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八日盛夏的罗生门
很多年后,面对癌症通知单,我会回想起妈妈带我去看尸体的那个遥远的下午。
她在医院的太平间工作。没有人愿意做这份工作,除了太平间,没有地方雇我妈。我爸不允许她呆在家里,只吃饭不工作(其实她比谁都多工作)。你可能会问,一个会带女儿去看尸体的母亲在哪里?她是一个真正的母亲,一个比所有母亲都更亲密的母亲。
这家医院的产房是我的出生地,也将是我的死亡之地。运气好的话,我会在今年年底回到太平间躺着。那时候我瘦得跟猫一样,一个丑陋的长满雀斑的女人,脸都黑了,还能扮演即将被秃鹫吃掉的非洲难民。
母亲举起一个又一个身体。我看到了死者的脸,但我并不害怕,就像他们是楼上楼下的邻居,大多是老人,偶尔也有年轻人,还有一些人出了车祸,整张脸被卷成灯笼,最后还是个溺水者。
我妈在我耳边说:“以后我要来这里,你爸也要来,包括你。我们逃不掉的。任何来这里的人都是幸运的。有的人从出生到死亡都没有机会进入太平间,永远埋在地下,连名字都忘了。”
“那些人受到惩罚了吗?”
“不,被惩罚的人是我。他们不能进入停尸房。他们想让我代替他们,每天来这里为死者服务。”
“妈妈,你犯了什么错,你会这样被惩罚吗?”
“我撒谎了。”
“那是什么时候?”
“在你出生之前。”
我永远不会忘记妈妈说这话时的眼神。她跪下哭泣,发自内心的忏悔。背景是太平间的冷空气和无数尸体,他们可以为我作证(不信你可以问他们,祝你好运)。
我妈带我去太平间讲秘密,不是因为她有精神病,而是因为她非常非常爱我!我不希望女儿长大后也犯同样的错误,但大多数人必然会避免,比如你。
从此,我讨厌一切谎言。
好了,我来介绍一下我亲爱的妈妈。她的名字叫隔夜雪。我爷爷不是武侠小说迷,我甚至不知道我爷爷是谁。我母亲出生于1975年冬天。我不太了解她的童年,她也没提过。她似乎是在流放中度过的。
1996年,21岁的她第一次来到这个城市。她留下的照片不多。我见过几个,比我好看多了。很多人说她像麦。而我只继承了她的三分之一。真可惜。她从火车站下来,迎着北风沿着一条笔直的路走,第一次发现这么大的城市,直到看到南明路的大烟囱。
南明医药化工厂——原址是一个巨大的墓地,四周是荒野。20世纪60年代,墓地被夷为平地,许多棺材仍在地下。人们在墓地建了一所学校和一座工厂。学校叫南明高中,是重点寄宿学校,已经成为全市有名的高考集中营。
90年代,工人下岗,该转行做门卫了,打麻将的打麻将。学校隔壁的药化厂早就发不出工资了。1995年厂长带钱出逃,工人全部回家,破产清算,拍卖资产。一家私企悄悄低价接手报价,买断工人工龄,保留原有厂房,转用日本进口设备。他们解决了销售渠道,不再陷入三角债务,雇佣了所有的外来劳动力,没有支付任何福利。企业成本大大降低,很快扭亏为盈,原来的垃圾桶变成了金窝。
我妈下了一夜雪,就被招进了南明医药化工厂。不需要毕业证,读就好。为了自己漂亮的脸蛋,她不用干脏活,成了一个快乐的仓管员。这家工厂具体生产什么?
1999年4月,她连夜嫁给了黑车司机,搬进了充满装修气味的新房。一百平米,两室一厅,虽然离市中心很远,但对于一个在外工作的女孩,一个开黑车的司机来说,却是一个梦想。
那年8月13日,英仙座流星雨降临地球的那晚,我出生在南明路附近的一家医院。
在我出生的同时,另一个女孩神秘失踪了。
唯一的目击者声称她消失在工厂废墟的地下室里。从那以后,那个地方被学生们称为女巫区,从此以后发生了更多的故事,远远超出了本文的时间空范围。
她不断出现在南明路的传说中,并以女巫的名义在学校的BBS、QQ、微信群里口碑相传。最重要的一个传说——女巫消失十八年后,会在南明路上复活,伴随着死亡,红如火,红如血。
她是谁?
8月份,刚刚过完18岁生日。无独有偶,8月13日深夜至8月14日凌晨,南明高级中学35岁的计算机教师焦克明在自己家中遇害。案件中唯一的证人是一只黑狗,生死不明。
这可能是今年在Modu发生的最残忍的谋杀...
死者焦克明在南明高中当了十三年老师,在这里读了三年高中。1997年入学,2000年进入师范大学,2004年毕业回到母校,在一起度过了漫长的16年。
去世前,他开发了一款超级强大的网络游戏。玩家一定要像昨天一样穿戴装备,用自己的回忆和噩梦提供游戏的背景、画面和声音,一定会让你玩嗨,干掉任何一款AVG冒险游戏。
就像昨天一样,它不仅可以作为一个娱乐工具来玩游戏,而且还有一个更强大的功能,它可以让你看到过去,这些过去可以瞬间存储在服务器上,有当时的图片、声音、气味、触摸、思想和情感,真相远远超过任何其他载体。它不仅能回忆,还能治疗健忘症和阿尔茨海默病。
焦克明坚信,埋藏的秘密可以在游戏世界里找到。
凶手放火现场,焦克明的尸体横躺在客厅地板上,黑色的尸骸缩成一团,大块皮肤被烧掉,但可以看到一张扭曲的脸。他的眼镜碎了,还剩下一些白色,玻璃体烧得暗淡干燥。重要的是焦克明死的不瞑目。据知情人透露,焦克明不是死于纵火,而是死于谋杀。
焦克明的妻子程莉莎,一个三十多岁的年轻女人,长得不漂亮,略胖,所以她是一个很普通的女人。她的身体躺在床上,完好无损。程莉莎不是直接死于火灾,而是由烟雾引起的一氧化碳,它与血红蛋白结合形成氧合血红蛋白而窒息而死。
第三具尸体是焦天乐,焦克明五岁的儿子。他天生没有大脑畸形,像个怪物一样躺在床上,只有半头,没有眉毛。他就像被电锯割下来的西瓜,却看不到红肉。他的头顶是一个扁平的胶片,他的大脑不知道它在哪里。他被烟闷死了,脸上带着奇怪的微笑,静静地躺在程莉莎身边...
焦克明去世前,最后一件事就是在8月13日晚10点在一个叫“罗生门”的微信官方账号上发了一张照片——
少女。她梳着黑色的马尾辫,几缕头发垂在脸颊上。她长得很漂亮,十七八岁,有着纯粹的野美,瘦弱但有力的身体,靠在木门的门框上。房间里阳光充足,她的皮肤有油腻的反光,让你的瞳孔微微刺痛。黑眼睛和白皮肤相映成趣,像是从20世纪杂志封面上挖出来的。看到这张脸,第一感觉是春风,第二感觉像冰一样冷,随时会融化破裂。她不怕别人的眼睛,反而是直勾勾的盯着你。就像一对黑洞,穿过屏幕,让你无处藏身,臣服。
她是谁?和焦克明是什么关系?
现在,焦克明的灵魂在天上,请让我为他完成未竟的使命。
我在盛夏,今年春天,高考前夕,我家姑娘突然晕倒,脑瘤被查出恶性。我还有几个月或几天的时间来告诉你这个完全真实的故事。
对不起,我不想看,但我想挖掘出越来越多可怕的秘密。肯定还有其他人。他们永远和我们在一起。
这不是罗生门。答案可能很多,但真相只有一个。
你明白吗?这篇文章开头,为什么我妈带我去看尸体,说是对她的惩罚?此刻,癌细胞在我的大脑中生长——亲爱的妈妈,这难道不是对你最严厉的惩罚吗?
临死前,我祈祷这篇文章能被更多人看到。临死前,我祈祷公开审判。临死前,我祈祷给我提供信息的人平安;临死前,我祈祷焦克明的家人安息。临死前,我祈祷蓝天变得前所未见的蓝;在我死之前...
七岁生日的时候,我妈送了我一本童话绘本《爱丽丝梦游仙境》,她说最适合小女孩看。我看了四十多遍,几乎每一页都能画得很详细。很多人讨厌红皇后,但我喜欢她的冷漠、坚强和大头,我喜欢她说的一句话——
“在这个国家,你必须不断奔跑,才能让你留在原地。如果你想前进,请更努力地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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