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木川辅仁中学 【青木川故事】青木川之遗世千年（诗散文节选）|毕立格

青木川之遗世千年

〇郭固振

序一 归去来兮

青木川。土窑烧制的青砖上覆盖起灰瓦，木架的阁楼逸散出自然气息，万千峰峦起伏着延绵不绝，隐世多年的古镇栖息在河边静谧之谷地。

归去来兮，乡野的田园快要荒芜了……

炎炎夏日。七月流火。星辰虽已西行，大地依然流溢着太阳的火焰……我在火上行走。

世界是一个困局，人生重重地压在我们身上，它的分量越重，我们就越深入到生活之中。于是感到烧灼的痛苦，和刺激！

在生活难以逃避的重负里，我们必须自由地活给自己！我们必须超离，必须跋过千山涉过万水，穿越迷离蜿蜒的曲折山路，去往尘世边缘的古镇。

归去来兮，我的土地快要荒芜了……

夕云隐退。倦鸟归林。抬头看见古老的镇子安详如晚暮，山坡密叶间升起袅袅的炊烟，我穿过镇子入口立着的大理石牌坊，看见街道两旁的大红灯笼高高挂起。

暮色朦胧里，有一位羌饰的女子飘然走过，神情素雅，清淡如花……我不是过客，是归人。

序二 乡愁

青石的街道向晚。暮色温柔，没有哒哒的马蹄声……我不是过客，是归人。

青木川。夕阳的辉照是故乡的目光温婉多情，照在身上拉出长长又萧索的影子。在外奔波多年：我一无所有，我两手空空。

遥望天际漂流的云朵，是浪迹天涯游子的命运变幻不定。

无根是水面的浮萍；散落在秋日肃杀的风里，是花的飘零。

青木川。谁还记得？在这苍茫空无的世上，有一个地方——她的名字叫家乡。

我走过青石铺就的街道，看到双层的红色木楼上开着斑驳的阁窗，顶层屋檐下结着蒙尘的蛛网，门口那棵苍劲的老槐树，让我想起儿时的奔跑，和游戏。

几缕槐花的香气清淡素雅，早已被埋葬在岁月无痕里。

夜色降临。在一片幽然的静里，温暖灯火初燃，朱红的门扉半掩，一位老人孤独地坐在门口，阁楼里空空如也。

一 、青木盘龙

1、 山雪

在宁强，秦岭以一个柔和的曲线，伏落南国；青木川，隐士独钓千年的山雪，在世外一任风流。 从无人知晓，也从无人打扰；山水如画，从不在意画外的人。 山野花树，寂然地盛开，又寂然地凋落。有一种美，宁静而独立，从不言语。

青木川。一千年来，她还是原来的模样。

青砖灰瓦，木柱土墙；石阶生满青苔，阁窗上结着蛛网——那网上埋伏的蜘蛛，还是千年前的模样。 青木川。她是《诗经》里的女子在水一方，一如缱绻千年的清梦一场，不忍醒的是当初的爱恋，留在河中的小沙洲上。 站在金溪水岸，想象故事里的人——在同一条河里掬水，相爱，放牧牛羊。 青木川：千年前飞鸟衔来青木的种子，而今树已参天；它一无所用，在无何有之乡。

2 、青木在川

千年前，不知是哪一只飞鸟，从远方衔来青木的种子？命运随风飞散，种子落入土壤；羽翼是天空的过客，引发偶然与必然的交合。 种子，镌刻着亿万年进化的信息，穿越时空开拓新的领地。当年此时，基因的图谱，还未及绘制。 青木，她与祖先别无二致，却注定成为自己。 古镇的名字，就是——青木川。 川道上的这棵青木，就是它的标志，与象征。 每一个人，都有一个名字；每一个古镇，都有一个名字。名字，就是事物的根本属性——冥冥中，最神秘的质的规定。 卜者说，他从名字里看到命运。 青木川，这就是你的命运：五行轮回，有水生木；青木在川，可得长生。

3 、种子与祖先

天空，是树的方向；大地，是树的故乡。种子，生命的奇迹，永远源自它自己！ 有谁看到，它如何生出根系？ 又有谁看到，第一片嫩芽，如何破土而出？ 青木的力量，在地下，在泥土里，交融，碰撞，酝酿，勃发，终在某一个时刻，舒展在阳光之下。 山野，有婴儿正咿呀学语；千年之后，她会长大。 千年后，我再次来到古镇的河岸；千年后，我与树各站一边。曾经的树苗，枝叶已长入云霄；年轮一圈又一圈，每一圈都历经风雨。 青木川，生民已繁衍了五十代；垂髫的小儿，转眼成白发苍苍。 古镇堆满了记忆，青木上写满历史。谁还记得千年前，飞鸟遗落的种子？到底是哪一个人，带我们跋山涉水，来到这里。

4 越千年

那时候，定然有披荆斩棘的身影在林野穿梭；那时候，定然有苦难、挣扎、伤口，或者血泪，与逃亡。 人们如牛如马，为命运的宿敌所驱赶，项上的缰绳，在神手里。 青木川。是否如神所言：有着肥沃的土地，流着牛奶和蜜？ 看呐！山林挂满果子，河里游鱼成群…… 在桃花源的梦里，有人弯下腰，背向苍天，面朝大地，锄草，翻地，浇灌，施肥，看那三百六十五株玉米，向着太阳的方向节节升高。 秋天。每一粒玉米，都丰腴饱满；像挚爱的情人，照耀我。 青木川。千年之后，屋舍不断增多；古镇如鱼，鳞片渐愈密集。 千年来，谁在默默等待？鲲化鹏，鱼化龙；抟扶摇而上者九万里，成就它自己。

5 、龙

必须攀越千万阶梯，站在高高的山顶，才能看到古镇的全貌；必须让目光超拔于大地之上，置身于浩瀚云层，才能发现龙的真实。 关于风水，那是古老东方——五千年的未解之谜。 青山构筑的磁场，河川赋予她灵气；古镇成龙，人是她的魂。 当你站在回龙阁顶，俯瞰青木川，你会看到古镇化身为一条巨龙，在大地蜿蜒游动。 龙首处，是辅仁中学：在青翠的山坡，一处古式学堂随风隐现；知识与承传，是人族最大的秘密。 龙躯是古街，是酒肆，是厚实的土墙，是层叠的青瓦。回龙场，就是古街的名字；回龙场，就是巨龙的躯干。每一座房屋，都是一片龙鳞，古朴而威严。 龙尾回摆，金溪河拐了一个弯；有院落翼然栖于山脚，那是辅仁剧社。 假若你飞翔在九天，便可与龙共舞。青木川，它是嫡系的真龙隐世千年；一千年，它不过打了个盹。

6 、在生长

神秘的巨兽，缓缓地吸气，又吐出。如晨钟，如暮鼓；如朝夕的开合，日夜在轮回。 青木川。生民赶在太阳之前，砍柴，捕鱼，照顾年幼的水稻，和玉米。又在日落西山后，回到小屋，酣然沉入梦境，紧拥着汗水与疲惫。 人的出入，就是龙的呼吸。 一千年，它的气息深远而悠长，暗合着某种频率，却又难以言喻。 天地之灵气，日月之精华，在龙的吐纳中聚合，又散开。整片山川，都随之起伏，颤动；神奇的生灵，在成长。 青木川在成长。生民开枝散叶，增多的屋舍，是片片龙鳞，对应子女的数量。 青木川。每一个儿子，都是一粒稻种；每一个女儿，都是稻花飘香。当米粒堆满仓房，就需要更多的空间，发芽，开花，结果，再落地生根，述说新的故事，与传奇。 一千年，那条龙不断地长大，等待飞升。

7 、图腾

青木川。千年部落的图腾，飞舞在血脉祭坛上；千年流传的古镇，是灵魂深处潜伏的龙。何种因子，构成我们的质地，与模样？ 古镇。房屋依水而栖，生民依水而居；金溪河的弯度，是巨龙的起伏，与盘旋。 人在街上行走，话语和脚步相互路过，写下原初的诗篇。 龙的血脉在流动，其中有一滴——是你，也是我。 而龙的头颅，必定高高抬起，在山巅。 有人住在山坡。一千年，静观日出和月落，炊烟袅袅升起，那是巨龙的吐息，舒卷成氤氲，和神秘。 歌与舞交错，剧本里的人物，分不清真假是非，道不尽恩怨轮回。 青木川，我在龙尾独坐，辅仁剧社空空如也。六十年，一个甲子，无数人死去或出生，而龙目中无人。

8、 千年一梦

古镇的记忆，在一千年的梦里，交错，颠覆，旋转，零落成泥……河水晃漾，倒影破碎，又重新整合。 无数张脸，晃来晃去——重叠又散开。 房前的石磨，转了无数圈；温顺的老牛，蛊惑着穷小子爱上仙女。 有鸡啼鸣，唤醒太阳：男人扛起锄头，走向田间；女人留在家中，纺车转响。 老爷爷手上长满厚茧，挑拨翻动着竹条，编织背篓和席；老奶奶生火做饭，将包谷碎粒下在锅里。 只有少年，无忧无虑；在牛背，吹响牧笛。 有人说着话，却不是龙语。一千年：故事摔成碎片，男和女变幻，青春成暮年。 青木川。佝偻的身影，散落在青石的街道上；一条黄狗跑过……影片在剪辑。

9 、生死如歌

青木川。山河无声，风吹雪落；青木的树叶，黄了又绿一千回。 金溪河。成群的游鱼，还在跳着舞…… 千年的沙龙，生命从未散场。青木上的那只松鼠，还在深秋的季节奔波跳跃，寻觅每一颗板栗，和松子。 冰封的严冬，食物——是最大的欲望。 谁在被死亡追逐？谁在祈求苍天，赐下粮食与猎物？青木川的子民，将一生的辛劳作为养料，洒在泥土里，供养巨龙整整一千年。 而参天的青木，最初的起点不过一粒种子；阳光和水，便是她的乳娘，和爱情。 大地是父亲，是最美的情郎。 青木川。每一棵玉米都是他的孩子，和挚爱；从生到死，伴随一生的花和叶，笑和泪，清风和月光。

10、 朝生而夕死

青木川。土墙的外衣，斑驳脱落；灰瓦上的青苔，朝生而夕死。 百年的老宅，凝结成寂寞画卷；出来进入的人，日化更新。一千年，古镇的气息渐愈浓烈；是乡土，是沉淀的爱与屋。 龙的细胞，死去又醒来；血肉不断更换，它在蜕皮。 古镇。有多少记忆，消融在岁月无痕里？ 生民代代到来，又离开；只有龙常在。晨起，或暮至，松林上飘浮的雾带，是龙须在舞飞。 虬劲龙爪，踏在金溪河里；几块巨石，粗犷而狰狞。 水滴石不穿；龙的骨骼，比岁月更坚硬。 青木川。有人站在龙首，唱起狂野山歌；风吹林动，雾散鸟鸣，巨龙似乎翻了个身，又沉入酣眠的梦。

11 、隐者出

谁人苦行千里，寻访云深不知处的体和悟？ 青木川。陕南的古镇，在山间，在河畔，在远离尘世——时光谱写的书页隐居。 千年孤寂，是遗世的话语；淡泊宁静，是今世的传奇。青木川：每一份陈旧，都是童年的呼唤；每一片山川，都是灵魂的洗礼。 千年之后。七月流火。那棵巍巍青木，洒下透骨的清凉；威严的巨龙，漠然望着天空。一千年，巨龙被不断雕刻，变幻着模样。 岁月如刀，刀刀入骨；生命如屑，随风飞舞。千年之后，龙将飞往何处？往上，是金溪河的源头；往下，是白龙潭——龙的归处。 有人站在回龙阁上，看巨龙回首摆尾。 当夜幕悄然降临，无数电的粒子，在巨龙体内闪烁游离。 青木川。古镇既已出世，龙便不再沉眠；它将如何，与人相处？

12 、哒哒的马蹄

青木川。龙还是那条龙，树还是那棵树；土墙还是最初的土，木柱还是原来的木。镇虽还是那座镇，却已古…… 佛曰：“昔者自在昔”；万物历世，而不常驻。 青砖灰瓦，诸色不易；金溪流转，世世代代人不同。谁正活在当下？ 龙是梦里的童话，出现在不同的河里。 民是古镇的精灵，唱着隐世千年的歌，绕青木而飞舞。 生死交迭，寒暑开谢，街上的行人，笑容如多年前一样清晰。脚步无声，有故事在沉淀，酝酿出清冽香醇的老酒。谁有幸，成为下一个饮者？ 青木川。《一代枭雄》热播后，“魏辅唐”的名字定格，巨龙的鳞又多了一片。 千年之后。谁将骑着哒哒的马蹄，慕名而来？

毕立格，原名郭固振，安徽省砀山县人，80后，哲学硕士，现供职于宁强某中学。出版有个人专集《流星之歌》、《逍遥之路》，文学合集《毕海飞扬》、《此在主义流派诗选》、《人间四月天》，系陕西省作家协会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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