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火热,所以苍凉
——邓康延《歌词独白》序
康延爱唱歌,唱得也好,不是职业歌手登台献艺的那种好,是围炉酒酣兴之所至的那种好,真情流露,带一点苍凉味儿。读这本《歌词独白》,我才知他还写了这么多歌词,也是真情流露,带一点苍凉味儿。我一边读,一边想着他这些年走过的路。
我和康延相识于上世纪九十年代,至今已二十多年。当时他在深圳办杂志,开始是《深圳青年》,后来创办和主编《凤凰周刊》,常向我约稿。再后来,忽然听说他辞了职,自筹资金拍纪录片了。十几年来,他坚持在这条路上跋涉,成果颇丰,但也备尝艰辛。对于他的“改行”,我曾略感惊讶,现在觉得有些看懂他的心路轨迹了。
一个人的道路,仿佛冥冥中有所预定。性格决定命运,按照我的理解,这个性格不是心理学意义上的内向或外向,沉潜或开朗,而是指一个人整体的精神禀赋。你也可以说,是一个人的灵魂密码,这密码在某个机缘下会破译,成为行路的指南和命运的说明。
康延生长在西安,秦地淳朴浑厚的民风给他的性格打了底色。西安是唐代的古都,自幼浸染于唐诗,又给他的性格增添了浪漫豪放的基调。这两个因素交融,他的浪漫是淳朴的,毫不矫情,他的浑厚是豪放的,绝不保守。一个有这样性格的人,移民到了中国最开放的城市深圳,应该和可以干一番怎样的事业呢?
据我所知,康延开始拍纪录片,是因为受远征军事迹的感动,要给为国捐躯的无名烈士立传。接下来的事情,他在本书中多次提到一个情节。在腾冲国殇墓园拍摄《发现少校》时,他在近旁市场偶然买到了几册民国老课本,编纂者为蔡元培、王云五等学者,拍摄《先生》的设想油然而生,先后完成了二十集。康延自己相信,这个拍摄创意是远征军冥冥中给他的馈赠。我的解释是,他原本就是一个热血沸腾的人,有英雄情怀,而在他眼里,无论英勇战死疆场的将士,还是坚持学术独立的先生,都是为正义而战的英雄。所以,是他心中的良知替他找到了远征军,也找到了民国先生。
读这本歌词集,我同样感受了康延的淳厚和豪放。“播下了风花雪月,长出了爱恨情仇”,“慨然一声叹,四海本无疆”,“悬崖勒马的是将,悬崖不勒马的是王”,这些句子写得何等有力量。“来了就是深圳人”,深圳城市主题歌的这句歌词耳熟能详,原来也是出自康延笔下,西北人的豪放霎时转化成了深圳人的开放。然而,“千军万马千娇百媚,终是一派沉寂,万物皆空”,终归脱不了悲凉的调子。纵使相信“没有留不住的历史,没有挡得住的未来”,先生一定会回来,在这信心里面,我觉得仍是期望的因素居多。
合上这本书,我想用一句话总结我的感想:康延有一颗火热的心,所以唱出了苍凉的歌。
周国平
2019年6月24日
11月3日,在坪山图书馆的精品阅读项目“大家书房”会客厅中,周国平老师邀请深圳资深文化人、知名媒体人邓康延分享自己在作曲中的心路历程。
小编节选了对谈内容的精华部分,大家或许可以从中感受到我们这个时代少有的家国情怀。
周国平:《凤凰周刊》是你创刊的,你也是主编,突然又下海去搞影视了,跟我们聊聊后来的事吧。
邓康延:我最早开始写歌词是郑凯南邀请我给《日出》写,我一开始是婉言谢绝的。虽然那会我写过诗,但歌词和诗还是很大差别的。如果是给陌生的剧写,那也还好写些,《日出》大家都很熟悉。结果后来有次聚会喝酒,喝完就答应了。她说给我一个星期的时间,结果到第六天了,她问我写哪了,没办法当天晚上我只能硬着头皮写,还是写不出来。大约凌晨一两点的时候,突然就冒出来了:“种下了风花雪月,结出了爱恨情仇”。这两句一写,闸门就打开了,大约两个小时就把三首歌写完了。
这里头还有个小趣事。我原来写的是“种下了风花雪月”,郑凯南给我把“种”改成了“播”,我说“种”多有力量。后来我明白了,可能这就是男女思维的差异,“种”是拿着锄头往地里狠狠种下去,“播”是很均匀地播撒。
这首词收尾的时候我觉得要有一个亮点,就冒出来一句:“大暑小暑皆白露,日出日落是春秋”。写完自己感觉很得意,“日出”、“白露”都有了。又有些担心节气搞错,一查节气,大暑小暑之后确实是白露。从这一刻开始,我多少有点信心了。给影视剧写歌,就是把中国的汉字精炼,让它押韵符合剧情。而且,一定要用自己的语言,要用你内心能打动你的语言。
后来又写了《大秦帝国》的主题歌。他们说《大秦帝国》一定要陕西人写,而且要已经走出陕西的人写,就是你了。我在第一部“裂变”里写得比较中性:悬崖勒马的是将,悬崖不勒马的是王。
周国平:因为我个人不怎么看电视剧和电影,现在看康延写的这些电视剧主题曲的视频,觉得挺新鲜,但是也感到了一个时代的过去,现在的影视剧风格又完全不一样了,看这些感觉像是一个回顾。
我感觉康延真是才子,而且是一个风流才子,我说的风流是褒义词,是多情、有感情。我觉得他很多歌词写得真的能打动人心,像“种下了风花雪月,长出了爱恨情仇”,这种句子很有力量。
我特别欣赏“悬崖勒马的是将,悬崖不勒马的是王”。和别人的行为不一样的那些人,最后是最棒的,当然他可能也是倒霉的,但是如果说他没有倒霉他就是最棒的,这句话写得很有力量。我原来不知道他写歌词,他是到这本《歌词独白》要出版了才来找我,一开始让我写一个推荐语,写完了又让我写一个序言。
对于歌词,我是不懂行的,我完全是用外行的眼光看你的歌词。作为普通人我所感受的最能打动我的是什么,我觉得这个感受是普遍性的。所以我为这本书写的序言,实际写的是我的感觉,读这些歌词的感觉。
我尝试解答我自己一个的困惑,就是你后来为什么突然转向去做影视了?我觉得从你的歌词里面找到了一些蛛丝马迹。康延是陕西西安人,那里是中国文化的一个发源地,但是又给人一种荒野,纯朴,浑厚的感觉。他从小就喜欢唐诗,受了熏陶,很浪漫,也很豪放。
邓康延:这也的确是我内心里的一些东西,我在自序里前面两句话就说:如果说汉字是我的祖国,唐诗就是我的故乡。我生长在唐代古长安的西安,没见过李白杜甫白居易,但长久沉浸于长安一片月的绝句余晖,登上好似方块汉字垒起的城墙,时常远眺。
有一次《锦衣卫》的主题曲催稿,当时我正和胡洪侠他们一起在法国的高速公路上讨论这个国家的公路为什么不是直的。到了晚餐的时候,一说明天中午再不交稿,就来不及了。在那样的氛围之下,我当时就冒出来四句话,问他们行不行,他们一听都点头,我就觉得立得住了。当时讲的是锦衣卫的一个比较正直的队长想要挽救大明江山不倒,但是已经回天无力了:“一柄剑,出手间江湖已远。一回眸,转身处青山遮红颜。一壶酒,温热了异乡孤旅,又有谁能扛得住太阳下山。”本来这本歌词集的名字就叫《又有谁能扛得住太阳下山》,后来由于种种原因,才改成《歌词独白》这个比较平实的名字。无论哪一个朝代,不管武器是冷兵器还是大炮、原子弹,敢于站出来为这个民族和国家牺牲的那些人,他们千古还是如一。
周国平:康延非常慷慨激昂,他写歌词我是很佩服的。其实写歌词比写诗还要难,歌词它是要能唱出来的,而且文字上其实是更讲究的,我觉得我就写不了歌词。
邓康延:你可以为歌词润色。我现在回答一下周老师之前的问题,为什么我放着《凤凰周刊》总编不做要去做影视?因为我觉得有时候影视的东西比白纸黑字更有力量,用影像来记录时代,所以我开始做纪录片。
我们在给百花电影节做主题曲的时候,题目是突然想到的,叫“暗夜一束光”。这首歌是我和何沐阳合作的,我那会做纪录片没什么钱,他几乎每次都给我做“义工”。这首歌在现场播放的时候,低沉的音乐一响起,一开始他们都担心不行,觉得这首词应该是很昂扬的,但是播完后,几十个明星都说这就是我们电影人的主题歌。最暗的地方可以最亮,最亮的地方看见天堂。
玉门关和敦煌可能会邀请我去为《歌词独白》这本书做一个摇滚音乐会。我昨天写了一首词,今天在坪山图书馆首发。正好今天周国平兄在这里,也让我想起了我们曾经的敦煌岁月,我们那时候一起看到的是千年前的敦煌,今天换成用文字来激起我们国家的汉字、音乐以及地域的温暖。
《敦煌无须伴唱》
词/ 邓康延
敦煌
在山上凿洞凿光凿信仰
守着繁花似锦的苍凉
烈得像一颗太阳
柔得像一颗月亮
让雨水哗哗哗地洗礼
让风沙呼呼呼地放狂
最是苦寒的地方
能长一无所有而万物皆生的顽强
像蚂蚁一样一粒粒往洞里贮藏冬粮
像骆驼一样一步步驮着重复的希望
像石头一样沉默寡言
像鸟一样为苍穹活出翅膀
敦煌 敦煌
两个汉字在暗夜万丈光芒
时光是一个打坐的和尚
和尚是一段世外的时光
生命在岩壁上一寸寸剥落
好像是弱不禁风的信仰
任凭他外界千变万变
孤悬着一山的不卑不亢、不慌不忙
灵魂缥缈如云
却可能附在一根草上
把一世春秋绿了又黄
守着我与乾坤同在的念想
不相信活着都不容易
突然不难的就是一览无遗的坦荡
世间得失不过一次日升日落
旷世的悲悯便是一生的善良
总有一些歌曲不动声色
在心空和眼神里回荡
众声喧哗的时候
你无须伴唱
只要朝着一个方向站得久了
也就成了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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