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长篇小说中,一场至关重要的追风筝大赛最后,主人公、阿富汗少年阿米尔目睹自己最忠诚的仆人哈桑被不良少年围堵在小巷里强暴的场景曾牵动了无数读者的心。而如今,在一些中东地区,男性性侵受害者的处境仍令人担忧。英国广播公司7月11日报道,根据BBC阿语频道对10个阿拉伯国家和巴勒斯坦地区进行的一项调查发现,在其中的两个国家——突尼斯和伊拉克,遭受口头和身体性骚扰的男性多于女性。“所有人都认为我和他们是一伙的”“我开始尖叫,但所有人都认为我和他们是一伙的。”这一天,13岁的伊拉克男孩萨米被高年级学生围堵在厕所墙角,他们开始触摸他的身体。萨米发现自己因震惊而无法动弹,浑身僵硬,直到他慢慢找回自己的声音,开始大声尖叫。这些高年级学生被开除,但学校并未解释具体原因。随后,萨米被叫到校长办公室里,遭受了“二次伤害”——他被告知,学校将这件事视作一场“双方都同意的性行为”,但他“幸运地”不会被一起开除,他将拥有“另一次机会”继续留在学校里。萨米失魂落魄地回到家,没有对家人提起这件事,几乎几个月都不和任何人交流。这是萨米第一次受到性侵犯。2年后,15岁的萨米拿起玻璃瓶砸向雇主的脑袋,随后落荒而逃。那一天,当两人独处时,雇主将萨米逼向墙角,试图亲吻和爱抚他。萨米冲动地抓住了手边最近的东西——一个玻璃瓶。“他过分关心我。”萨米对于来自雇主的关注感到不安。萨米不知道他的雇主向周围人说了些什么,直到整整一年后,他才找到第二份工作。而那一年,16岁的萨米再次陷入困境。萨米的一个堂哥坐到了他的身边,拿出手机,浏览起色情图片。突然间,堂哥抓住了萨米,把他压倒,拍打他,强暴了他。接连的遭遇让萨米深感痛苦,甚至噩梦连连。他再也无法留在那个地方。“我设法说服我的家人搬家并离开那片社区。我们切断了与亲戚和邻居朋友的关系。”萨米告诉BBC。随后,这家人搬到了首都巴格达,并在那里找到了工作。然而,遭受袭击的创伤仍不断重现,使得萨米回避建立情感关系。但逐渐地,当他与城里的新朋友建立信任后,他做出了一个决定——不再独自承担过往经历的负担。试探性地,他向一小群亲密的朋友倾诉。他们的反应出人意料,萨米意识到他并不孤单,朋友中的一些年轻人告诉他,他们也经历过性侵犯。现年21岁的萨米,目前在巴格达的一家大型国际公司中,展开了自己的职业生涯。他向BBC透露了自己的过去,以鼓励有同样遭遇的人敞开心扉。然而,过去经历留下的痕迹并没有从他的生命中完全消失,萨米说,他现在依然无法与任何人建立恋爱关系。也许有一天,萨米说,当他自己做出改变,或整个伊拉克社会发生改变后,他会找到自己的伴侣。男性遭性侵问题仍未受关注跟据BBC阿拉伯语频道这项基于2.5万人的调查结果,在两个男性受性侵犯率高于女性的国家中,相比于突尼斯仅1%的差距,伊拉克的比例差距更为显著——39%的伊拉克男性经历过口头性骚扰,女性为33%;20%的伊拉克男性经历过肢体性暴力,女性为17%。此外,在法律规定丈夫殴打妻子并不违法的伊拉克,一些男性还表示他们曾受到过家庭暴力。对于上述结果,分析人士向BBC指出,遭受性骚扰的女性可能更愿意保持沉默,或者,她们往往不愿意站出来将自己的经历归类为家庭暴力或性暴力,抑或是她们对这些术语并不熟悉。此外,女性也经常会撒谎来保护那些身边的肇事者,以避免遭遇他们的报复。另一方面,针对男同性恋、跨性别者,以及那些看起来和声音更女性化的男性的欺凌,往往是当地性暴力的“主题”。搬到巴格达后,萨米的生活有所改善。除了伊拉克之外,据世界卫生组织2007年发布的报告显示,在3754名13-15岁的黎巴嫩男孩中19.5%曾是性侵受害者。联合国难民署一项对乌干达境内苏丹难民的调查则显示,30.4%的男性曾经历或目睹性虐待,而这个数字在居住在苏丹境内的非难民中已上升至近一半。在叙利亚战争期间,高达94%在押人员和97%的失踪人员都是男性。他们经历了些什么?“我当时受到了各种折磨。我们80个人赤身裸体地被关在一间不见天日的牢房里整整三十天。到了晚上,他们就把我们倒吊起来,拿东西电我们的性器官。这里太黑了,我们看不见他们的脸,只能听到周围传来同伴的惨叫声。我当时以为我们都会死在这里。”一位曾在拘留期间遭遇性虐待的幸存者这样回忆他的经历。与上述数据相比,无论是主流媒体调查报道、学术研究论文,还是当地社区与政府,长久以来似乎都对男性遭遇性侵问题兴趣乏乏,以至于有学者认为,“在某些方面,现在男性强奸受害者所面临的局面与两个世纪前女性所面临的情况几乎一致”。塔斯马尼亚社会服务委员会分析员韦恩·罗素曾撰文指出,强奸与性暴力案件普遍存在隐瞒不报的现象,但如果受害者是男性,这个比例则更高。男性与女性受害者都可能会感到羞耻、困惑、恐惧和耻辱,而男性受害者则更不愿意谈论自己的受害经历,因为这与所谓的“男子气概”格格不入,他们所处的社会不鼓励男性谈论自己的情感,更何况是耻辱。作为一个有“男子气概”的人,在性侵发生时,他们应该有能力防止自己被当作容易下手攻击的对象;在性侵发生后,则应当像个男人一样,处理好自己的情绪,别怨天尤人。即使那些男性受害者想要谈论自己遭受的虐待,他们也可能会发现自己找不到合适的字眼去表达。此外,由于人们普遍认为男性不像女性那样容易受到性侵,很多战区的医生、顾问和人道主义工作者往往很少有意关注男性受到性侵的迹象,医务人员也很可能没有接受过相关训练。即使他们发现了在受害者身上存在虐待痕迹,往往也不会将它和性侵联系起来,性侵就这样消失在普通虐待和酷刑下。与此同时,向警方报案或许是更坏的选择。“如果我报案说我被强奸了,警察很可能不会认为我是受害者,甚至会把我关进监狱,因为他们会觉得我是当事人,认为我就是个同性恋——而这是违法的。”萨米指出,虽然针对男性的强奸是违法的,但警察和社会普遍不会对受害者施以同情。在大部分穆斯林国家,同性恋不被允许,而异性之间也要注意保持距离。一方面,压迫性的限制导致阴暗的欲望滋生;另一方面,同性恋群体被边缘化、被歧视,甚至被骚扰。在西方记者何伟笔下的埃及,同性恋者会被冠以一个诋毁性词汇“khawwal”,随时会被邻居举报,警察会在身后盯着你,可以毫无证据地将你关押,昨日的情人一觉醒来可能会对你发起攻击,只因为他不想承认自己也是个“khawwal”。中的情节反复上演——哈桑为捍卫阿米尔的荣誉被人凌辱,阿米尔亲眼目睹后却转身逃离,在内心的挣扎与悔恨下,选择设计将哈桑赶出家门。现实中,无数不知名的“哈桑”们,与小说中的哈桑一样,对自己的经历只能保持沉默。无论其他人做了什么,他们都避免向别人提起。在更多的男性性侵案例被记录在案,更多的媒体展开报道,更多的人道主义组织进行援助,更多的医护人员接受相关培训,更宽松的法律与社会环境出现前,出逃,或许是他们的出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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