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一个家庭成员闭口不谈的女人似乎隐藏着与整个星球或宇宙有关的巨大秘密。当你找到整个宇宙,在传说中的城市博物馆遇见她的时候,这确实是你在寻找的人,但不再是原来的她自己。(伯纳德肖,北方专家)。
然而,这不是爱情故事,而是一本严肃的科幻小说。仔细品味每一个细节,务必读一下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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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说中的城市博物馆
作者|罗伯特里德
1
沃尔特菲茨杰拉德是保险行业的新星,离我们波士顿很远,他遇到了一个可爱的波西米亚女孩,名叫麦迪珀斯特。经过一周的求爱攻势,他迎来了由圣公会牧师主持的婚礼。之后,李新婚燕尔的在在财佳人住进了波士顿灯塔附近的公寓。麦迪成了我母亲的舅妈,但她很快就走了。这段罗曼史结束一年后,除了税金账单和照片外,过去岁月的痕迹消失了。不久,沃尔特搬到中西部的老家,和一个当地姑娘结婚,膝下生了一个孩子。他们都是我妈妈的表妹,听起来有点奇怪,但他们都知道麦迪的存在。他们在某种程度上知道她是淑女,经常坐飞机来他们家过节。但是当时他们还小,所以不管什么原因,父母都没有说明那个女人的地位。(莎士比亚)。
这本身就值得回忆。
妈妈比她的表妹大10岁,但她对这位波士顿娇妻也不太了解。她在圣诞晚会上见过这个帅气的艺术女人——。据说麦迪是绘画和演讲的天才。她的生活充满了频繁的旅行、鸡尾酒和香烟。母亲很难确切地知道什么样的回忆最吸引人,但后来她知道了无法估量的家庭秘密,对沃尔特现在坐在妻子身边的这个女人感到惊讶。(威廉莎士比亚、哈姆雷特、家人)两个妻子愉快地寒暄了一番,丝毫没有露出嫉妒的神色。
圣诞节充满了照相机的闪光。我11岁的时候,无意中看到了当时留下的三张照片。
“这是谁?”我问你。
没有人能回答这个问题。他们连自己的问题都回答不了,更别说别人了。
更何况是关于神秘的麦迪。
我坐在客厅地板上的时候,妈妈正从我面前经过,很容易猜到照片上那么多人中,哪张脸引起了我的好奇心。(莎士比亚)。
“哦,那是我叔叔沃尔特的第一个妻子。单击
可以看出照片的白色边上盖了章,出生于1965年3月,但这只是照片冲印的时间。专辑中的照片是在1964年圣诞节拍摄的。里面的主人公们笑着拍纪念照,其他人对相机视而不见。然后,这位女性举止端正,笑起来有分寸,但灿烂。她随意弯曲手臂,两根手指上夹着烟,甚至是对世事一无所知的男人也不自觉地凝视着那张与众不同的脸。我告诉妈妈我对她的第一印象。
"她确实不同。"我说了。或者她不一样。
妈妈真心赞成,和我一起布置了日常生活。她回想起过去她没有提到的往事。她的堂兄住在外地,但去年她和他们共进午餐,拜访了他们的家人。母亲称赞他们的母亲亲切贤惠,并打开了关于麦迪的话匣子。妈妈为什么这么说?因为这位女士允许沃尔特的前妻参加家庭聚会活动。
这个故事的线索通向哪里?
是的,真是个惊人的信息。事实上,它像雷电一样突然而来,很难让人平静下来。
是的,妈妈的堂兄回忆起这个漂亮女人的过去。但是麦迪只是他们家的朋友。但是妈妈说的故事为什么这么不一样呢?如果她说的不是真的。我外婆沃尔特的妹妹也讲述了这段历史。但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不能再当成秘密了。再说孩子们已经长大成人了,为什么没有人告诉他们真相呢?
午饭在尴尬的气氛中结束,留下了困惑和想刨根问底的气息。沃尔特家召开了紧急家庭会议。妈妈没有亲眼目睹这一切,但可以很容易地想象家人之间的对话。难以启齿的问题伴随着迟到的忏悔。"我说的都是实话。有什么丑闻吗?”她问我。我要是当陪审员就好了,可惜我是个11岁的小男孩。妈妈没有故意泄露任何人的秘密,她不接受任何指责。所有父母都有责任告诉孩子真相。由于家里的大人没有履行这个职责,她主动站出来。事实上,这件事让她叽叽喳喳,叽叽喳喳,叽叽喳喳,你知道吗?
那是我第一次听到这个故事。但是对我来说,那天更重要的意义是我更了解自己。我是说,我可以迷上褪色的黑白照片。(威廉莎士比亚,哈姆雷特,哈姆雷特)毫无疑问,从麦迪35年前这视线的表情来看,怎么看都可以认为她是个美人。(威廉莎士比亚,《哈姆雷特》,美丽名言)她抽着不吉利、堕落的香烟,美得无可比拟。我想,在她拍照的那一刻,烟从那张聪明苗条的脸上散了下来。她的头发乌黑,耳朵纤细,下巴尖尖,但眼睛里只有一个谜。更令人吃惊的是,她选择的前夫——太早秃顶和发胖的沃尔特——默默地坐在第二任妻子旁边。我不得不承认,选择什么样的伴侣是漂亮女人的权利。之后,我逐渐开始了解人性,这时沃尔特才意识到,在过去的几年里,对漂亮的姑娘们应该有很大的吸引力。我以为会投得很好。(莎士比亚)。
但是那时我还是个孩子,坐在客厅里,努力理解那张脸和神秘。(威廉莎士比亚,小王子,小王子,小王子)到目前为止,有些秘密仍然无法解开。
妈妈又停止了想说的话,结束了
这段对话。她想向我讲述什么呢?
没关系,我继续问道:“她后来去了哪里呢?”
“我舅妈吗?”
“对啊!”我期待看到她年老后的最新照片,看着她吞云吐雾、举杯痛饮、尽情消费。但是,一切都没有可能了。妈妈给了我一个冷冰冰的答案,让她的故事显得更加真实。
“麦蒂去世了。”她平静地说道,语气里没有掠过一丝悲伤。
这种语调让我感到奇怪。
“在土耳其,伊斯坦布尔市。”她补充道。
有生以来第一次,我凝视着一位已逝异性的照片,长达几分钟之久。整整一天,我都感到若有所失。
“她当时遇到了车祸,科林,1965年。”
再过几个月,我们就迎来了新世纪。但离真相的最终揭开,还要再等四十年。无论我母亲知道多少真相,无论她心中对那些秘密有些什么结论,她最好的选择就是不要在我面前讲述那奇异又特别的真实想法。
2
我叫科林,1988年出生,在沉闷、无聊的环境里度过了童年。那时的互联网还“半生不熟”,电脑设备只是假装聪明,摆出做朋友的样子。科学贩卖着喧嚣和宏大的蓝图,却收获寥寥。核聚变永远承诺于20年后实现。基因技术得到了发展,但仅仅用于培育抗病小麦和更加漂亮的花卉。SETI项目获得的投资,也就是勉强维持那几座在宇宙中找不到目标的射电望远镜。
我成年以后,也娶了一位漂亮妻子。但她既不神秘,也毫无文艺风格,更是从来不附庸风雅。我们是全世界最为普通的一对夫妻,生儿育女,看起来岁月静好。但人人都会往前走,比如我们两个人到中年,蓦然对视却突然发现,也许最好的结局是好聚好散。
重新单身,就渴望改变。我在另一个州找了新工作。击垮了谷歌和苹果的精确定位公司认可我的能力,雇了我。在外人看来,我所在的公司如此高大上。但我有自知之明:我毫无特别之处。这是世界上最大的公司,市值数万亿,人才济济,群英荟萃,市场前景广阔。但公司越大,就越需要无趣的专业人员来管理公司的现金与电子货币。这并不意味着我的岗位是会计。账目管理还是要让人工智能来做,所谓人工智能,是在我广阔而活跃的人性中所埋入的智能服务。这就是精确定位系统,一个不停重塑人性和这个金色新世界的技术奇迹。
我们并不是第一家涉足机器感知领域的公司,但我们是这一领域最接受机器的人,因而取得了最大的成就:如压制饼干一般流水而出的核聚变反应堆;用瓶装阳光和空气培育出的无穷食物;延年益寿;智力提升;没准还能造出星际飞船,穿透宇宙的量子空间——这个宇宙其实比我们想的要大,但也其实很小。
梦想接二连三实现的时代到来了。反正看来如此。而在这个时代,这些掌握命脉的机器,都要听令于我。
人们总以为自己身属不凡。
但我们总搞错。
3
我的母亲在喋喋不休方面很有天赋,我都记不得自己听到过多少回麦蒂的故事了。估计她觉得还不够,但她也总有办法改改故事,给里面加点新东西。
举个例子。作为一个年轻人,我擅长数学,并了解人性,于是提出了两种可能,声情并茂,值得分享。
“麦蒂需要钱吧?”我说。
“你瞎说什么呢?”她问道。
“为什么她来参加圣诞聚会呢?这是沃尔特给她下一年生活费的方式吧。”
“噢!你是说他们之间有这样的离婚协议?”
“为什么会没有呢?”
“因为没有什么赡养费啊!”母亲说。“他们优雅地分手了。她靠艺术生活。”
多少艺术家能够付得起房租呢,更不用说美酒和机票了。但也有一种可能,这种可能说起来尖酸刻薄却显而易见。“那他们就是还有性关系,”我说,“一年见几天,沃尔特也没准给钱。”
“噢,上帝!那是不可能的!”她说。
此时此刻,我的母亲感受到了压力。她的儿子长大了,逼她面对事实。仔细想想,倒也没要求讲出真相。
“或许……”我欲言又止。
“或许什么?”她生气地问。
“前任妻子和现任妻子喜欢彼此啊,您能听懂我的意思吧?”
“科林。”她说,许多话已经从心里涌到她的嘴边。
但多说无益。妈妈转过身,匆匆离开了房间。
每个家庭都会与尴尬的午餐和糟糕的下午。当岁月流逝,母亲躺进一张干净整洁的现代化病床上,等待死亡的到来时,麦蒂的故事重新回到了本来的样子。此刻我决定划设尊重彼此的底线,不再制造麻烦。
“伊斯坦布尔,”她问,“我跟你提过伊斯坦布尔吗?”
“你麦蒂舅妈就死在那儿。”我回答。
“噢,我跟你讲过这件事啊?”
“讲过一两回吧。”
她的脸上露出了异乎寻常的灿烂笑容。“但我没跟你说过那个大秘密,对吧?”
“我不知道,妈,什么大秘密啊?”
“沃尔特舅舅只告诉过我一个人,谁都不知道。”
这听起来有点新鲜感。也可能她以前说过,但我当时没注意听?“沃尔特和您说过什么呢?”我问道,不敢确定是什么样的秘密。
“我的舅妈可不是一般人,能力惊人。”妈妈说道。“绝对是。”
我点点头,等待她揭晓秘密。
“麦蒂舅妈,对,您和我说过,她算是个艺术家。”
“她能力非凡,这是她最特别的地方。那些老照片,丝毫无法记录这一点。但又有什么能记录她的特殊能力呢?她的能力令人难以置信。当时我们都惊呆了。”
一提起这个名字,我就会想起麦蒂的脸庞。作为一个上了年纪的离异男子,我仍然沉迷于一张黑白照片,我非常珍惜这种感觉。在已经过世的沃尔特和他的第一、第二任妻子三人之间,形成了奇妙的婚姻安排。这多么令人惊羡。
“我没法说出那个女人最不可思议之处在哪儿。”妈妈继续说道,“你舅舅也无法向我解释清楚。”
沃尔特可不是我舅舅,但我不敢打断她。
“很抱歉我记不清是哪一天了,那天麦蒂被注意到了。那是20世纪60年代初吧,我猜。要不是她的一幅油画,要不是她的众多诗篇,我不知道它们有哪些与众不同之处,但他们挑出了她。于是她得到了那份罕见的荣耀。”
“他们挑出了她?”我重复道。开始瞎琢磨,我想象着去世的舅姥姥出现在斯德哥尔摩,身穿礼服,颈挂金牌。
“沃尔特有一次说,‘在我们之中极少有人会被注意到。’”
真相开始浮出水面。
“沃尔特的声音沙哑而迷人,”妈妈说道,“很有男人气慨,充满智慧,‘但我们家的麦蒂’,他说道,‘是最幸运的人之一。’”
“谁注意到了她?”我问。
“噢,”妈妈应道,随后露出了合谋者一般的笑容,“我可不能告诉你,科林。我发过誓,不能说出去。”
这个苍老,虚弱的妇人。在这样的时候,我会觉得她已经老糊涂了。
于是我呼唤他,“喂,妈妈。”
但她还算清醒,听到我的声音,把手放在了我的手腕上,说道:“就是那些你不会相信的事情,确实在你那可爱舅妈的身上发生了。”
4
老人都擅长重新组合往事。但身处这个日益远离疾病和死亡的世界,有些幸运已经快要消失,这就是其中之一。
我的母亲已处于人生的尽头。每周均会发生医学奇迹,但她正以自己的步调走向上帝。再多几天,再多个五年,也许能救她回来。但最后总还是有一场葬礼,和在世的亲朋好友握手,处理妈妈的遗产。除了这些接踵而来的杂事。我最近升了一次职又来了一次更大的,繁重的工作一直让我沉浸其中。直到半年后,我在一个空调柜里发现了几个盒子,打开后,我发现里面装着很多小盒子,麦蒂的三张照片在一个鞋盒之中等待着我的鉴赏。
其中的两张照片不怎么值得关心:一张麦蒂的样子失焦了,另一张则曝光过度。我一直忘不掉的,是那张她从另一个时代注视我的照片,让我回味了很久。只是随手之举,我把照片和关于她的点滴所知,输入了精确定位公司的内部搜索引擎。
引擎搜索了世界上每一张可以找到的照片。
以及所有的公共记录。
只一会功夫,几千张照片被收拢出来,这些图像带出了一个在1965年春天戛然而止的故事。在伊斯坦布尔,一位英国游客拍摄了一幅街景,照片前景捕捉到一位坐在咖啡馆里的美国女士,她翌日会死在一场车祸中。事故原因在报纸上有报道,警方档案也有记录,这些都翻译成了现在的美式英语。我阅读这些内容的十分钟里,再未发现新的讯息。
搜索引擎提出的,只是一个寻常的问题:系统是否应继续搜寻这位女士的影像资料?
咒语的力量,部分源自可以随后念出
“当然。”这就是我的咒语,说完之后,我又去整理妈妈最爱的物品和被遗忘在角落的杂物,心里确定不会再搜到任何结果。
5
越来越少的公司为员工建设人造攀岩墙,让大家观赏着对方的窘况的同时,锻炼锻炼肌肉。
▲ 图片作者:Guillaume Gennet
精确定位公司也没有建造攀岩墙,却拥有一座大山。然而,这可不是科罗拉多州或中亚地区的山脉。精确定位公司的大山不对普通人开放。这座大山,是算法与精细数据搭建的奇迹,由我们内部技术部门全权养护,公司里与我们协同开展业务的地理学专家也能涉足这里。较低的斜坡上一片宁谧,而虚拟的山体却非常陡峭,露出迷人的狰狞。任何员工都可以随心所欲、自由自在地到山间漫步。运动在精确定位公司是优先级事项。与同事建立友谊是另一个目标。光速的限制仍然存在,但亚地幔光学线路可以实现数据的微秒传输。这让数据部门的我可以有闲情进入长满松树的林荫小道,向上步行二十分钟,来到一个视线良好的位置:一条蜿蜒河谷上游的两公里处,离蓝色冰晶和环形云朵围绕的虚拟山峰有两公里远。
我刚过六十七岁,但正在进行生理回调,目标是重返四十岁。当然如果你喜欢,可以让自己看起来年轻。在虚拟世界里,我已经徒步了上百次,习惯在这处景致停下来,将两个手指放在手腕上,感受自己越来越年轻的心脏。但那天一帮陌生人让我分心了。有三个人在悬崖边缘休憩,上方的空气扭曲形成了一个镜面。我没有数心跳次数,而是加入他们的行列。政策鼓励这么做,毕竟我们是同一个大公司的同事。按理说,我们应该并肩前行,不论所在、地位或某种理应的傲气。
“差不多了。”其中一人说道。
“他做不到的。”另一人很有把握地回复说。
“但他有可能。”第三个人提醒道。然后她拉起遮光板,向控制我们上空三公里处天气的模拟系统发出指令。
并没有按下“杀死”键那么夸张,但最终效果并无二样。通过镜头,我看到一个面目模糊的男人。他爬过了覆盖着皑皑白雪的石头。他充满力量,无所畏惧,浑身上下裹得严严实实。这位绅士并不是真的在虚拟悬崖一百米之下的地方。虚拟大山令人印象深刻的地方在于:精确定位公司之山的特性是不可逾越。我偶遇的三位攀援者就是设计者,总是失眠难寐,担心哪位勇者或幸运儿击败了他们孕育的这座宝贝。
梦幻般的风暴平地而起,狂风漫卷浮云。登山者消失于其后。
“下去了”一人舒心地说道。
无人丧生,当然。这是运营一座虚拟大山而非真正养护一片崇山峻岭的另一个原因吧。
不过这三位接下来要赶紧改进一下他们的山了,但就像所有在公司里的事情,凡事都有限度。他们中的两人是艺术家。第三位是科学博士,他将世界视为一系列纵横交错的沉积物与裂谷。他负责设计大山的运行体系,艺术家们则努力按照数理规则和预算限额,绘制具体的图景。数据不是免费的。即使是最小的数据,都会占用存储空间和消耗电量。换句话说,数据需要住所,而每个住所都需要钱。
我偷听着对话,但丝毫未听懂他们对话的含义。
他们沉浸在私人话题里,对我视而不见,却并不让人觉得被冒犯。
然后,我让所有人吓了一跳,包括我自己。
“我可以帮忙。”我做出了决定。
那个地理学家显得比我还老。是因为他不愿意回调年纪,还是用了老年虚拟形象?暂且不论为什么,这位银发同事警告道:“这可不是搭积木、垒砖头那么简单。”
“我完全明白这一点。”我说道。
但他知道的很多:“你在财务部工作。”
三人内心原本涌现出希望,但识别我的身份后,希望又消失无踪。我只是个记账员,是的,这让我处处低人一等。
然后我向他们说了一个数字。
“你再说一遍。”女艺术家开口了。
“你在说什么?”她的同事问道。
“你们的虚拟山让人痴迷,但不是最要紧的事情。”我说道,“我能感觉到你们在资金方面的需求。有部门能够提供额外的资源。再过六个小时,蛋糕的一部分就要被吃掉了。这是每天司空见惯的事情。你从山上刮下去的那个人控制的部门,掌握有足够的资金,足以让一切成为可能,如果你现在接近他,向他承诺,建造一座更高的山峰,营造更稀薄的大气层,并制造更糟糕的天气。”
“这能让他高兴?”地理学家怀疑地问道。
“管他高兴不高兴呢,”我说,“他洞悉规则,却从不屈服。他期待你让他追逐那些难以追逐到的东西。所以,嗯,我想你应该见见他。就是现在。趁大家还都记得他的坠崖。”
数据玩家们转入私人通讯专线,讨论这一可能性。
我信步离开,希望获得感谢,听到的却只是地理学家的一声怒吼。然后他以最直接的路径离开了大山,一脚迈向悬崖,径直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坐到了结实的椅子上。
两个艺术家和我在空旷地带徘徊。但我们之间没有任何交流。我仰望着下方的山脉,他们的注意力则转向与那名登山者召开的一场临时会议。几分钟后,胜利的微笑出现了,随后是一些富有感染力的咯咯笑语。
▲ 图片作者:Guillaume Gennet
新的一组人抵达了。
只瞥了一眼我就了解了。没必要接近这些闯进来的人。精确定位公司之所以能够成为行业巨无霸,原因很多,但其特殊之处在于,它拥有一些能寻找到天才的天才。这类优秀人才中有一半正沐浴在虚拟阳光下。这些人天生才华横溢,后天的技术发展则让他们如虎添翼,驱动他们的探索引擎,创造了人类的认知奇迹。穿行在山间,他们显得平平无奇,但他们的本体真身却连接着各类人工智能系统和持续运行的发电机,以及研发部门仍在测试的前沿设备。
我向来不喜欢精确定位公司的精英们。
而这一刻让我的成见变得更深了。
他们瞥了一眼,看穿了我,将我无视,对我的卑微工作丝毫不感兴趣。
然后他们检查了我身边同伴的信息。女艺术家仍咯咯地笑着,在空中描摹着图画,她的同伴则闭目养神——他们迥异的行事风格让自己更加惹眼。
这些天才中的一位感叹道:“艺术家们。”
这就是她说的全部内容了。
其他人笑了。笑声不大,不尖刻,仅是自娱自乐地打趣彼此,可能还夹杂了一个不那么新颖的段子。伴随着笑声,这些高手们向下一个数据斜坡发起进攻,不断向上攀登,只要他们愿意继续前进,前方就没有尽头,旅程就永不会结束。
6
精确定位公司的多个部门都在开展外星文明探索项目,每个部门都秉持着不同的策略和竞争理念。但那些仰望星空的人,无论能力如何,命运早已注定。信奉人造黑洞学说的理论家们第一批意识到,宇宙中并非充满了外星文明。但去看望我们的宇宙邻居,大家在一起聊聊天,就跟与身边的人打交道一样,这些都有希望轻而易举地实现。
重大消息在那个周一早上传出。
许多年过花甲的繁忙友人们重新与我联系,询问:我还在为精确定位公司工作吗?就算不是,我知道什么内幕吗?大部分询问永远不会获得来自我私人的答案,但忍受住人工智能和冷漠考验的每个人,都提出了同样的问题:
“你是在和外星人说话吗?”
如果不是这几个词,也表达着这个意思。
“当然,当然了。你们也想和他们聊聊吗?”我打趣道。
对方深吸了一口气。也许他们的慎重放错了地方。
但我可不是爱说谎的人。“没有,对不起,”我重新说道,“你们找错了部门。”
“但你最终会的。”他们坚持认为。
我无法看清未来,也对八卦消息不感兴趣,天才们是否跟外人交易了商业机密又与我何干呢。但明显存在技术性的问题,这就是我要努力解释的地方。
“流入的数据,”我说,“是这么巨大,精确定位公司还没做好准备。没有人能做好准备。我们正在下载漫长岁月里产生的照片、音频和视频数据,横贯古今。从数万亿个世界——临近的恒星和遥远的星系下载。虽然大家可能听闻我们是多么地聪明,我们的设备是多么地智能……然而,我们不是你们想象中的那样。精确定位公司是一头可以喝掉整条河流的大象。但这是十万亿级的汪洋大海,精确定位公司正在离海岸一百万公里远处游泳呢。”
从始至终,我都很喜欢这个“水世界”的比喻。
“哦,但仍然听起来很刺激。”我的前妻说道。
她很少能对什么事物兴奋,我不得不说。
“即便我们无法理解他们在向我们述说什么,”她继续说道,“我的意思是,我喜欢已经公布的那些片段。那个长着翅膀的外星人,可真是个美女。”
上百万个物种都有翅膀。到目前为止,数字还在持续增加,即使站在人类记录员的角度也是,看来我们再也无法享受哪怕一分钟的慵懒了。
数据奇观如此奇妙,但当它无穷无尽时,就不奇妙了。
“我为你感到骄傲。”我的前妻说道。
平淡无奇的一天里,响起了另一声惊雷。
“我必须回去工作了。”我说。
“那是当然了。”她说道。
然后,仿佛我成为了青史留名的大人物一般,她发出赞叹:“干得好,科林。”
在接下来的18分钟里,我体现了人机结合技术的精华。我按照接到的数据请求,转移资金,向人们支付薪酬,以换取他们对公司的回报。我本来可以完成第19分钟的工作,不过发生了意外。研究预算突然遭到冻结。冻结无处不在,无处不有。一千个项目被取消了!丝毫没有一点怜悯。我被告知,什么都不要做。对任何拥有三个以上神经元的生物而言,这是一个不可思议的事件。这就是外星人到来日。但原定的每一个飞船研制计划都被搁置了,冻结的钱全都被转入了一个账户,访问权限只被赋予一个新组建的团队,它有一个特殊的名字:
传奇之城。
我无法猜出这个名字的真实意思,但这无法阻止我的想象。就在我遐想的时候,我获知传奇之城正在公司总部里最为安全的房间里开会,我则被邀尽快参会。
7
“我们找到她了。”一个男人说道。
很明显,他在对我说话。就这么一句话。
但他身旁的女子并不赞同:“不,是你的贡献,科林。没有你,我们将彻底错过她。”
我数着这里的面孔,共有23人。他们饮料的芳香,溢满了整个会议室。他们都是精确定位公司最优秀的人才。此刻,每个人都盯着我懵懂的脸。
“哦,真好。”我反应过来。
然后,我补充道:“很高兴能帮忙。”
接着又问:“我究竟发现了谁呢?”
“你的舅姥姥。”那个男人,一个声音洪亮的小个子,别扭地抖了一下肩膀,宣布了这一消息。“事实上,我们现在能看到麦蒂。”
“怎么回事?”我脱口而出。
“从其它地方传来了实时影像。”他的回答很隐晦,“你想看看她吗?”
未及我回答,影像就开始播放。一道长长的墙,演变成街景。只不过这条街看上去更像一条黑缎地毯而非道路,附近的建筑都不像人类所造。它们的结构,与其说是人工建造,不如说是自然生长出来的,充满了不规则的斑点和乱七八糟的角度,让人感到惶惶不安。一颗红矮星垂悬在天空,空中漫布着粉红色的厚厚灰尘和闪闪发光的机器,地毯般的街道上挤满了外星人,不是一个物种或十个物种,而是无数的形态在游离与舞动,发出了各种携带特定信息的声音。在混乱人群的深处,站着一个我非常熟悉的人,一个被认为死亡但现在倚靠着一个獾状直立生物的女人。我发现她的头发一如既往的乌黑,但长得更长了。岁月没有在她漂亮的脸蛋上留下任何痕迹,所有的惊喜如雨般倾泻下来。我有点吃惊地发现,这位女士在与一个动物亲密无间地互动着。我从来没有想到过,麦蒂会养宠物。
“是实况图像啊。”我说到。
“不,这一段不是的。”女人解释道。
那位男负责人浅浅地笑着,瞥了一眼他的女同事,然后又看看我,说道:“你不正在找这个人吗?”
“我想要的是照片。”我说,“人工智能可以提供帮助,所以我让它们帮我搜索照片。但我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没有从它们那里获得信息了。”
“嗯,搜索继续进行着。”他解释道,“几个人工智能系统使自己成为了搜索那张脸庞的专家,当信息大门被打开后,它们熟练地找到了麦蒂。”
“麦蒂,”我自言自语道。
每个人都望着我,一言不发。
我非常兴奋地说:“也就是说,外星人把麦蒂带到了外星球上。”
或许这些人今天心情很好。他们中的一些人笑了,尽管笑声中并未充满欢愉。站在我面前的小个子男人则咒骂了一句,但他的声音中透着非凡的热情。
没有人想教训晚来的嘉宾。
“时候到了”,女人说。她很漂亮,尤其是她对我挤眼睛的时候。她说道:“你现在可以看到麦蒂了。”
麦蒂对她的宠物低语了几句话。我听到了她说话。不知为什么,她的声音从嘈杂的背景中飘了出来,和我过去幻想的她的声音一样。但每一个词我都无法理解。然后那头野兽宠物竖起了它的无毛手掌,对着她的舌头。舌头舔了手掌两下,然后又舔了两下。然后,它对她做出了相同的动作,用一片深蓝色的湿润的肉抚摸着麦蒂的手——那是它长满獠牙、火力旺盛的大嘴巴里伸出的舌头。
“他们在接吻。”我猜。
“谁在乎呢?”男负责人说道,“还是看看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吧。”
麦蒂的影像消溶了,没有声音或挣扎。她立刻变成了一滩水,被黑色地毯所吸收。那个宠物坦然接受了她的离开,迈着两条腿走开了。
“好吧。”我低咕着。
我没有更好的想法了。
“这是今天早上录制的影像。”男负责人汇报道。
“她是死了吗?”我问道。
“不,她的身体只是暂时存在,由当地材料构成。她的大脑存放在别的地方,可能受到了保护。这就是宇宙旅行的方式。我们知道这一点,非常确定地知道这一点。生命实体不需要去任何地方,就可以实现穿越。具体方式就是,在你需要的时候、需要的地方重组躯体,在你需要离开的时候,拆解躯体。”
我点了点头,问道:“你现在可以看见她吗?”
“是的。”他说着挥动了一下他的手指,“这是她的实时影像。”
天空变得黑暗一片,里面闪烁着一些混浊的光,在空旷的天空下延伸着广袤平坦的地面。麦蒂躺在地面中间,一丝不挂。在刚刚那段影像的外星街头上,她是穿着衣服的,虽然作为不懂时尚的直男并没看出那些衣服有什么特别之处。但此刻在新坐标上,她的胴体全现。表面看来,她在工作,在调试油画染料的明亮颜色。那些物质由一千只机械手臂喷出,似乎在按照她的思维控制有序运动着。
我盯着那具溅满油料的胴体,直到我自己感觉到尴尬。然后我看到了天空。“所以她是跳到星球的晚上那面了。”我猜测道。
“不。”男人嚷道,房间里的其它人都点头表示赞同。
我看着那位最漂亮的天才,说:“我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女天才瞥了一眼自己的上司,希望获得授权,进行解释。
男负责人沉默地耸耸肩。
“我们收到的每段影像都带有一个记号,一段标记”,她说,“想象一下,这个地方比人类的全部图书馆存储的信息量都更加巨大,信息内容都更加丰富。嗯,这个特殊的地方被称为传奇之城博物馆,至少我们的外星语翻译人员决定这么命名它。”
“她是一个艺术家。”我说着,呆呆地看着黄白相间的油漆河流,闪烁着潮湿的光芒。“麦蒂是沃尔特的第一任妻子,据说她死于土耳其。我只听说她生活中有一个秘密,但实在不知道这个秘密的具体内容。沃尔特告诉了我母亲一部分秘密:我们当中最优秀的人才,受到了某种关注,因而获得了奖励。”
我停了下来。
在我的一生当中,从来没有如此之多的目光密集地注视着我。
最后,我问:“你们为什么让我来这里?”
大部分眼睛转向那位男负责人。
然而,他决意不做任何解释。
“这只是一次即兴尝试,”我说,“我向搜索引擎寻求帮助,仅仅一次。现在竟然找到了她。”
“看似如此。”那个男人大声说道。
“我还能做点什么吗?”我开始发问。
在还没有人回答之前,我又提出了第二个问题。“你们还发现类似的其他人了吗?”
男人直起腰来,激动但又懊恼地说:“没有。”
这看起来不太可能,不合逻辑。“为什么没有发现呢?”
耸肩是最好的回应,房间里有其他人也沮丧地耸了耸肩。
“我妈妈的舅舅”,我开口说道,“沃尔特暗示,麦蒂享有一种非凡的荣耀。但是,他并没有提起星际飞船和外星人。”
眼睛一双接一双地流露出了失望。人们开始通过私人频道进行交流。可能是在决定下一步该采取什么行动吧。
“所以,外星人喜欢她的艺术,”我大胆地猜测道,“他们把她带到了他们的星球。在星际飞船上,她被冷冻了,或者时间的流逝变慢了,所以她几乎没有衰老。然后,她苏醒了,开始在那个巨大的博物馆里,实施她规模宏大的艺术工程。”
好像没人在听我说话。
我注视着这位一丝不挂的女士在巨大的地板或者说画布上,尽情挥洒着红棕色的染料。
一些人的目光转向我。
“她在我们附近的一颗星球上,”我猜测道,“或者以星际驱动方式飞行才能到达的地方,速度超过了光速。”
传奇之城负责人不屑地冷笑道:“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不是那么回事?”
▲ 图片作者:Brian Miller
“博物馆并没有坐落在任何星球上,”他解释道,“这是一个戴森球结构。我们估计它的直径略大于一光年。”
我不禁脱口而出:“靠。”
“根据导航标记,你看到的一切,飘浮在远离于每一个星系的虚空结构中。”
“靠。”这个词似乎最能表达我的感受。我又咒骂了几遍。
“经过数百年的科学探索,”男负责人继续说道,“我们终于意识到距离其实并无意义。人们在车库里不需要宇宙飞船,在壁橱里也不需要运输机。因为每个星球都非常容易到达,只要你洞悉了其中的技术奥秘。”
“那我们知道这些奥妙了吗?”。
没有人回答。
“那么,麦蒂究竟在哪里呢?”
“可能位于某个离我们比较近的地方。”他允许我知道这一点。
然后,那位女组员兴奋了。她跟我交流,也和其他人说话。她指出:“等我们找到了她,我们就可以使用逆向工程技术。那样的话,我们就有希望打开天空之门。”
8
老人笔挺地坐在他那特制的病床上。医院里一派繁忙景象。我自报家门。但很显然,他不止记得我的名字。“上帝呀,科林,你看起来很像你妈。”他说道,“我相信很多人都这么说过。”
“你很像你父亲。”我说道。
脱发主要遗传自母亲一方。病人的母亲赠予他这一礼物,帮助他与自己结过两次婚的父亲长得更像一些。此外,他的名字叫沃尔特二世。“我本想去参加她的葬礼。但我身体状况太糟糕了。”他说道。
“现在不是了。”我观察着。
“谁说不是呢?”一根又一根管子喂养着沃尔特健壮的身体。外科手术魔杖一般的器械正在处理衰老遗传学问题。如果这些激进疗法继续下去,我妈妈最后一位活在人世的的表亲,最终将有希望摆脱病床和轮椅,走出房间。那么年轻,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健壮。没有人曾想到过他将重获新生。
我站在那里,对我的母亲无法活得更久一点而感到懊恼。虽然我很善良,但对这位幸运儿,我依旧荒唐地觉得愤怒。
病人没有注意到我的表情。
或者他礼貌地忽略了这一点。
他优雅地挥动着肥大的手,说道:“你想坐就坐下吧。我猜你来这里是想谈谈那位女士,
床边的椅子似乎靠得太近了,还是坐在柔软的懒人沙发上更好。
“我几乎不记得麦蒂了。”他说道。
“就是那位艺术家。”我提示道。
“对啊,我对她一无所知。”
“或者说她是你父亲的妻子。”
“她才不是呢。”他暴躁地大笑一声,令人印象深刻,“我还不认识她的时候,她就已经不是了。他们早已不是夫妻。”
职业心理学家向我建议了几种谈话策略,但我决定用自己的方式撕开裂口。就是对症下药。我们已掌握的最高级技术,就是搜索世界的技术,寻找一个几十年前消失的人。传奇之城相信人工智能系统和算法工具将能够解答每一个谜题,但在那之前,他们给了我足够的授权,让我和一位老人谈话。
我播放了一段录影。我们注视着那个大都市世界里的麦蒂。她正坐在一个类似咖啡馆的地方,吸着一种根茎般的香烟,同时喝着类似牛奶的东西。这是昨晚发布的录像,目的是让人们能够更进一步地看清细节。精确定位公司准备耗费巨大的财富,购买与这位一夜成名的女士有关的任何物品,包括医院诊疗床上乐不思蜀的一些高龄老人手里的收藏。
我没提钱的事。
老人对着这段影像点点头,看上去若有所思。
“她终于说话了。”我说道。
“我听到声音了。”
“是她的声音吗?”
他耸耸肩。“你能记得大半辈子之前人们说话的声音吗?”
“如果这些人对我很重要,就一定会记得。”
麦蒂掰断了吸了一半的香烟,和同伴讲起了闲话。莫非这是她目前所说的最重要的内容?谁知道呢。坐在她桌上的是一个矮小的金色生物,它不太像是由肌肉构成,更像是由光构成的。没有人能回答类似的令人费解的问题。两个毫不匹配的生命体,除了静静地坐着,再没有做其它事情。
她将在几分钟后消解。但精确定位公司会对这一结果保密,至少目前来看是这样。
录像跳回开始位置。
我们看了一遍又一遍,一位或几位传奇之城成员监视着我们。我感到他们想要的并不是两个坐在医院病房里的老头子,而是更加实际的东西。
我和他们一样感到不耐烦。
日益年轻的沃尔特发现我在抖脚,他说话的口气跟其他那些还有一万年可活的老人一样:“放松点,孩子。”
“我放松不了。”
“那好吧。你来这里想干什么呢?”
“我来征求你的许可。”我说道。
“你想干什么?”
“查找你的物品。我们想找到任何麦蒂可能留下来让你家人照顾的物品。”
“就像一些旧画。”沃尔特说道。
“对,诸如此类。你还记得有些什么呢?”
他耸耸肩。这姿势暗示着有东西存在。就当我的希望之火燃烧起来时,他说道:“欢迎你去看看。是的,我给你许可。可没有什么东西。”
“你确定?”
“我父母去世后,所有东西都扔了,那可是几十年前了。哦,该死,我怀疑什么东西都找不到。”
我脑海里突然涌现出一个想法。
他注意到了我脸上的表情。一瞬间的兴奋,也许吧。
我张大了嘴巴,说道:“噢,这真让人失望。”
“是啊,太糟糕了。”他说道,语气里充满了讽刺。很明显,他不关心这些事情。
最后需要提到的话题。“你可没有扔掉你的记忆。”我大胆地说。
他耸耸肩。“我会告诉你麦蒂是一个怎样的人,对我来说,她是圣诞节里萦绕在我们身边的人。这就是全部了。在那些日子里,请相信我,对我来说,圣诞老人要比她显得更加真实。”
但这并不能证明他一无所知。我关闭了关于麦蒂的录像,询问了一些其它问题。我的问题和专家提出的相关建议,都试图挖掘出老人记忆中的丰富细节。但越来越年轻的沃尔特除了模糊地回忆起童年的塑料玩具、圣诞火腿和在其他小孩众目睽睽下说过的话,就再没别的了。
问话结束。
就像麦蒂和她的金色小伙伴一样,我们坐在一起却一言不发。
沃尔特终于打破了沉默:“我们什么时候发射宇宙飞船呢?”
“我们正在建造星际引擎。”我说谎了,“在月球背面的一间新工厂里,共建了50个。”
“那很好啊。”他说道。
我站起来,感谢他愿与我谈话,然后便离开了。
这是第一次访问。
站在走廊里,我与传奇之城的优秀人才们进行了简短的对话,他们没有看到沃尔特二世身上的潜质。
▲ 图片作者:Tyler Lehman
“再过几个星期,”传奇之城负责人建议道,“总的来说,重新焕发活力的大脑会有更加清晰的记忆。”
“但我现在已经尽力了。”我说。
“那当然了。”然后,他就不见了。可能去追踪另一个无用的线索了吧。
我不是最聪明的人,但我非常欣赏世界的运作方式,知道如何获得优势。我切断了自己和精确定位公司之间的所有电子联系,然后开始了第二次访问。
我大声地敲门,大步地走进房间。“实际上,沃尔特。先生,有一个片断,我想和你谈谈。”
老人已经对我感到非常厌烦。一切表露无遗。
“多年前,你和你妹妹与一位表亲相约午餐聚会。那就是我妈妈,当然,比较凑巧,她说过一些你之前可能没有听说过的事情。”
这个问题获得了大声回应。“嗯?”
“对啊,据我所知,午餐之后,你们隐瞒真相的父母召开了一次会议。”
突然之间,那张脸看上去非常苍老和震惊。
“果然,”我说,“不出所料。”
9
面对风景,我们仰视,而更多人俯视。我注意到了这一点。他们身后的山峰是否需要攀爬,并不重要。人们想看到脚下的世界,将风景尽收眼底。而世界是否是虚构的,并不重要。我细细观赏着山谷和那些孤零零的松树,以及一只应该是秃鹫的鸟乘着上升的夏季干燥空气盘旋而上。“我们称之为俯视,”我平静地说,“而不是下看。说明这是站在我们的立场,我猜。”
“对不起!”我的同行者问道,“你想跟我说什么?”
没什么,至少到目前为止是这样。
“我再一次感谢你帮助我们筹措了资金。”她说道。
“很荣幸能够提供帮助。”我回应道。
她浅浅地笑了一下。“这让你成为了我们的赞助人。”
这个称呼不错。我笑了。
一只手抬起来。她有意或无意地在我们之间的空中划了一个问号。
她想知道我此次约她见面的目的。
“我一直在研究你的工作,”我坦诚道,“不是和精确定位公司有关的那些事情。和那没关系。是公司雇佣你之前,你所做的那些事情。”
她露出一个谨慎的微笑。
“我不认为我能理解你的艺术。但它美得让我无法呼吸,试着去欣赏它。”
“这可是最怪异的赞美。”她说道。
然后,我约的下一个客人走出了松林。他提前两分钟来到这里,预示着好兆头。一位会计的奇言怪语把他引到了这里,但当时他们都不知道,这位会计在他们生活中可比其他人重要多了。
“我想感谢你,”我的艺术家朋友说道,“这正是我来的原因。但我还有很多工作要干。”
“先等等。”我坚持道。
她瞥了一眼小个子男人,对他生平履历中最让人印象深刻的开篇故事予以了忽视。
“我要跟他谈谈,但不会花很长时间,别担心。我还会帮你的。我对你的帮助可能你几辈子都偿还不尽。”
好奇心将她的双脚锁在虚拟地面上。
走近传奇之城的负责人,我说道,“谢谢你过来一趟。”
“我很少来这里。”他警告道。
是的,这是他稀释过的虚拟化身,他的大部分精力都聚焦于那个充满悬而未解的问题的世界。
“是我找到了麦蒂。”我说。
他的身影并没有变化,化身技术并不会产生那样的效果,所以我无法感受到他排除了一切干扰,聚焦于我。我所看到的,是灰蓝色眼睛的凝视,并听到了一个紧张而纤细的声音,“是你找到的。”
这不是一个疑问句,是一句充满怀疑的话。
“你之前找到了她吗?没有吧。”我瞥了一眼艺术家,我的同伴迎着我的目光。我说道:“我采到了火种。你知道吗?”
“什么意思?”
“我四岁的时候,决定为家人做一顿晚餐。我用一台微波炉、拉面条和芹菜茎作为工具和原料。我把食物放在转盘上,设定了加热程序。加热了二十分钟,用的高火。窜出的火苗令人印象深刻。”
“你想说什么?是说你已经疯了吗?”
“不,我承认不是我发现了火种。我怎么会发现火种呢?我当然不是第一个驯服它的人。我没有提出重力、时空和生命进化理论,你也不行啊。在我们之前,已经有其他人完成了这些工作。在人类四处扩散之前,其他各种各样的生物和他们的星球也取得了同样的发现。他们也经常认为自己是神圣的先知。”
男人向山坡下望去。
“这对你构成了困扰,我想。或多或少吧。你和传奇之城的其他成员都如此,你拥有这些巨大的天赋,手里握着宇宙的钥匙,你所要做的一切,就是研究如何在宇宙之锁里将钥匙转动。但现在要实事求是,在你的人生中,你发现过宇宙中其他生物没有发现过的事物吗?你作为第一人发现了什么规律吗?何种定理应当以你的姓氏命名?没有,没有,全然没有。这就是唯一的诚实答案。”
我可以听到他呼吸的声音,稳定而深沉。
“你当然可以成为指引人类打开宇宙大门的向导,”我说,“这将是一个伟大的成就,毫无疑问。当你看到万亿兆的影像资料时,你看到那一张人脸了吗?这会让你感到困扰吗?有人已经在那里了,她一点都不像你,不是吗?”
“但我们现在看到了三张脸。”他告诉我。
“他们在传奇之城博物馆工作,我说得对吗?”
他点点头,然后顿了一下,说道:“他们好像是在那工作,是的。”
“我想我知道该去哪里找到麦蒂了,”我说,“你会如何利用我的洞察力……好吧,我其实不清楚,但如果我帮你,我需要思考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思考吧。”他说。
我还没来得及回答,他又说道,“你想去看望麦蒂吧。”
我耸耸肩。“我想行走在另一个世界,任何世界,但这并不是我此刻所说的意思。”我指着那位站在虚拟悬崖边的女士说,“她应该去,像她一样有能力的艺术家,以及更多这样的人应该去。他们应当是进入宇宙的第一批人。如果他们想让我加入他们的行列,那很好。他们也可以邀请你,但他们比咱们之中的任何一人都更加重要。”
“咱们中的任何一人?”他生气地重复道。
“你和我”,我说,“我们仅仅是将正确的数字放进了本该属于它们的空格里。”
10
相见不如怀念。麦蒂并不是一个特别有趣的人。是的,她很可爱。和她谈话,让我联想起了我去世的家人。但即使我们坐在一起讨论重要问题时,我脑子的大部分都被用来欣赏这别有洞天的地方,视觉和听觉都是那样奇妙。这是一个充满生机的世界,这世上没有什么比在我桌前缓步徐行和跳舞更棒了。
“所以,你是找到我的那个人?”她问道。
这并不准确。但我可以说:“我只是第一个意识到你的故事被谎言掩饰了的人。”
她比我预料中要更开心。
“跟我说说。”她继续这个话题。
“地球上最优秀的人工智能系统捕获了你的信息”,我说,“老照片,离婚文件,以及租赁合同、旧航空公司记录都被翻了出来,但没有人发现太多线索,除了署有你名字的一张涂鸦画或一首短诗。这可不是好事情。无论伟大与否,每个艺术家都会留下一批作品。”
这换来了一个感兴趣的笑容。
▲ 图片作者:Nicolas Trillaud
“当然,也许传奇之城博物馆索要了你和你的作品。但是我们将你小时候的照片,你同学那里的照片以及你不认识的人那里保存的你的照片,都恢复了出来。在所有的照片之中,你在初中艺术展上的一幅作品留影蕴含了最为丰富的信息。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在那之前,你和你的艺术已被他们收藏了。事实上,我们认为,从你六岁生日以后的某个时间起,博物馆就找上你了。”
在我说话的时候,她的目光转向了别处。当我暂停的时候,她将目光转回来,用力地盯着我。
我不喜欢那双眼睛。不像我想象中那么喜欢。
“你高中毕业后搬到波士顿,然后你和沃尔特结了婚。但与此同时,你过着随意变形、随时移动的生活。你像任何同龄人那样,只不过你的大脑已被重塑为一个永恒存在的晶体。在你童年卧房下方两百米深的地方,我们发现了一台机器,里面存放着一个晶体。我的老板们找到并最终破译了这台机器。现在,我们正在组装线上大量复制它。我是第十个得到这一殊荣的人,顺便说一下。我可以向无穷远的地方传输自己,我可以去任何我想去的地方,使用当地的材料可以组装起一个富含水分的肌肉实体。这一实体可以按照我的意志保持外形,我发出指令后,这一实体便溶化成水,由黑地毯吸收。就是文明世界里吸收水渍的那种黑地毯。”
她得意地瞥了我一眼。“它就这些本事吗?我没有留下任何的涂鸦,是你们破译了其余部分吗?”
“不”,我说。我告诉她,我妈妈对睿智的老太太很着迷。若干年后,当她把这份迷恋对自己表亲说了后,就导致了那场糟糕的家庭会议。父母向一对怒气冲冲的孩子坦白,孩子们却一个字也不信。
“沃尔特和他的第二任妻子”,我说,“你告诉了他们一切,或者说是足够的信息,是吗?”
她耸耸肩,说道:“我在他们厨房的地板上溶解了。而三分钟后,我又按响了他们家的门铃。”
在她诉说这一切的时候,我则注视着这神奇的世界。你怎么可能不放眼四周呢?
“这就是传奇之城博物馆。”我下意识地说道。
“我被选中了”,她说,声音平静但透着一丝坚毅,“那时,我六岁,他们没告诉我父母,因为他们不可能告诉我父母。他们在晚上来到我的房间,在空间穿梭舱里对我进行了重组。”
“这是那个设备的正式名称吗?”我打断了她。
“不,这只是我对它的拙劣翻译。”
“你现在仍然被困在那里吗?”我问。
她笑了,一只手,然后是另一只手,掰碎了燃烧的木桩。她承认了:“在我身上,他们看到了潜力。出于诚实,就让我们承认吧:我总是陷入深深的怀疑,我到底能创作出什么对宇宙有意义的东西,或者哪怕只是对我自己的意义。”
“我们每个人都在怀疑。”我说道。
这次,我说话时,她盯着我。然后,她静静地问道:“你是干什么工作的,科林?”
我介绍了自己的情况。
“噢,你让我想起了我的沃尔特。”她说道,“他热爱数字,我打赌你也是。”
我可从没这么想过。
“所以,现在人类可以自由穿梭于宇宙了。”她说完,露出洋洋自得的微笑。
不,我没那么喜欢她了。
“谁建造了空间穿梭舱?”我问道。
“没人知道。”麦蒂回答。
我在那里又坐了一会,想知道这场对话会如何结束。
接着,她说:“我可能见过她。”
“你说的她是指谁呢?”
“你的妈妈。那时她十二岁上下,来参加圣诞派对。”
“对。”我说道。
“但我实际上一点都不记得她了。真对不起。”
我看了麦蒂最后一眼,然后再没有说一句话,就让自己重新化为了水汽和其它简单成分。没有我们在其中,这些成分没有任何意义。
责编:苏小七
翻译:白续辉,审校:punch、东方木
作者:罗伯特·里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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