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险队员在陡峭的山体上行走,洞口近了。

这个洞口是在70年代的一次生物调查中发现的,如今依然时有坍塌发生。

整个小队向下摸索了半个多小时,周围的空气异常干燥,我总觉得有要发烧的迹象,嘴唇开始干裂,嗓子也肿胀起来。我停下来,招呼搭档张耳喘口气。我们掏出水壶,每人喝了一小口。黑暗中除了几道头灯的光柱,就是散落在各处的巨大碎石,没有丝毫生命的迹象。我们刚用红色的尼龙绳做好路线的标记,如果迷路了,还能有后退的余地,在这个坍塌形成的洞穴里迷失方向,真不是闹着玩的。

北京房山区的霞云岭乡位于太行山山脉的北部边缘,群山中至今流传着许多有关蝙蝠的传说。2001年夏天,为了搜寻未知的蝙蝠种群,中国科学院年轻的动物学博士马杰来到这里。出乎意料的是,一连好几天,考察队翻山越岭,别说是新物种,就连平时常见的蝙蝠也难见真容。为何在自然环境如此有利的山区,蝙蝠种群竟如此稀少?然而就在考察结束的这一天,在当地老乡家中,马杰偶然听说了一个神秘的洞穴,洞穴内不仅险象环生,而且蝙蝠多得令人恐惧。

中国科学院动物研究所随即在此安营扎寨,不时有一些胆大心细的科学家进洞寻找蝙蝠。曾在此研究的张劲硕博士告诉我:这个蝙蝠洞其实一直都很活跃,小范围的坍塌时断时续,如果北京地区的地质出现一丁点变化,就很可能造成严重坍塌,把洞内的队员掩埋。

横亘在我们眼前的是一堆难缠的落石,全都是从洞穴顶部坍塌下来的,体积有公交车般大小,微不足道的灯光被巨大的第一层空间吞没。在落石上行走要非常小心,一旦滑倒很容易骨折。我们一行六人,张耳与我的行进速度很快,远远将其他队员甩在身后。11月底的北京,霞云岭的气温在-10℃左右,但我们进洞之前,都将羽绒服脱了下来,因为洞穴内的温度要比外面高出七八度,这也是蝙蝠选择在这里越冬的原因之一。

大足鼠耳蝠

80年前的一个夜晚,中国福州,美国博物学家艾伦被眼前的一个古怪动物迷住了。这是一个浑身透露着诡异气息的神秘生物,眼睛非常细小,牙齿十分突兀和尖利。奇怪的是,这只小小的野兽,居然长着一双巨大的爪子,弯曲如钩,锋利无比。曾担任哈佛大学博物馆馆长的艾伦,也对这副从未见过的怪异长相感到惊讶。这种动物正是我们此次探访的目标物种——大足鼠耳蝠。

洞穴的第一层空间巨大,几乎可以容纳一架大型运输机。在第一层底部,虽然空气干燥,但还是能明显感觉到地面开始湿滑。我们细心观察了地面石块上的附着物,确实有一些蝙蝠留下的零星粪便,上面滋生出很多像蒲公英一样的白色真菌,但我们还是没见到一只蝙蝠。

向下层空间的走廊可以说条件极为“苛刻”,最狭窄处是不到半米宽的石缝,我先将头伸了进去,用强光手电探测下面有没有合适的落脚点。

“我们必须放下装备,像蠕虫一样一个个挤下去。”

我对其他队员说。对于有幽闭恐惧症的人来说,这确实有一定的挑战性。双手向上,靠胯骨和臀部支撑自己的身体一点点向下移动,周边全是巨大的潮湿碎石,我们每个人都颇有在震后废墟中挣扎的感觉。第二层空间没有沉积物,看不到美丽的钟乳石,依然是崩塌下来的巨型石块。一路上看到旁边出现的支洞,我总觉得,如果去探索一番,可能会有令人意想不到的新空间,也许那边的洞才是主洞,而我们现在认为是第二层主洞的洞其实是支洞。

1978年,首都师范大学的高武作为第一批深入该洞穴的生物学家,亲身下到了第九层。但据说在返回途中,他们惊恐地发现原来的路线发生了变化。周围的石头有些开始开裂,每一个洞口的大小也有了明显的不同。在这种北方喀斯特石灰岩坍塌形成的空间里,山体的结构依然很活跃。在这样的环境中寻找蝙蝠确实困难,所有队员都不敢大声说话,因为头顶很多巨大板状岩石已经开裂出巨大的缝隙,看似随时有坍塌的可能。

这个洞穴到底有多少层,至今没有明确的答案,北京地质调查所的吕金波将北京房山地区洞穴洞层的形成和永定河的阶地发育形成对应起来,已知永定河的阶地发育可以分为八个阶段,因此他认为房山地区的地下溶洞也应该分为八层。“ 我们最好不要在此逗留太久,那块巨石好像快塌下来了。”当队员们全部下到第二层时,张耳严肃地发出了警告。那块像小房子大小的石块悬在不到30厘米的头顶处,我们每个人都小心翼翼地从下面爬了过去。

惊闻“性丑闻”

在寂静的空间内,任何声响都会引起大家的注意,一声清脆的“叽喳”声掠过了这片黑暗的空间,地上开始出现较为新鲜的蝙蝠粪便。果然,在一块倾斜的石壁上,倒挂着一只被自己的翅膀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小蝙蝠。

刚才的叫声已经证明我们的到来惊醒了若干只在这里越冬的蝙蝠。在准备采集这只蝙蝠前,我强烈建议张耳带上手套,因为尽管处于北方蝙蝠的冬眠期,但这种生物苏醒后就会具备攻击性,它口腔的唾液中很可能携带狂犬病毒。当张耳的手接近它时,它的翼膜开始蠕动,身体开始紧缩,这种现象说明它已经从冬眠的状态苏醒,随时可能逃跑。张耳熟练用手指将其两翼捏住,然后向后交叉一折,它的头就露了出来。

我们想起曾经在《自然》杂志上刊登过一篇关于动物“淫乱无度”的文章,其中的主角正是马铁菊头蝠。英国研究人员用DNA分析法发现了马铁菊头蝙蝠家族的“性丑闻”,蝙蝠母女享用同一个强壮的性伴侣。据最近公开的一项研究结果,一些雌性马铁菊头蝠会不断造访同一个雄性的栖息场所,与之进行交配。这就意味着出生在不同繁殖期的后代很可能是兄弟姐妹。当母亲找到一个威猛的性伴侣,并非独自享受,而是把这个消息告诉自己的女儿,甚至隔代的小蝙蝠。

雄蝙蝠性生活十分混乱,但有一个原则是雷打不动的,那就是决不占有自己的亲生女儿和孙女。英国伦敦大学玛丽皇后学院生物科学院的动物学家斯蒂芬·罗斯特说:“共享性伙伴会加强群居联系,促进蝙蝠群体内部合作。雌性蝙蝠对它们的交配伙伴精挑细选,但我们还不清楚它们如何确定性伙伴,如何将相关信息传递给它们的女儿,以及它们如何在很大程度上避免近亲繁殖。”

唯一的食鱼蝙蝠

我们越往下深入,地面就越湿滑,时不时有露水从石壁滴落。安培和肖一夫分别摔倒了两次,腿部受伤不轻。如果说这个洞穴的前三层构造是坍塌堆积形成,到了第四层便开始出现化学堆积的现象。已经可以发现洞穴顶部向下零星生长的碳酸钙堆积物,但这样的钟乳石体积还不算很大,绝大部分都被潮湿的泥土覆盖着,它们在北方洞穴中能这么发育,难能可贵。这里的堆积物类型十分齐全,与南方喀斯特洞穴很相似。第四层的空间极为独特,需要借用绳索下去,一到下面,就听到隐约的吵闹声。

洞壁上出现了很多珍珠大小的石花,紧密排列着,钟乳石的面积也逐渐增多,嘈杂声越来越大。每个队员都意识到前方栖息着大量蝙蝠,不时还有被惊起的几只掠过头灯的光柱。傍晚6点,我们终于到达了这个洞穴的第五层,前面已经发生了坍塌,我们无路可走。但就在此处,我们终于见到了正在洞穴顶部集群冬眠的大足鼠耳蝠。此刻,它们紧紧聚集在一起,我们的到来惊醒了它们,它们发出像老鼠一样的叫声。

这种蝙蝠的命名来源于哈佛大学的艾伦博士,他大胆推测:这是一种罕见的会用双爪捕鱼的奇特蝙蝠。按照动物的进化原则,它们身上的每一个特殊器官,都必然会有独特的功能与之对应。艾伦并没有找到这种蝙蝠吃鱼的直接证据,因为在它们体内并没有发现鱼类残片。即使如此,艾伦仍然坚持自己的推测,认为大足鼠耳蝠可能会吃鱼,他唯一的根据就是它们形同鱼钩的巨大爪子。这种大胆的推测在2002年得到证实,马杰在蝙蝠洞的洞口采集到15只大足鼠耳蝠,终于在部分个体的胃部发现了鱼的残骸,并且明确知道这类蝙蝠吃了至少3种鱼类。在霞云岭的山谷中,有一座很小的水库,应该就是大足鼠耳蝠天然的觅食场所。蝙蝠身上的毛发没有防水能力,一旦扎入水中,就会丢掉性命。在霞云岭这种水面平静的区域,大足鼠耳蝠可能是通过声纳系统定位漂浮在水面上的小鱼,然后俯冲下去,用两只巨大的爪子划过水面,瞬间将小鱼抓住。

眼前的这群蝙蝠全部用双爪倒扣在石花状的岩壁上,不时有几只惊飞离去,选择另一处隐蔽的场所。很快,我们又采集到一只,与马铁菊头蝙蝠不同的是,它们并不是完全吊挂的姿态,而是采用身体与石壁相对贴合的方式,整个身体好像粘在了石壁上。我们花了9个小时来到了洞穴的第五层,见到了这种北京唯一的食鱼蝙蝠,粗略统计了一下,数量超过600只。村民后来告诉我,这个数量早已大不如前。

对于生活于北京的主要蝙蝠来讲,马铁菊头蝠、北京宽耳蝠、大足鼠耳蝠都以昆虫为主要食物,只是大足鼠耳蝠偶尔会把鱼类当作补给,因此整个北京房山地区的森林覆盖情况会直接影响蝙蝠的生存。在北京房山诸多不知名的洞穴中,生活着大量蝙蝠,影响它们的还有农药的使用,这会让昆虫大量减少,不足以支撑蝙蝠庞大种群的延续。从前北京地区的这些蝙蝠,都生活在相对完整的生态环境中,并已很好地适应了在森林和水体结合处觅食繁衍。调查结果显示的北京蝙蝠数量的明显下降,也暗示了这座城市周边的森林和水系同样面临危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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