年来，娘唯一的一次指使我学做饭，也是最后一次！ 做饭时，她搬了一张小凳子坐在旁边，教我剁鸡块、炖汤、炒鸡丁.....那顿饭在她的指挥下，我有条不紊的操作着，心里却有一种异样的感觉说不出口。吃过饭，娘去睡午觉，我拿一床毛巾被轻轻的搭在她身上，看着她有些憔悴、苍老、病态的脸，我的心痛得抽悸了一下，鼻子有些酸酸的，强忍着没有落下泪来。下午，我坚持把娘留了下来，想照顾她一些日子，好好调养调养。那一晚躺在床上，娘跟我说了许多，她告诫我要会节省着过日子，一个人带个孩子晚上一定锁好门窗，对孩子一定耐心点儿，吃饭别凑合一定得吃早饭.....说到动情处娘声音哽咽“妮儿呀，我要是万一走了，最放不下的就是你，我这一辈子也没个闺女，你就喊我声娘吧。”她说得我泣不成声，又不敢让她察觉，我把头埋进枕头里泪流不止。

第二天下午娘非要回老家，我坚持不过和三岁的儿子把她送上了回家的汽车。汽车启动的那一刻，我莫名其妙的泪流满面。这就是未卜先知么？哪知这就是永远的诀别！ 第二天下午两点多钟，我在办公室里莫名其妙的坐立不安、心情急躁，又说不出什么理由。过了二十多分钟的时间又莫名其妙的像没事一样恢复正常。谁料想三点钟不到，老家里有人过来接我，说是娘不行了，要我马上回家。

一路泣不成声赶回，娘已紧闭双眼，安详的躺在正屋的小床上，永远的去了!抚摸着娘没有了痛苦表情的脸，我伏在她身上痛哭失声“娘啊，没有了你，还有谁再疼我、惦念我!还有谁会惺惺相惜挂念我呀！” 按照老家习俗，故去的老人要在家搁置一个礼拜，整整七个昼夜我几乎没有离开过娘的灵床，有人来祭拜，我陪他们一起放声痛哭，没有人的时候我一个人守望着阴阳两隔的娘无声的流眼泪，那种痛失亲人的撕心裂肺的痛楚我无法表达......

又是一年槐花香...... 村前屋后洋槐枝头一簇簇、一串串如云似雪、若雾若云的槐花清香浸心，朵朵怒放的槐花宛若娘在世的音容！“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在”！愿天堂里的娘一切随愿！愿天下的母亲幸福安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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