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篇文章在“我父亲母亲”征文比赛中获得了一等奖

春天休假的一天,正好是姨妈的生日,她准备了两张大餐桌,一家人聚在一起庆祝外婆的生日。宴会结束后,忙碌了一整天的姨妈突然开始和姨夫吵架。睡眼朦胧或酒气正盛的客人纷纷从客房或酒桌上赶来劝阻,接近半个世纪的成年人对夫妻之间的这种“恶作剧”争吵相当不满。(威廉莎士比亚,《哈姆雷特》,《离别名言》)(临冬城,《永别了》)正当我以为吵架会掐表的时候,她女儿——我表姐——突然抓住了什么东西,重重地撞在地上,声音几乎像她瘦小的身体一样大。“别打我!打什么!”

全家人都感到震惊。

沉默中,一个小孩子惊恐的哭声把大家拉回了现实,我在原地看着我妈在快落地之前安抚几乎无法控制的表姐。(莎士比亚)。

表姐从来没有这样做过。

表姐一直温和乖巧,几乎是亲密的棉袄和知心姐姐的典范。我跟着他们,表姐出嫁前来到自己的房间,坐在床边,坐在左边,和右边的妈妈一起劝我安心,我有点反应不过来。(莎士比亚。)(莎士比亚。)。

妈妈不断劝她夫妻间的争吵是正常的,不吵架反而是不对的。你妈妈忙了一整天,太累了,很烦躁,希望能发泄出来。(威廉莎士比亚、哈姆雷特、家人)不要害怕,也不要插手,他们夫妇的事你担心什么,一个小时就行了。

表姐叹了口气。“我知道。但是我.小时候,他们吵架的时候我留下了阴影,他们一打我就.无法控制自己。好像已经有生理反应了。”

其他几个姐妹在旁边听从劝告,说小时候父母吵架也很害怕,其中最重视我,我发挥了中文系的特长,生动地描述了父母吵架时身心有多不舒服。我希望表姐能从我这里发掘同病相怜的感情,让我更舒服一些。(威廉莎士比亚,哈姆雷特,你的家人)。(威廉莎士比亚,哈姆雷特,你的家人。)没有用,表姐仍然含泪哭泣。

直到妈妈突然指着我说了一句话。

“你妹妹也有小时候的影子。——她想家。”

“她小时候,我们俩在外面工作,她一开始住在别人家,后来在她奶奶家。——所以她现在也想回家。清明节放假才几天就要去一趟。”

接下来,我的感觉暂时熄灭了。我哭了,好像要给我妈妈的论述找有力的证据一样。

突然酸酸的气息从胸口冲向天灵盖,蛀牙的力量太强了,我胸椎的上部都像虾一样弓着。那种气体好像不能在弯曲的身体里行走。跑到扁桃体的位置,花就会爆炸,两个耳膜都往外突出,发不出声音,本能抑制不住,总之我一个哭的声音都没有。当大家知道我不对的时候,我已经哭得说不出话来了。

事情发生得有点突然,表姐转过头来吓了一跳,看到我的眼泪充满了脖子,吓了一跳,甚至一时忘记了自己的烦恼。(威廉莎士比亚,哈姆雷特,)我隔着水雾看着他们,好像被劈成了两半,一半人好像从自己身体里跳出来,理性地说“有东西要哭”,另一半人仍然沉浸在生理上无法抑制的悲伤中。(大卫亚设,Northern Exposure(美国电视),女人)最后,我好不容易抑制了自己的感情,但偶尔神经质地抽搐。揉了揉眼睛,看了一眼表姐,发现彼此的眼神都是三分同名慈悲七分哭笑不得。(莎士比亚)。

所以我现在坐在这里打字。即使在客厅里听到妈妈来来往往,只要一想到这个,仍然莫名其妙地全身颤抖,干呕,偷偷哭。(莎士比亚)。

妈妈提到这个之前,我从没想过我的思乡病有什么深层次的原因。有时候可能会想,我这个思乡病的缺点是什么样子的,以及为什么我自己的这个缺点从来没有见过妈妈的管教。(莎士比亚)。

我的思乡病其实比较严重。即使我现在已经大四了,每次见到511,还是悄悄地对妈妈说:“妈妈,我能回家吗?”问。然后妈妈说:“好吧,回来吧。”不会想的,也不会想的。只有一次,强忍着没有回家,从假期开始的第一天开始就哭了。妈妈和我通话的时候,明确地告诉我,下一个假期她和爸爸什么事都没有,所以随时都可以回来。(大卫亚设,Northern Exposure(美国电视),我的家人)所以,下一个假期,我非常希望能沿着斜坡一路狂奔,放着驴子的屁。(莎士比亚)。

妈妈在我想家的问题上没有“堵”,反而遵从我的意思,这一点经常让我无法接受。(莎士比亚)。

妈妈是中学老师,对孩子的管教总是很严格,亲戚邻居都想把自己的孩子托付给我妈妈。(威廉莎士比亚、哈姆雷特、家人)小时候看《飘》的时候,贝娅特丽丝塔尔顿有一句治家的格言:“要救赎他们,但不能挫他们的锐气。”我一直认为塔尔顿夫人的这番惩戒话和子女的心情更适合描述母亲的教育理念。(威廉莎士比亚、哈姆雷特、家人)妈妈的教育理念是:一个孩子在行为习惯刚发展的时候养成了坏习惯,要用严格的手段管教。因为只有用这种方式才能给人留下足够深刻的印象。只有在这个阶段知道不能偷,才能知道不能说谎,所以在下一阶段努力学习,每天提高。但是,孩子长大一点后,只要不发生特别严重的道德腐败,就不需要过分严格地管教。只要给孩子足够的信任和空间,让他改正自己的错误就行了。我一直认为我的成长得益于妈妈这种阶段性的教育方式,但问题是我想家的问题什么时候来的。(威廉莎士比亚,哈姆雷特,我的家人)为什么没有看到妈妈帮我克服这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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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围的人其实是并不觉得我有想家病的。我并没有每天给家里打电话的习惯,每次开学都仿佛来了学校就乐不思蜀了一样,似乎从来也没有想到跟父母多说两句话;在家里也是一样,从来不黏着父母,一直安安静静地呆在自己的房间里不愿意出去,听着爸爸妈妈的脚步声在客厅里来来回回。但是只有我自己知道,我最想家的时候不是在离开家之后,而是在离家之前,仿佛一想到要离开家,离开熟悉的气味和父母,所有的紧张和未知的恐惧就攫住了自己,接着就是吧嗒吧嗒地掉眼泪。

直到今天我才知道,我这一系列反应都是小时候留下来的不可磨灭的童年记忆。我离开家、来到学校,就仿佛小时候离开妈妈身边来到村里的保姆或者奶奶家一样,已经习惯了在别人家里安分守己、习惯了不哭着要妈妈——因为哭也没用。但是与这种习惯同时而来的,是那段近乎留守儿童一样的日子给自己留下的阴影。在一个陌生的地方近乎理智地不去多想父母且听话乖巧,未尝不是寄养生活留下的后遗症。

虽然这种生活在我的记忆稳定下来——也还不到三岁——之前,几乎就已经结束了;但是它却在我的记忆里留下了不可磨灭的阴影。

也是因为这一次妈妈的讲述,我才知道,妈妈并不是没有把我的想家病当回事儿。正相反,妈妈知道我的想家病并不能通过泛泛的安抚就翻页带过、只有不断地通过回家来排解,所以她对我所有的毛病都零容忍,唯独对我想家的毛病给予了最大的包容。

妈妈继续跟表姐讲着,而我在一边抽搭着静静地坐着听。

我的眼泪三分是为了童年阴影刻在骨子里的记忆,三分是因为“原来这些妈妈都知道”的心理满足所带来的孩子的委屈;而剩下的四分,则是因为想到妈妈对于我的童年阴影都了解、甚至都能想象到,那妈妈知道自己的孩子这么难过,心里该有多痛苦。想到这些我就忍不住哭。

妈妈说:“你看你妹妹一直都很听话,对吧?她一直怕我们不要她。你想想,她小时候,我和你姨父都忙,她一个人在保姆(其实是一位兼着照顾孩子的阿婆)家。你说那保姆看孩子的时候,可不经常跟孩子说‘你别调皮啊,调皮捣蛋你妈妈不要你了’。”

妈妈说:“你妹妹三岁的时候我调动工作,过段时间站稳脚跟就把她接回去了。她回去的时候看着路边工地上有吊车就害怕。后来我发现是孩子她奶奶跟她说‘你妈妈被调走了’,她小,就一直以为她的妈妈是被这种大吊车吊着走了。”

我在一边掉着眼泪笑,一笑笑出一个鼻涕泡。

妈妈说:“我那次回去看她,她跟我说:‘妈妈,我去你家住两天吧?’

妈妈毕竟是老师,又帮许多亲戚家管过孩子,这一句话出来,把一个小孩子委屈隐忍又小心谨慎的声音学得极像,差点把似有若无的哭腔都模仿了出来。

表姐手一抖,在我的胳膊上搓了搓,不知道是要给她的指尖取取暖还是怕我冷。

“你想想那个小孩子,虽然是在自己奶奶家,但是她大伯家跟她奶奶住一起,她跟老大家那两个姐姐打起来了,别人家父母都在旁边,她奶奶也不向着她。对吧?就是没打架,她整天看着别人都有爸爸妈妈,自己心里肯定不好受。……我当时想快点接你妹妹回去,倒不是很怕她放养出什么坏习惯,就因为她说那句,‘妈妈,我去你家住两天吧?’”

妈妈的这句话像刀子一样扎在心口。我不太能够想象一个年轻的母亲,长久地没有见到自己寄养在别人家的女儿,一路上急匆匆地赶过来、满脑子想的都是孩子最近过的好不好,却看到孩子孤孤单单地站在自己面前,瑟缩而小心地问自己:“我能不能去你家住呀?”

我也不敢想象,以妈妈年轻时那样丰富的联想能力,看着这一幕,脑子里会发疯一样地联想出自己家孩子怎样的遭遇,她的心里会有多痛苦。

我竭力地想从记忆里搜索出点什么来,告诉妈妈,我其实没有受过什么委屈,只是不小心说跑了一句话而已。但是我什么都想不起来了。就像我前面说的,这些事情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了。我那段时间的经历,跟我的童年阴影的根源一样模糊不可考。我没法抓住什么有力的证据来劝妈妈不要伤心,我连自己都说服不了。我能想起来的只有哭。

我想起后来,我被接回去之后,妈妈一直都很尊重我的决定。

我三岁的时候,是自己选的幼儿园,我指着那个有红房子顶的建筑说,我要这家幼儿园。妈妈说:“你想好,这家幼儿园离着妈妈的工作单位很远,你要是想到这里来上学,那你就要每天很早起床,我在早自习之前把你送过来。你要是坚持不下来,就只能回老家让你奶奶带着你了。”我点点头说:“好,那我每天都早起。”

妈妈后来在跟前来询问如何教育孩子的亲戚们说起这件事的时候,所要提炼的观点无非是家长要尊重孩子的想法,同时也要让孩子考虑清楚选择的后果、学会对自己的选择负责。但是自从知道了我的想家病的由来之后,我再想起这个故事,总是忍不住为了当时的妈妈感到克制不了的心酸。妈妈看着自己刚接回来的孩子在得到“要么天天早起、要么回老家跟着奶奶”这两个选项之后,居然想也没想地选择了第一个,联想起孩子之前在老家的时候自己没有亲眼看到的经历,那时候那个一脸鼓励的表情说着“好,那就听你的”的母亲内心会有多难过啊。

我又想起来,大概在我六七岁的时候,有过两次在姥姥家哭闹的经历。那些印象漫漶的很了,而周围人听到之后都不太相信“这么老实听话的孩子怎么会哭闹呢”。

那已经是我回到家里很久之后,久得不知道是因为年龄太小还是时间太长,我已经快忘了小时候离开妈妈的感觉了。妈妈带着我在姥姥家玩了一天,到了傍晚要坐车回去的时候,舅妈打电话来说她要带着小弟弟来住两天,还说给我买了好吃的。我在电话这头高高兴兴地答应说留下来,临了还挥着手跟妈妈说再见。然而就在我听着妈妈的脚步声即将拐过院子外的道路口的时候,我突然猛一个机灵。从炕上跳下来,“妈妈妈妈”地哭着追了出去。而第二次,我被送到姥姥家一个晚上。不知道老人说了什么,我突然失去理智地在炕上发疯一样地摔打,竟然把一个极其沉重的玉片枕头扔到后墙上摔个稀碎。

放到其他情况下,出尔反尔不守信用,妈妈一定会批评的;在长辈面前乱发脾气不讲道理,也是要挨打的。只有这两次,在我的印象里,妈妈什么都没有说。

我慢慢地了解了妈妈的考量。如果说在这之前,我对于妈妈教育孩子的认知,无外乎以上几点:以身作则,尊重孩子的选择,培养责任意识,在孩子的教育阶段中先紧后松、以严格的手段确立基本准则、而以引导的方式让孩子自己成长。——然而这所有的一切都是针对孩子成长过程中的“孩子本身”而言的。孩子的天性或者后天的习得中,自己会出现这样那样的问题,父母无外乎根据上面的原则随机应变张弛有度加以教导。

唯独孩子的童年阴影,不适用于以上的原则。

它不是孩子的错误,不能单纯地用大棒或枣子乃至鸡汤从孩子身上来解决。更多情况下,它是初涉人世的孩子和初为父母的家长在一起成长的经历中共同的伤疤。

一个孩子一旦有了童年阴影,那么无论这个孩子长到多大的年纪,当他/她面对这个阴影的时候,他/她依旧是阴影产生时的那个年龄。帮助他/她走出阴影,不能按照这个人现在的生理或一般状况下的心理年龄,而要按照一个小孩子的心理状况去排解。

这一点,妈妈也明白。

她知道,并不是我在青春期之后离家上学才产生了想家的毛病,而是一个孩子从小一直乖乖地没有表露出来对家的渴望、长大了却突然被又一次离开家激发出了想家的情感。

她安抚的不是一个二十岁的大学生,而是一个两岁多点的、长时间没有见到妈妈的、站在门口怯生生地问她“妈妈我能不能去你家跟你住在一起”的小女孩。

妈妈跟表姐的这场谈话,最后是这样结尾的:

“你是你爸妈的第一个孩子,你小时候,正是你爸妈创业最艰难的时候。所以他们那段时间肯定是在不断地打架、争吵。因为他们的压力需要宣泄。人生哪有那么多两全其美?他们宣泄,你害怕;他们不宣泄,早早就憋出病来甚至离婚了。他们创业有压力,你跟着他们一起承担,结果有了童年阴影;可是他们要是没有这样的创业压力,大概就不能为你提供一个安稳的成长环境了。——人生哪有那么多两全其美。无论当时做了什么选择,现在肯定都会有这样那样的后遗症需要你和你父母一起来面对。”

这不是孩子自己犯的错误,因此不能强力地去修正它;然而它留下的创伤和疤痕,却要子女和父母一起去面对、去弥补。

万幸的是,妈妈明白这一点。这么多年她一直在不声不响地安抚着我那隐隐然作痛的想家的心理创伤,并且在跟其他父母交流教育经验的时候,总是有选择地提起当年的事情,并且告诉我,她对于那段她和爸爸白手起家的经历中、我用自己的早熟懂事所承担和牺牲的那一部分,报以多么大的肯定和鼓励。

而这些并没有白做。

当今天的我,终于弄明白了自己想家的由来,并且联想起了自己三岁前记忆还不稳定的时期那些尘封模糊的然而显然锥心刻骨的孤独记忆时,除了不可避免的因为自己的痛苦和心酸,更多的会站在父母的角度考虑,并会想到自己当初留下阴影的经历,除了给自己带来持续的恋家的毛病之外,对于自己的成长却有着另一方面的积极意义。乃至可以像讲述英雄的故事一样,讲起当年三十岁的父母和三岁的自己,是怎样一起为今天的样子做了或许并不完全能由自己决定的努力和夹杂痛苦的牺牲。

讲到我的这位表姐。我记得她新婚后不久,我放假回家。她会特意开车来找我出去聊天,带我去找喝饮料的地方。我们坐在一家咖啡厅里,她说要问我怎么教育孩子和成长的问题。我一想到自己居然坐在茶桌上,面前摆着带杯垫的杯子,可以把妈妈怎么教育我的经验拿来像大人一样分享,不由得感到一种小孩子骤然长大的自我膨胀和飘飘欲仙。

她坐在一盏小吊灯下,问我:“你说,怎么才能教好一个孩子呢?”

我当时的话是:“尊重他/她吧。”

“怎么说?”

“就是,孩子有什么选择,只要没有原则性的问题,都可以加以考虑。同时要告诉孩子可能会有的后果,告诉他/她你们会按照这个选择,但是责任要由做出选择的人来承担。比方说我小时候选幼儿园……”

我接着就跟她讲了我小时候挑幼儿园、并且愿意承担“以后天天早起陪着妈妈赶场子”的后果的故事。

当时讲故事的时候,我俩都完全没有想到三年后会再次提起这个话题。

也没有想到,其实在多少年前,我和表姐、甚至两个家庭都经历了一样的事情。两对年轻的白手起家的父母,两个或在父母的争吵中瑟缩、或孤单地留守的小孩子;六个人、父母和子女,都在用自己的牺牲和此后埋藏的痛苦的影子,来参与一个年轻的家庭痛苦而茁壮的成长过程。

区别可能是,这段痛苦的经历,对于已经成人多年的父母来说只是已经成熟的心理压力可以承受的范围内的一次极限挑战,对于尚未定型的孩子来说,却有可能是此后一生都需要克服的阴影。

幸运的是,我的妈妈一直了解并在试图疏解;而我的表姐也在慎之又慎,力图把自己所有经历的痛苦坚决地阻止在自己孩子的成长过程之外。

如果表姐再来跟我谈起这个话题的话,我大概会跟她说,理想的状态当然是父母多陪着孩子,一起心平气和地快乐成长。但是父母总有许多无可奈何。如果这样的话,那就鼓励孩子跟父母一起为这个家做出牺牲、一起面对家庭成长的痛苦、一起承担责任吧。

毕竟,人生哪有两全其美呢。任哪个孩子都不可能没有伤疤。与其全家人一起畏缩地躲避痛苦,不如在其中鼓励彼此成长。

至于之后的阴影,那又是之后父母和孩子要一起面对的另一个挑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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