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西乌斯名言】傅光明：普鲁塔克和莎士比亚的“罗马戏剧”

原创傅光明

这篇文章刊登在《作家文摘》第2527号第7版上

莎士比亚编纂《恺撒》之前，萨尔萨的形象不止一次出现在英国戏剧舞台上。布料奖兼日记作家亨利马奇恩(Henry Machyn，1496-1563)在似乎真实性可疑的日记中，在《1562年2月1日晚上》中提到了一部关于尤里乌斯凯撒的戏剧。如果这个记录是真的，那就意味着莎士比亚1564年出生在英格兰中部沃里克郡斯特拉特福德的两年前，杀戮剧已经在大伦敦上演了。

除此之外，还有三个记录。英国讽刺作家斯蒂芬格桑(Stephen Gosson，1554-1624)在1579年10月出版的小册子《诲淫学校的简短道歉》中提到了关于凯撒和庞培的戏剧。

莎士比亚剧本集《威廉莎士比亚喜剧、历史剧和悲剧》，1623年出版的莎士比亚的朋友兼演艺同事约翰海明威和亨利康德去世后结合生前戏剧作品出版的权威作品集。包括36部莎士比亚戏剧作品，其中18部莎士比亚戏剧依靠这本书才能流传到世界上。其中包括《麦克白》 《第十二夜》 《一报还一报》 《恺撒大帝》 《恺撒被杀》等

英国神父、曾任牛津大学伍斯特学院(Worcester)院长的理查德埃德斯在拉丁语悲剧《亨斯洛日记》和1582年在牛津基督教会大学(Christ Church)上演。

伊丽莎白时代伦敦著名剧院承包商兼经理菲利普亨斯洛(Philip Henslowe，1550-1616)以记录那个时代伦敦整体戏剧状况而闻名的《陵墓中的哈姆雷特与霍雷肖》(HENSLOWE ' s ' DIARY ')

《哈姆雷特》 hamlet and horatio in the cemetery作者：欧仁德拉克罗瓦(1839年)

也许莎士比亚看过这部戏。也许他在《哈姆雷特》中提到的就是这部戏。《哈姆雷特》第三幕第二场哈姆雷特问波洛内斯。“你说你上大学的时候演过话剧吧？”波洛涅斯回答。“是的，殿下，还有人说我是个好演员。”哈姆雷特问：“你扮演什么角色？”波洛涅斯答：“我扮演尤利乌斯凯撒，最后被布鲁图斯在元老院杀害。" "

因此，可能在这部戏中假定凯撒的暗杀事件发生在元老院(Capitol)。《恺撒》于1602年首演，但莎士比亚在1599年编制《恺撒》时，他把这部戏改成了元老院附近庞培剧院外的庞培郎。

当然，修老戏、编新戏，从来都是天才作家莎士比亚的拿手好戏。一句话，莎士比亚的戏剧生涯是由各种素材来源(“原型故事”)愉快地改编而成的。《比较列传》剧不例外。

事实上，一方面，萨尔萨的故事已经广为人知。另一方面，对英国人来说，也许在1579年，凯撒是进入公众视野的重要时间节点。今年由英国治安法官、翻译家托马斯诺斯爵士(Sir Thomas North，1535-1601)从法语翻译而来，罗马帝国时期的希腊作家、哲学家、历史学家普卢塔克(Plutarch，46-1601)这本书用英语翻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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剧场版《Troilus and Cressida》

诺斯爵士何以要翻译这部“列传”·英国当代莎学家乔纳森·贝特（Jonathan Bate）在为其所编“皇家莎士比亚剧团版”《莎士比亚全集》（简称“皇莎版”）之《尤里乌斯·恺撒的悲剧》所写导论中，开篇指出：“伊丽莎白女王（Queen Elizabeth）的内阁大臣弗朗西斯·沃尔辛厄姆（Sir Francis Walsingham, 1532-1590）建议研究历史要着眼于当代应用：‘阅读历史，你主要为了标记重大事情如何在那一时期的政府中通过，由此，你要把这些应用到当下国务之中，并看其如何适用我们的时代。’托马斯·诺斯爵士正是以这种精神，译出了普鲁塔克的《希腊罗马名人传》，书中所述导致尤里乌斯·恺撒、布鲁图斯、马库斯·安东尼斯（即马克·安东尼）与他所爱的克里奥佩特拉（Cleopatra），以及盖乌斯·马蒂乌斯·科里奥兰纳斯（Caius Martius Coriolanus）之死的事件，是莎士比亚编剧的主要来源。《尤里乌斯·恺撒》于1599年在环球剧场上演，这是莎士比亚紧随普鲁塔克，探索罗马历史变迁关键时刻的三部戏中的头一部。”

其实，这一点早已明确，即：莎士比亚所编三部“罗马剧”（《尤里乌斯·恺撒》《安东尼与克里奥佩特拉》《科里奥兰纳斯》）皆出自同一、也几乎是唯一的源头——普鲁塔克的《希腊罗马名人传》。换言之，托马斯·诺斯英译本《普鲁塔克名人传》，是莎士比亚三部“罗马剧”的源头活水。因为并没资料显示，莎士比亚从苏维托尼乌斯的《罗马十二帝王传》中借了什么材料，若戏言之，则可说，普鲁塔克是莎士比亚欠下巨债的几位“大债主”之一，是其“罗马剧”的唯一债主。

电影版《安东尼与克里奥佩特拉》

英国国家剧院版《科利奥兰纳斯》

梁实秋在其所写《〈朱利阿斯·西撒〉序》中，对莎剧《恺撒》的“故事源头”做过简略梳理，摘引如下：

普鲁塔克生于纪元46年。书里包括46篇希腊罗马名人合传，大部分于篇末附简短之比较评论的文字。这些传记不是正式传记的体裁，常常缺乏正确的时间、地点与事实的记载，只好算是传记的或心理的研究。普鲁塔克假设读者早已知悉大部分的史实，他所致力的是人物描写。所以他搜集名言轶事，他认为一个人的真实性格往往在琐碎的言行中表现出来，比轰轰烈烈的攻城略地的大事更能表现得清楚。这样的传记正合于戏剧家的要求，因为传记本身注重人物性格描写，已经有了浓厚的戏剧意味。莎士比亚从普鲁塔克取得题材，有时甚至逐字逐句的袭取了普鲁塔克。

工作中的梁实秋

莎士比亚利用了普鲁塔克，但是他更进一步把故事编排得更紧凑生动，剧中最伟大的一景，安东尼发表演说煽动群众暴动的一景，可以说是莎士比亚的匠心独运。把布鲁图斯写成为一个斯多葛派哲学家，把卡西乌斯写成为一个伊壁鸠鲁派哲学家，这也是有趣而独创的写法。

为了戏剧的需要，莎士比亚把恺撒于纪元45年9月凯旋罗马至两年后第二次腓利比战役之间的史实大为简化。历史人物的戏剧，其中的主人翁通常总是在第五幕死去而结束全剧，但是莎氏此剧至第三幕而恺撒被刺，此后两幕虽云有恺撒的精神笼照，究是以布鲁图斯等的覆亡为主题，这也是莎士比亚融会普鲁塔克几篇传记的结果。

1953年电影版《凯撒》剧照 马龙·白兰度主演

伊丽莎白时代的观众对于政治是有兴趣的，对于罗马的政潮起伏的经过尤其感觉兴趣。莎士比亚所编排的《尤里乌斯·恺撒》正适合当时观众的要求。

由梁实秋所言，可归纳两点：第一，莎士比亚编排《恺撒》，出于“三为”：迎合观众，给剧团创收，为自己挣钱；第二，为写快戏，从普鲁塔克顺手取材，甚至“逐字逐句的袭取”。这正是莎士比亚编戏之诀窍，全部莎剧，无一例外。

作者简介

傅光明：首都师范大学外国语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首都师范大学外国诗歌研究中心研究员。著有《萧乾：未带地图，行旅人生》《书生本色》《文坛如江湖》《老舍之死口述实录》《口述历史下的老舍之死》《老舍与中国现代知识分子的命运》《书信世界里的赵清阁与老舍》《独自闲行》《天地一莎翁：莎士比亚的戏剧世界》《戏梦一莎翁：莎士比亚的喜剧世界》《莎剧的黑历史：莎士比亚戏剧的“原型故事”之旅》《俗世一莎翁：莎士比亚的史剧世界》等。译有《古韵》《我的童话人生：安徒生自传》《莎士比亚戏剧故事集》，新译“注释导读本”《莎士比亚全集》（已出版18部）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