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波士顿市中心工作了十多年,早上坐地铁从江桥到公园站上楼梯,抬头看到公理会教堂映在云层里的白塔尽头。后面点缀着青铜像和喷泉,向左看,可以看到妈祖民议会大厦宏伟的金圆顶。心总是掠过甜美的——。这是哲学家爱默生诗人狄金森,诗人狄金森。(威廉莎士比亚、温斯顿、哲学家、诗人狄金森、诗人狄金森、诗人狄金森、诗人狄金森、诗人狄金森)
《亨利阿当斯的教育》是我最喜欢的自传之一,来自妈祖政治世家,他说:“我出生在妈祖民议会大厦的阴影下。”以第一句开始。“他的曾祖父是美国的第二任总统,祖父是第六任总统,父亲是驻英国大使。但是70年代波士顿不再是爱默生、迪金森、奥尔科特、詹姆斯和亚当斯的波士顿,而是成为开国革命发源地的风景。波士顿的地理位置本来就偏向一边。随着美国中部的开发,波士顿福利的农业和森林业竞争力丧失,商铺龙头的地位早早被空运到纽约,制造业转移到南方没有工会的地方,只剩下吃本的金融机构和本科。20世纪70年代有很多贫民窟,最大的危机是“校车风波”引起的种族对峙。
马萨诸塞州是个很开放的地方。黑人大部分是手工或佣金,但也有医生、律师、警察和工匠。南北内战解放黑奴一百多年后,美国白人和黑人之间的差距仍然那么深。是去华盛顿玩的。在国会参议院餐厅抬头,突然发现侍者都是黑人,坐着吃饭的都是白人。(威廉莎士比亚、白人、白人、白人、白人、白人、白人、白人)马萨诸塞州的黑人集中在波士顿,城市里有黑人区,但也有清一色的爱尔兰裔社区、意大利裔社区和犹太裔社区,所以不奇怪。一般来说,金融和高等教育是英德民族(盎格鲁撒克逊人)的天下。医生和律师有很多犹太人,警察几乎是爱尔兰人,工匠是意大利人。当时中国人不多,老华侨开饭店,台湾和香港留在读书,主要从事工程,但在郊区住得多。直到20世纪70年代中期,波士顿各民族都暗中角逐,但大体上安然无恙。
繁华的波士顿
美国的公立学校由各省选定的教务委员会主办,经费主要取决于当地的土地税,只有少数人依赖联邦和州政府补贴,学生一般离家去最近走过的学校上学。因此,富裕的校园资源充足,设备和教师优秀,贫穷的校园接近极限。(威廉莎士比亚、哈姆雷特、有钱)最不公平的是,在大城市的同一个校园里,资源都偏爱白人社区的学校,黑人学校是最差的。开明的马朱民议会于1965年响应黑人团体的呼吁,通过了民权法,要求各校园内各学校的种族平衡,但没有具体的执行法。1972年,黑人团体依法起诉波士顿教务委员会,法官命令波士顿市内任何公立学校如果不是白人的过半数,就要分散学生。波士顿大部分社区的种族都很清楚,所以为了分散非白人(主要是黑人),不得不让学生坐校车穿过社区。
下达命令后,爱尔兰人和意大利人的反对最为激烈。他们大多数属于中下层,就业往往与黑人竞争,最不容易与黑人相处,认为黑人的孩子素质不好,没有资格和自己的孩子一起上课。(威廉莎士比亚,《哈姆雷特》,我的家人) (威廉莎士比亚,哈姆雷特,我的家人)他们认为,做出这些决定的盎格鲁-撒克逊州议员和法官都住在郊区,有钱,可以送孩子去私立学校,但可以屠杀我们。因此,他们抗议、示威、反抗,政府不得不动用军警的制约因素,正如在街头打斗中听到的那样,有数十人伤亡。反抗无效导致很多白人愤怒地迁移到郊区,15年来波士顿公立学校的学生几乎减少了一半,另一半是白人。这部话剧在美国黑人聚居的大大小小的城市接连演出,但波士顿演出得最激烈。
后来波士顿的经济恢复到高科技和先进的医疗行业,和其他美国大城市一样,人口结构也因为大量的拉丁民族和亚洲人移民而发生了变化,在郊区长大的年轻人入住——,认为城市很好,胸部也比较宽,不与黑人相邻。波士顿市场又兴旺起来了。这确实是当年想不到的。
我对黑人和白人摩擦的理解主要来自小说To Kill a Mocking Bird(杀死一只知更鸟)。阿尔伯特爱因斯坦,Northern Exposure(美国电视报道)这本书从一个女孩的角度讲述了一个黑人是如何被冤枉处决的。我同情黑人,站在他们一边,但波士顿各民族的人对我这些亚洲人相当亲切,我无法体会到他们歧视的痛苦,直到我和上司在中部底特律市开会。我们一行人从机场到达酒店大厅,柜台说找不到我们预订房间的记录。“对不起。酒店满了。你可以去这个地址试试。“我们单独订了房间,记录怎么那么巧,都丢了呢?我大声问。同事们劝我不要废话,冷静地叫出租车,按地址住小酒店。原来各地参加会议的黑人都受到同样的待遇,我和他们在一起也不能免除。
《杀死一只知更鸟》封面
我在州政府的任务是鼓励非白人利用政府资源投标州政府工程,并根据他们的需要组织座谈会。我还是很痒。期间,用了本州政府印制的赠品《怎样和州政府打交道》和《中小企业创业须知》。
一个叫Alex的牙买加人和我共用办公室,他刚从耶鲁大学法学院毕业,个子很高,但有一个可爱、露宿的孩子气。任务是审查州政府的法律和规定,看看哪些地方会变得对处境不利的民族更有利。和我无话可说。(威廉莎士比亚,《哈姆雷特》)我经常在上班前躺在床上冥想。在美国当黑人会怎么样?不管自己多么成功,总是
被人投以异样的眼光,只有在熟朋友之中才能安心。最可怜是十来岁的孩子,这年龄自尊心本来就非常脆弱,很容易把他人的疑心“内化”(internalize),认为自己真的蠢,令人憎恶,没出息。石油危机令美国经济低迷多年,失业率一度接近百分之十,同时物价高涨,美国人这时已把二战后的繁荣视为常态,非常震惊。联邦政府拨出款来制造些为期六个月的工作,聘任有家室的人,以缓解他们的困境;有几位中年白人安插在我们的部门,找事给他们做便落到阿历克士和我的头上,蛮费脑筋的,我们也晓得他们要听一个黑人或一个东方女子指挥,会感到很委屈,小心翼翼尽量不伤害他们的自尊心。
这时办公室也来了几个大学实习生。有一个黑小子每周末都和朋友一起组织活动。有一回他租了一艘渡轮,预备在波士顿海港上开舞会。我开玩笑问他:“我可以参加吗?”他误以为真,想了一想,说:“中年人也欢迎。”这是我第一次觉悟自己在年轻人眼中,已成了个慈眼善目的中年妇人。另有个家里富裕的华裔女学生,嫌在我们部门作短工的一位失业汉啰嗦,私下问我:“某某已经五十多岁,干嘛还要工作?”我啼笑皆非,真想给她当头棒喝。“温蒂,他有五个孩子,不能饿肚子呀!”
黑人争取平权是相当成功的。奥巴马2008年当选总统,而且四年后获得连任,是个铁证。他的父母亲六十年代初在夏威夷结婚时,美国南方仍有许多州禁止黑人和白人通婚,如果通婚,是可以抓去坐牢的;白人强奸黑人,往往不受法律制裁,子孙有一丁点黑人血统,就只能当黑人;黑人不准用白人厕所,坐公共汽车也只能坐在后头,较好的行业都不考虑雇用黑人。然而黑人平权运动的成功也引起了强力反弹,许多白人认为这是精英份子与黑人联手强制加诸他们身上的措施,从而不信任甚至仇视联邦政府,加剧了美国社会的分化;奥巴马当总统,许多人视为一种僭越,愤愤不平,百般抵制。
当然,美国社会分化的原因很多,其中一个很关键的原因是:美国经济七十年代以后就没再恢复到二战结束后那种繁荣。人对自己处境的评价往往基于与别人的比较,不但和平辈友朋比较,也和父辈比较。现在美国对现状最不满的是四五十岁的白人,尤其是男人。因为他们与父辈比较,觉得自己的处境实在太差了;他们不能接受美国五六十年代独步世界的情形不是常态,直觉上认为是少数族裔以及妇女争权,颠覆了原有的秩序,毁了他们成长时的社会。
奥巴马
黑人争取平权惠及了所有的弱势族群,并且带动了第二波女权运动(第一波是二十世纪初妇女争取选举权)。对我个人来说,女权更为重要。作为亚洲人,我很少感到自己被歧视,而作为女人,所受的待遇则明显不同。更可恶的是,我把社会许多蔑视女性的态度“内化”了。
有趣的是,我第一次为待遇不公愤愤不平,是在州政府任职不久。我当时年薪约一万五千元,已觉得很阔了,因这是我五年前在哈佛当秘书的一倍。然而我得知手下一位白人员工薪酬比我高时,生气得发抖,径自冲入上司的办公室和他理论,但我一开口说明来意,马上深感莽撞,说不下去了,竟呜呜咽咽哭起来,我上司不知所措,有点像电影里的男主角,赶忙递纸巾给我抹泪,结果替我加了薪。
我争取平权得益于几位女朋友。一位是我以前上司的女友嘉萝,她从来没感到自己不如男人,风度迷人却不损她办事利落有效,轻声说话却能讲得铿锵有力,是我始终追求的楷模。思蕾斯特和我常共同研究女人在职场上怎能赢得他人的尊重,如不可以穿太高的高跟鞋,因为须大步走。那时很少女性主管,我们都穿宽肩短上衣和同料子的及膝裙子,白衬衫还带个像领带似的花结;大热天也要穿丝袜,觉得非如此不够庄重。
对我影响最大的是德夷。她在英国长大,父亲是曾在伦敦风光一时的戏剧家熊式一,给她起名为德夷,德化夷人的意思。熊式一那时长住香港,常到台湾看我干爹,听说我准备到美国念书,告诉我他幺女在康桥,促我和她联络。德夷和我一见如故,虽来自东西两半球,有许多相似的文化挣扎的经历。她是我认识的首位一人拥有两间睡房公寓的东方女子。她的朋友以英国人居多,无论男女都特别有个性;大家彬彬有礼,却又放浪形骸,以有怪癖为傲,最热门的话题似乎是他们的精神分析师最近如何如何。
德夷比我大数岁,会说带江西口音的普通话。我认识她之前,她母亲曾来美国和她住过一阵子,要替她觅华人夫婿,和杨联陞太太等教授夫人打牌物色人选,然而屡试未果。有一次已谈到婚嫁,男方带德夷见他母亲,那未来婆婆领着德夷看将来一起生活的房子,告诉德夷这大壁橱是她自己用的,那大壁橱是儿子的。德夷问:“那么,我呢?”她说:“你可以用楼梯底下那一个。”德夷告诉我最后那个男士约她同吃晚餐,德夷见他吃意大利面用汤羹,便知不成。诸如这样的事,我们可以笑个半天。
德夷是个牛津数学系硕士,在波士顿以设计电脑程序为业。那年头一般人事处的接待室分男女,她去谋职总要她和申请做电话接线员和做秘书的女士在一起听候。她常对我抱怨男同事和男上司对她不公平,而且她根本不喜欢她的工作,只苦于高薪工作不易找,只好屈就。那时嘉萝和思蕾斯特觉得做女人必须经济自主,已经决定回学校念法律,我对她说:“德夷,你必须拿个企管硕士才有较佳的选择。”她同意我的想法,但始终没有行动。有一天我听她抱怨听烦了,跑到麻省理工学院取了一份入学申请书。厉声对她说:“哪,没有藉口了!下星期就截期。你好好坐下来填,我明天就替你交!”她果然报了名修企管硕士,多年在美国国家科学基金会做和她兴趣较近的工作。不久我自己也去修了个企管硕士。
2004年与女儿到华盛顿参加游行维护堕胎合法。
我们都订阅刚创办的Ms. Magazine——这杂志鼓吹女人不要让人叫某小姐或某太太。已婚与否,干卿何事?我还一窝蜂参加各种“意识提高”(consciousness raising)聚会,轮流谈论自己被歧视的经历,其他人就表同情,或鼓励当事者反抗,大家慷慨激昂得很。多年后有朋友对我说:“我去过一次以后就不去了,都在骂自己的母亲。”现在回想也是:我们对生命中其他人往往不公。母亲那一辈女人吞声忍气逆来顺受,还想我们学她们的榜样,当然要声讨!我们不知道界限应设在哪里,只决意打破禁忌,一心一意解放自己;不少人为了证明自己解放了,不顾后果贸然离婚。比我年长的日本学者克雷格(Albert Craig)夫妇回忆说:“那时哈佛教授之间也刮着离婚风,有个晚会我们没去,有人问道克雷格夫妇怎么仍好好的,另一个人笑道:‘他们缺乏想象力!’”
那几年最流行的曲子是女歌手Carole King 的It's too late(实在太迟),是这样开头的:
我早上赖在床上,只因烦闷。
你我有些不对劲了,谁都看得出来。
有个人变了,也许两人已不在乎。
这明明是首主张“跟着感觉走”的分手歌。
七十年代女权运动的成果之一,是女性改变了对自己生理的看法,不再事事感到难以启齿,以前连流汗都觉得不体面。Our Bodies, Our Selves(我们的身体,我们自己)这本书影响甚大。它是波士顿一个“意识提升会”的产物;与会者对女性身体提出了种种疑难问题,分头找答案合写这本书,很快便登上畅销榜;立场是女性的身体属于自己,没有什么该羞耻的,更不须以男人的眼光观看它。在这问题上,1973是个转折年:妇女争取到堕胎权,同年金恩(Billy Jean King)和日格司(Bobbie Riggs)的网球赛,更让女界扬眉吐气。日格司是位过气网球选手,他豪言任何女子都无法赢过他,结果在一场全国瞩目的球赛中,被前者打得一败涂地。从此,大众广告中的女子也改了观,不再个个穿高跟鞋头发梳得有条不紊,而以健全自然为号召。
1986年40岁庆生会。前排左起:熊德夷、笔者幺弟;第二排左起:艾朗诺、笔者、朗诺母亲、笔者母亲;后排:笔者父亲(左一)、嘉萝(左二)、周杉(右一)、 思蕾斯特(右二)。
女权运动改善了妇女的地位,却也留下许多后遗症:首先,提倡女性用各种权谋钻营提升自己的地位,无形中助长了男男女女自我膨胀的歪风。再者,女权运动对家庭制度恐怕有些不良的影响。在此之前,做丈夫的都觉得大男人须赚钱养家,做妻子的无论怎么吃亏都全力维持婚姻,不然会受亲友的谴责。现在强调个人自由,彼此的责任心便减弱了。最吃亏的是孩子,尤其是中下阶层的孩子:单亲家庭经济条件若好,孩子还不至于愁衣食;经济条件不好,不但物质短缺,家长为生计日夜奔波,就没时间也没心情好好地照顾孩子。环境好,大人也易于替自己制造第二春或第三个机会;环境不好,处处捉襟见肘,回旋的余地自然有限。因此,平权运动固然消减了种族和性别间的分歧,阶级的分歧反而加剧了。
男女角色模糊了,关系便变得复杂。传统社会里男人注定做主角,女人注定做配角,剧情应如何发展,大家有共识。如今传统的剧本作废了,大家只好自编自导,而钱怎么分配,各种家务应谁担当,谁看孩子,对双方父母有什么责任,都可以闹得鸡犬不宁,往往演到中途戏便唱不下去。因没保证戏会演到头,演员更放不下心来全情投入。其实传统社会里,除非是一国之君或一族之长,普通人都惯于视自己为配角,都尽量配合被派任的角色;而现代人惯于视自己为主角,把别人都视为配角;人人要当主角,未免万事发生拉锯战。这是现代男女关系很难搞好的一个原因。
如今女人难做:职业和家庭难以兼顾。男人可以说更难做:又要维持传统男子汉与绅士的形象,又要扮演一些原本是女人的角色,还要和女人竞争。如今谁都不必靠谁养,不一定要传宗接代,养儿也不一定能防老,不少人干脆对恋情与婚姻采取有一事不如无一事的态度,宁愿过我行我素的生活,何苦来呢?然而台上究竟比台下有趣,双簧总比独角戏精彩,下台也有个伴。何况有子女毕竟是好的,是个对神奇的生命与其新陈代谢的接纳,对不可预测的未来的一种寄望;而要有子女,非男女结合不可。
我相信理想的男女关系像中国古代的太极图,阴阳平分,却不是截然两半,分界是条曲线,有一部分阴盛阳衰,有一部分阳盛阴衰,画起来却委实不易。
“爱情是一场美丽的误会”,这话不知是谁说的,朗诺和我婚后多多少少都发现对方不是原先心目中的人,有各种意想不到的劣点,也有意想不到的优点。四十五年来跌跌撞撞,有几段日子纵使不和,但彼此已投入太多,不甘愿放弃,熬过来了。
德夷始终没结婚,数十年来有个我戏称为同她一样“病态似的诚实”的男友。嘉萝和思蕾斯特都离了婚,两人事后都感到遗憾。嘉萝成了她父亲的合伙律师,思蕾斯特迁到南方一个小城自己开业。我有一次去探望她,见她业务不理想,有些内疚。她是个很能干的人,但没有如我那么幸运,处处遇到贵人,并且受到平权政策特殊的关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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