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东方文理研修学院 涉嫌诈骗，南京应用技术学校校长被抓！资质作假，毕业无学籍

5月22日，南京市政府发布通报，南京东方文理研修学院董事长王中平、南京市应用技术学校校长张璟，因在办学过程中涉嫌诈骗犯罪被公安机关依法刑事拘留。

听到这个消息，学生和家长们拍手称快。南京市应用技术学校护理系15级学生杨梅说，“这是我今年听到的最好的消息，没有之一。”张凯在朋友圈写道，“正义或许会迟到，但永不缺席，我爱我的祖国。”

此时距离南京市应用技术学校虚假招生风波已过去一个月。这一个月里，他们手足无措，忧心忡忡，期待有人来把他们遭受冲击的人生轨道扭入正轨。官方通报称，目前，由南京市、江宁区以及省教育、人社部门组成的联合工作组已正式进驻南京市江宁区将军大道666号校区，同时成立应天职业技术学院、南京市应用技术学校、南京东方文理研修学院联合党委，全面负责学校的教育教学和日常管理工作。

4月24日至5月8日，南京市应用技术学校虚假招生风波震荡迭起，引发全社会对职业教育环境和被害学生的担忧。

这个没有大专和相关专业资质的民办职业学校，数年来以“高级军护”、“到多家部队医院实习”、“包分配包就业”为旗号，大肆宣传，招揽生源。期间，其背后的资本集团下属的多个职业学院发生多起丑闻并遭曝光，但在“变换马甲”的戏法之下，这几个学校仍旧维持着巨大的虚假招生系统。

4月26日，学校强迫学生转专业并承认没有开设护理专业资格，让积累已久的矛盾彻底激化。江苏省、南京市相关部门迅速出台“转校转专业”安置方案，避免了受害学生利益的恶化。教育部也迅速回应，要求各地清查并严打职业教育虚假招生现象。

4月30日，409名家长接到政府通知，教育部开通报名通道，迅速启动“转校转专业”安置工作程序。

然而沉浮在这一系列灾难之下的家庭和孩子，却不得不用青春年华，换来一段对社会险恶的经验认知。

24日，400多个家长从江苏各地来到了位于南京的学校。孩子们口中模糊的表达，在校领导那里成了板上钉钉的事。在南应教三二楼会议室里，校长对100多名家长明确说，“学校没有开办护理专业的资质，没有这个专业。”

但2016年夏天，从招生宣传、通知书到报名、就学协议，红口白牙白纸黑字里都说的是护理。家长们觉得，自己被彻底骗了。家长和学生的质问如雨点落下，校方给出的解决方案是：南应16级护理系学生必须转入南京应天技术学校，专业从护理改为“旅游管理”、“幼儿发展与健康管理”或“老年服务与管理”。

南京应用技术学校官方网站，其中充斥着大量虚假、非法宣传内容。校方表示只有这一条路可走，并拿出关于新学校、新专业的4份相关协议。家长们不再信任，径直拒绝。24日下午，家长们找到江宁区信访局，无果。在这期间，有人开始在教育系统查询学籍，发现查不到自己的学籍。随后，从班主任发来的一个技工院校毕业证书查询系统中，许多孩子发现，自己的专业变成了“家政服务”。这更让他们气愤：原来学了3年的护理专业竟是假的！而第二天再次查询时，却又查不到了，“我们连学籍都没有。”

25日，家长们和一部分孩子到南京市信访办、江苏省教育厅、人社厅、信访办等部门申诉。最后，省信访办的一位领导深情地表示，这是“头等大事”、“火烧眉毛十万火急”的事情，将立即成立工作组解决400多学生的安置和未来学习问题，他还承诺，最迟第二天下午，会到学校解决此事。

然而26日，几百名家长巴巴地盼望，从上午等到下午4点，也没等到省领导来。26日是星期五。下午4点多，一辆载着学校老师的大巴车正要驶出校门，家长和学生将其拦住。“不给我们解决问题，老师们就要走？我们家长在这里三天了，还要工作，明天星期天，我们怎么办？”

僵持之时，不知何时进入校园的几百名特勤与学生发生了推挤摩擦，进而与部分家长发生了冲突。不少视频记录，一些家长和学生被抓进车里带走。当天晚上，学校附近的宾馆接到通知，一律不接待学生家长。而在晚上10点之后，因为“保安进女生寝室收手机”的传言，校园内发生冲突。

根据27日南京市人社局发布的情况通报，26日深夜发生个别校外闲散人员及以往被开除学籍人员借机潜入校园，挑头并煽动闹事，与本事件无关，公安部门已采取果断措施进行了控制。并称已提供了5个学校的转校转专业方案，妥善安置受害学生。

但据每日人物后来报道确认，26日午夜，“收手机”的消息来源于一个陌生的ID，由此引发本已神经紧张的学生的恐慌，男生想冲出寝室“保护女生”，造成混乱。事实上当晚也没有人的手机被收走。同时，一名学生确认，当天和他一起被带走的五六个人都是学校学生，他都认识，“不可能有校外人员”，“这就是学校的一场阴谋。男生逞英雄，凑热闹，结果让学校抓住了把柄，在网上抹黑我们。”

27日，南应通知全校学生放假，5月5日开学。但私下里，各个班级又通知开学日期为5月8日。

5月1日，400多名家长面临选择，大部分人选择了接受政府提供的转校转专业，即第一种方案。

包分配的“军护”专业

当年，蒋雪的女儿李雯雯差几分没考上高中，蒋雪原本打算给女儿报一个当地的中专，但被招生老师的一番话说得心动了。这个招生老师，还是她哥哥的战友。几个朋友带着孩子一起来南京看，都觉得不错，一起把孩子送到了南应。

“说的‘军护’，包分配、包就业，承诺得很好。”蒋雪没有奢望女儿一定能当上军队医院的护士，她只希望女儿拿个护士证就好。“就业分不分配无所谓，有全国统招的护士证，查得到，出去就业就容易。”

在各种学校的宣传资料上，南应都声称自己招收的是“高级军护”专业。他们声称，“在校期间参加江苏陆军预备役部队，统一部队着装，实行准军事化管理”，“学院投入数百万元建成了模拟护士站、手术室、准备室、急救室、普通病房、重症病房、标本实验室、护理实训室等专用教室以及教学、实训所需的各种设施设备、人体器官标本”，还说本专业学生会被安排“到部队医院实习、就业。实习、就业以南京军区、东部沿海地区部队医院为主。”

南应官网“高级军护”专业介绍，强调“到部队医院实习、就业”等。

南应规定，高级军护专业初中起点学制为五年模式，高中起点学制为三年，均包含实习，最终大专毕业。学生最后会拿到毕业证、职业资格证、技术证书，“确保学生就业”。

2016年10月，南应与学生和家长签订的《培养就业协议书》。

南应还称，学校与解放军八一医院、八六医院、105医院、117医院、454医院、四五医院等90家医院达成用人选人协议，“让学生在校期间只需学好专业技能，无需考虑后顾之忧。”

这些宣传吸引了大量家庭。原本300个名额的计划，实际招收了400多人。这些材料不仅印在招生材料上，还被招收宣传人员和学校老师着重强调、满口保证。关于“高级军护”、“航空服务”、“城市轨道运输与管理”、“轮舶驾驶与轮机”等十多个专业的介绍，至今还挂在南应的官网上，并在2019年的各地招生宣传中继续使用。

“当时想的，女孩子嘛，学一个专科，将来好就业。工作稳定一点，生活好一点，不像我们大人，生活东奔西跑的。”蒋雪在宝应县打工，丈夫是水电工，到处跑外地打工。

然而，凤凰网等诸多媒体向相关军队医院求证，多家医院均否认与南应有合作协议。事实上，南应涉嫌虚假招生的情况，近几年几乎每年都遭媒体曝光，2018年，15级的一拨家长找来申诉，但人少不成声势，不了了之。

2016年7月，南京电视台18频道《标点》节目记者暗访招生现场，同样强调“护理专业与许多部队医院签订了就业协议”，记者离开后致电解放军八一医院、454医院等相关负责人，对方明确表示，“从未接收过该校学生过来实习，更不可能有毕业生输送到我们医院就业，之所以这么宣传，可能是校方打着医院的旗号想多揽学生。”

记者询问没有资质如何授予大专文凭时，对方回答“与河北的学校合作，对接别的学校的大专。”事后，南应主管部门南京市人社局承诺将严厉查处。

宿迁人李武是退伍军人，曾在南京当兵五年。2016年，他也被南应的“军护”宣传吸引，“去看宿舍，好多房子，学校操场很大，规模不错。”他想的很美好，军护专业，拿到护士证，到时候找点战友关系，能进454、117、八一这种医院，那将是多么美好的前途……

周怀民在溧阳做餐饮生意，常和旅游公司打交道。2016年，他在当地的一所中专给女儿周丽娟报了旅游管理专业，学费一年1100。但随后，他听从了两位在南京鼓楼医院做医生、护士的亲人的劝导，打算让女儿学护理。几个亲戚轮番考察了几天，比起常州的一个卫校，南应的“环境、教学设施、宣传各方面，相当到位，承诺得信誓旦旦，让你觉得无可挑剔。”连很多孩子一进校园，也被校园环境吸引了。

南京应用技术学校一景。较好的校园环境对学生和家长形成吸引力。

根据27日南京市人社局发布的情况通报，南京应用技术学校是由江苏省人社厅批准成立、南京市人社局管理的“民办非营利性技工学校”，2015年，南应租用了南京东方文理专修学院校舍。

“2018年5月，应天职业技术学院经江苏省教育厅批准进入该校园办学。据核实，南京东方文理专修学院负责人同时也兼任应天职业技术学院党委负责人，并负责其招收的学生管理。”

南京市江宁区将军大道666-6号，曾经是江宁区文理路6号。同一个校园，却先后拥有几个名字。2015级护理专业的张凯入学时，被南京城市交通运输学校录取，校门却挂着东方文理的牌子，“当时校园里有东方文理、城市交通运输、南京信息工程大学三个学校的学生一起上课。”

2015年10月，江苏城市频道暗访曝光，南京城市交通运输学校在食堂四楼里开起KTV，招揽在校女生做“三陪”，并提供特殊服务。坐台女学生均系犯错后交给保卫科科长，被交易给KTV老板吴某，并发展其他女同学。

资料显示，这一占地530余亩的校园产权、管理权均属于东方文理专修学院。因为KTV事件，2016年，城市交通运输学院变成了“南京应用技术学校”，学校地址也从文理路6号改为将军大道666-6号。张凯说，“老师辩解说，改成‘应用技术’，能凸显我们重应用、包就业的特点。”

媒体报道2018年，江苏中宁教育集团董事长视察南京应用技术学校军训汇报表演。

技术职业学校变换名字，合作办学、租用校园非常常见，东方文理研修学校同样如此。如今在南京一家小学当老师的郑玉，早在2011年大二暑假时，就曾兼职为东方文理研修学院做电话招生员。

“他们当时租用的河海大学的一个校区。学校有好几个招生小组，每个小组有个带头大哥，各自在58同城上招聘话务员。”郑玉回忆，各招生组之间有竞争，当时她的组长朱小龙手下带着20多个大学生，每招一个学生都有1000元的提成，话务员可以拿到200。“他们买到了全省在某个分数段所有学生的名单，包括住址和父母电话，我们每天不间断打电话宣传，吸引家长来看学校。”但许多宣传内容都涉嫌夸大和虚假。一个月后，她和几个朋友向报社举报，但门卫严密，记者未能进入。由于校长担心出事，他们借机成功脱身，离开了那份兼职。

创办于2003年的南应与东方文理研修学校、应天职业技术学校，同属江苏中宁教育集团。中宁教育集团成立于2007年，自称江苏最具影响力的教育机构，主要涉及幼儿教育、职业教育、高等教育和企业培训等领域。南应校长名义上是张璟，实际控制人则是中宁教育集团董事长王中平。南京城市交通运输学校KTV事件时的校长则是董事会秘书王海平。

“我感觉在这个学校学不下去，也很不安全。”李雯雯的感受是如今大多数职业技术学校学生的缩影。成绩不如别人，技校学生们只能把眼光放低。他们最直接的诉求，就是希望拿到一纸专科文凭，毕业后找到一份工作。但技职学生们面对的，多是低劣的学习环境。

李雯雯说，在南应老师上课只在上面讲自己的，不管学生是否听课，讲完就走。许多老师是外聘的，每天大巴接送；还有部分老师，是南应毕业直接留校的。“上次开会家长问校长，老师有没有教师资格证？校长说，我们的老师都是医院退休的护士，这种老师不需要教师资格证。”

多位“护理系”学生告诉《凤凰周刊》，近三年里，他们的课程也是内科、外科、儿科、妇产科等专业课，但老师讲课水平普遍“一般”，她们学到的，也仅是一些基础知识。老师曾带她们到实验室面对医学人体模型做模拟操作，但总共只有两节课。这种情况下，学生对所学知识也心里没底。

周丽娟当初的兴趣并不在护理，上到第二年，她曾想退学。“学校每年都会有人来闹事的，网上也有很多不好听的说法。”周怀民事后后悔，“女儿跟我说过，学校风气不好，在这里就是虚度光阴。而我想的是，花了这么多钱让你去读，总觉得孩子是找借口不想学，所以一直没在意”

周丽娟还透露，她的班主任曾对全班同学说，“以后走上社会，要学会给领导输送利益，这是情商的表现。”从那以后，班上大部分人一过什么节日，就会主动给班主任发红包，送礼物。红包小的十几块，大的七八十、百十块。因为这点，周丽娟不喜欢班主任，一直想离开这里。吴雨萌说，班主任让班长报告不规矩的学生，有时候还把同学手机收走。

平时，老师还会配合学校，有规划地随意收费。蒋雪说，除了专业课外，学校会开设育婴师、普通话、计算机等课程，每门课都额外收费800元。“我们都义无反顾地交钱，特别相信他。”由于第一年开设育婴师学生较多，第二年，该门课就变成初级、中级、高级三级，加倍收费。一位学生在贴吧里抱怨，“两套衣服就收1400。这就是个不断让学生去骗家长钱的学校。”

学校的各种培训也莫名其妙。今年4月，周丽娟和同学们交钱去河北一个山庄待了一个月，说是考按摩师的证，但为什么要考，不得而知。李雯雯班上为此每人交了1000元，准备去湖北培训。没过两天便发生了转专业的事。

周丽娟提到，有几次班主任直接骂同学，“你这么没用，到社会上没人要你，你就是个猪。”很多时候，她听出老师语气中对学生的歧视，心里感到难受。

学护理是吴雨萌自己的选择，妈妈王霞一直支持她。王霞在淮安涟水县的一个小学门口开文具店，收入并不高。23日，她听到女儿征求转专业的意见，女儿转达班主任的原话，“这个护理特别难学，很辛苦的，你们成绩都不好，考不上的，转专业是为你们好。”第二天她问班主任黄海梅，“学了3年，为什么要签这个？”黄海梅一脸鄙夷地反问，“那你女儿考得上吗？”王霞愤怒，“你们当时招的时候，是怎么跟我讲的？你当时要跟我说考不上，我也不会来你这个学校，一年花那么多钱。”

这笔账很容易算清。一年学费加住宿费约15000，加上生活费、服装费、培训费等，3年来，几乎每个孩子的花费都在10万元左右。“花钱就不谈，三年，小孩的青春浪费了，这个我们所有家长都不同意。”王霞说。

由于南应校址变动不定，现有学生很少有学长学姐们的就业信息。但14级的一名学生透露，他没有获得大专证和护士证，中专证也由属于安徽淮北卫生学校。2015级的李东所学城铁专业也没有好结果，2017年他和同学们被分配给北京恒安卫士保安公司，随后被分到不同城市的地铁做安检保卫实习，拿着1000至2000不等的工资。2018年春节前，李东和同学们纷纷辞职。一年多来，他都在家跟父亲学开车。

多名学生透露，此前，学校老师多次透露，适当时候，他们将到河北沧州的一家卫校参加对口单招，从那所学校获得大专文凭，并考取护士证。4月25日，这一说法部分得到了校领导的印证。“说是到河北沧州的几个卫校实习，在那边考证，直接能过。还要把户口迁过去，不迁得交2000块操作费。”李雯雯说，“听说今年管得严，一个学生要17000块钱，学校可能嫌贵，跟河北学校谈崩了，就让我们转专业。”

南应的一位彭主任说，由于教育政策的变动，过去 护理专业和外省学校合作的路子突然走不通了。

一位从卫校考取护士证已经多年的护士告诉《凤凰周刊》，这种“合作办学”的模式在职校领域非常普遍。而目前，15、17、18级的护理系学生和家长们，则开始焦躁起来。“通报说，学校教学秩序正常。这学校还不问责，还不取缔？要继续办下去？”看到“高级军护”的招生信息还挂在南应的官网和百度搜索的大小网站上，周怀民担心南应将危害更多的孩子。“我们不能终止，要保留起诉的权利。”

虚假宣传的“高级军护”专业，至今仍挂在南应官网和百度大大小小的招生网址上。

五一假期期间，南京市相关部门迅速着手处理此事。4月30日，400多位学生的家长均收到不同基层部门的电话和短信，通知教育部为此次被骗的学生开辟“换学校、换专业”绿色通道，敦促家长于5月1日到学校办理择校、择专业程序。

5月1日，大部分家长到南京选定了学校和专业；5月3日上午8点半到下午5点半之间，学生本人采集图像、网上报名；5月5日，学生体检。5月7日傍晚，南京市政府新闻办发布通报称，“409名学生中已有405名办理有关手续，学生及家长对解决方案表示理解和接受。”

《凤凰周刊》记者看到，校方与家长之间的协议书包含两种方案。第一种方案，接受政府提供的接收学校和专业，包含南京机电职业技术学院、南京城市职业学院、钟山职业技术学院、正德职业技术学院、金肯职业技术学院5个学校共22个专业的选项，同时校方补助家长12000元。第二种方案，家长自己选择其他民办高职院校或退学，校方补助19500元。

按照说明，接受政府提供的学校的，再上3年大专，即有望获得大专文凭。再加上已经读完的3年，这个文凭将耗费整整6年时间。

然而对于家长和学生而言，这份方案仍是4月27日的旧方案，而它最大的问题是，没有护理专业。“没有护理系，孩子前三年学的白费了。”蒋雪说。

南京市为南应16级护理专业学生提供的转校转专业选项。5校22专业，没有护理。

周怀民为女儿选了南京机电技术学院的移动商务，李武给女儿选了南京城市职业学院的老年服务与管理……但在群里，几乎所有家长都表达着同一个意思：“这是被逼无奈，没有办法的办法。不然还能怎么办，孩子还么小，学籍也没有，转到别的学校也转不成。”

可是王霞拒绝了。她心里窝着气，“我们现在打算退学了。我们什么都没签。”女儿吴雨萌也感到失望。“这对我影响肯定很大。以前我想安安稳稳做个护士，现在这样是浪费了我的时间，我现在都那么大了，肯定都不能上学学习了。我以前的初中的同学，大多数都上高中，今年马上就高考了……我能不能工作都还不知道。”

“南应事件”在10天之内激发起舆论对于职业技术教育发展乱象的强烈关注。5月8日，教育部应时举行发布会，介绍高职“扩招百万”专项工作情况和《高职扩招专项工作实施方案》主要内容。会上，教育部职业教育与成人教育司司长王继平积极表态，称将严厉打击虚假宣传的招生行为，并于近期出台了《中等职业学校资质审查制度》，促进招生资质的透明化。为了保护学生，王继平说，最近，教育部已要求各地全面清理清查欺骗性招生的问题。“不管是哪一种学校、哪里的学校，不管公办还是民办的，不管哪个系统办的、管的，只要是教育的，我们都要管。”

但这一监管措施，对于毛金霞母女，似乎已经来不及了。出生于淮安涟水农村的朱梦雪，因为地方规定，8岁才上小学一年级，三年级从村里转到县城小学后，被要求留级一年。朱梦雪的表姐杨紫多年前就在山东考到了护士证，在县医院工作。毛金霞说，女儿从小看见姐姐穿着护士服进进出出，就心生向往，立志将来当护士。

2016年，她们原本打算在当地卫校上学，但很快被南应招生人员的说辞吸引了。“一个人穿上军装是多么潇洒，我们看人穿上军装，真的是很荣耀的事情。他们说是军护，3+2，5年，大专文凭，跟部队对口的，最后到部队医院实习，在部队医院上班……”

毛金霞对子女期望甚高。“我们虽然是农村人，但是再苦再累，我们也愿意给孩子创造条件。” 她平时照顾小儿子，家里还有公公，丈夫干水电工，养活一家五口。“因为我没有念过书，所以我知道一个没有念过书的人的痛苦。所以学费再高，也要让孩子去学。”

全家人都呵护着朱梦雪的护士梦。周怀民说，南应名义上是半军事化管理，放假却很积极。寒暑假比别的学校长。“别的学校7月放暑假，南应6月初就放了。一个暑假将近3个月。”毛金霞充分利用这些时间，2017、2018年两个暑假，托关系把女儿送到县医院实习。“就是让她提前到医院适应，学习吊水、打针，照顾病人。”连表姐也督促朱梦雪，“小妹，护理你可得认真啊，因为我们每次都要考试，隔段时间就考。”她还把做了笔记的教材拿给朱梦雪。毛金霞说，“但是我们没想到，三年以后才知道，他们是欺骗了我们。”

5月1号来到南京，毛金霞看到选项里没有护理，不甘心。她恳求政府负责人，“当初我们想，南京是大城市，教育一定好。现在南京的学校没有护理了，能不能给我们前三年的学籍，安排到下面小城市的卫校，让我们继续读护理专业？”但她没能如愿。这几天，她总是向人哭诉。

“作为一个农村人，我真的从来想都没想过。一个教育孩子的地方……竟然能欺骗、虚假。”毛金霞像祥林嫂一样不断重复这些话。她说，女儿已经20岁，年纪大了，不能再重新学别的专业。

“她是真的喜欢护理。”毛金霞说，有两次跟南应老师打电话，老师都说女儿学的不错，上课认真做笔记。但这几天来，她心情郁闷，一直窝在家里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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