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这首诗中粉碎虚空,我们可以了解黛玉在潇湘馆里日常生活的几个剪影。一,黛玉本性善良,善待潇湘馆里的一切,包括这只小动物鹦哥。
黛玉从外面回到潇湘馆,这只鹦哥会亲热地飞下来迎接黛玉,并吩咐雪雁掀帘子,而黛玉对它也是非常关心:
黛玉便止住步,以手扣架道:“添了食水不曾?”正是黛玉平时与它的互动多,照顾得无微不至,久而久之,这只本就具有灵性的鹦哥竟然摸准了黛玉的脾气性格,甚至能模仿黛玉:
那鹦哥便长叹一声,竟大似林黛玉素日吁嗟音韵,接着念道:“侬今葬花人笑痴,他年葬侬知是谁?试看春尽花渐落,便是红颜老死时。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就凭这些,我认为说它亦是黛玉的知己并不为过。
二、《葬花吟》是黛玉用心写成的,是黛玉最喜欢的诗歌。
潇湘馆里的鹦哥也会吟诵《葬花吟》,由此可以看出这一定也是黛玉自己最喜欢的诗。这首诗其实是黛玉在贾府生活环境的写照,更是黛玉品质的显露和内心的挣扎与呼喊。黛玉自己一定经常在潇湘馆吟诵这首诗,那只鹦哥听得久了,逐渐也学会了吟诵。黛玉一个人无事时,也经常把自己素日所喜的诗词教给鹦哥吟诵,以此来打发时间。
三、黛玉在贾府的生活是孤寂的。
在整个贾府,理解黛玉心思,能给黛玉安慰的只有三个人:宝玉,紫鹃还有潇湘馆里的这只鹦哥。宝玉黛玉互为知己,怎奈最终命运却由不得自己做主;紫鹃是最了解黛玉心思的女孩,为了黛玉做出了自己力所能及的所有努力,无奈人微言轻;倒是这只鹦哥,在黛玉孤寂的生活中,为她增添了一丝乐趣。读到这里,我们总算是为黛玉感到一丝丝安慰了。
《葬花吟》实际上是《红楼梦》诸艳的悲歌
《葬花吟》表面上看是黛玉写的一首惜春诗,再往细里读,是黛玉自己身世和孤苦无依的生活的写照。其实,远远不止这些,真正理解了《葬花吟》内涵的,还是我们不得不佩服的有些痴傻性格,但是又具有慧根的贾宝玉,看看他听到黛玉吟唱之后的表现就可以知道:
不想宝玉在山坡上听见,先不过点头感叹,次后听到“侬今葬花人笑痴,他年葬侬知是谁”,“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等句,不觉恸倒山坡之上,怀里兜的落花撒了一地。试想林黛玉的花颜月貌,将来亦到无可寻觅之时,宁不心碎肠断!既黛玉终归无可寻觅之时,推之于他人,如宝钗,香菱,袭人等,亦可到无可寻觅之时矣。宝钗等终归无可寻觅之时,则自己又安在哉?且自身尚不知何在何往,则斯处,斯园,斯花,斯柳,又不知当属谁姓矣!人人都认为宝玉痴傻,有个呆根子,却从来没有细细思量过,宝玉其实具有一般人所没有的慧根。从《葬花吟》的这几句中,宝玉就由黛玉推想到了将来大观园里的诸芳,由她们推想到了自己,又由自己推想到了贾府里的一切,将来都将无可寻觅,没有慧根的人怎么能想到这一层呢?
所以这里的“侬”绝不仅仅是黛玉自指,而是黛玉替大观园里的诸芳说出了将来的结局。
脂批就在这里指出“埋香冢葬花,乃诸艳归源,《葬花吟》又系诸艳一偈也”。鹦哥偏偏学会了这几句,以鸟儿的灵性,是不是早就预见到了诸芳的结局了呢?
《葬花吟》和《唐多令》首尾呼应,异曲同工在70回中,黛玉填了一首柳絮词《唐多令》,细细读来与《葬花吟》其实有异曲同工之妙。而这时的贾府,已经败迹明显显露了。
那时正值初春时节到来,大观园的姑娘们本想重起桃花社,怎奈适逢探春生日,又听闻贾政将要回家,大家怕耽误宝玉的功课,于是便耽搁了下来。直到暮春时节,贾政因查看灾情年底才回家,史湘云偶然填写了一首柳絮词,拿出来与大家分享,调动起了大家作诗填词的兴趣。于是大家用各色小调,填了自己最拿手的柳絮词,其中黛玉填得是一首 《唐多令》:
粉堕百花州,香残燕子楼。一团团逐对成求。飘泊亦如人命薄,空缱绻,说风流。草木也知愁,韶华竟白头!叹今生谁舍谁收?嫁与东风春不管,凭尔去,忍淹留。
上阙黛玉悲叹的是自己的身世,其中的那句” 一团团逐对成求”,寄予了黛玉这个孤女心中多少美好的愿望和理想。然而,理想总归是理想,无情的现实却是“空缱绻,说风流”。这份随风飘流,最终成空的柳絮命运,绝不仅仅是黛玉的命运,最终大观园里的众女子,有几个逃脱了这种生离死别的结局了呢?
下阙黛玉表达的是自伤,这更令人心碎:嫁与东风春不管,凭尔去,忍淹留。柳絮一任东风吹落,春光却无暇顾及,竟然忍心看柳絮漂泊在外,久留不归。此时的黛玉明显感觉到了自己的处境越来越不妙,未来的命运将不知会被抛向何方,细想来这句和前面的那句“他年葬侬知是谁”是何等地相似。由黛玉的处境推想到大观园诸芳,最终的结局将都摆脱不了“ 嫁与东风春不管”的命运。
第70回的柳絮诗会是大观园的最后一次诗会,这时贾府里的种种危机明显地呈现出来。如果说27回的《葬花吟》,我们姑且还可以认为黛玉有“少年不知愁滋味,为赋新诗强说愁”的想法,那么到了第七十回,黛玉已经明显的感觉到了身边已经危机四伏,她的伤心绝望已经流露无疑。同时,曹公在27回暗伏诸艳归源这一线索,在第70回再进一步强调暗示,与前面首尾相应,又一次让我们见识了《红楼梦》中草蛇灰线的艺术特征。
所以,鹦鹉对黛玉说的:“侬今葬花人笑痴,他年葬侬知是谁?”这简单的一句话,绝不仅仅是单纯的鹦鹉学舌,从这句话中,我们不能仅仅只看到黛玉的悲伤,更应该看到大观园中诸艳的归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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