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特福德大学 中国留学生遭遇抑郁症：既是困扰也是“借口”

在美国耶鲁大学的一栋教学楼前，17名大学生举着写有“关注心理健康，从现在开始”字样的信件

这是2015年12月的一天，这些学生向耶鲁大学表达了他们对患有抑郁症的学生格兰特·毛被开除的抗议。

2014年秋，毛前往耶鲁大学攻读工商管理硕士学位。当时他放弃了上海的一份好工作，满怀希望的走了过来。但仅仅一年后，他就被耶鲁大学开除了，因为他的成绩与标准线相差0.5个学分。但毛表示自己患有抑郁症，亲人病重，但学校不愿意再给他机会。

毛的经历已经成为留学生中的一个重要问题。这些学生背负着名校光环，但现实中压力很大，很多人陷入抑郁，甚至被抑郁困住。对他们来说，抑郁症更像是一座围城——有人想尽办法走出来；还有人想尽办法证明自己是抑郁症患者。

看不见的水下斗争

2015年3月19日，在美国费城，宾夕法尼亚大学的学生德维特分享了他抵抗抑郁症的经历

毛仍然希望学校能改变决定。他把自己的情况和医生对心理问题的诊断交给了学校。

毛的遭遇也引起了学校社团的反应。据央视报道，耶鲁毕业生职工学生会动员1000多名师生组织请愿，希望校方恢复他的学籍。

耶鲁的抑郁症是一个被广泛讨论的话题。在一篇新闻报道中，曾担任芝加哥一所私立大学校长的查理·高芬向美国父母提出了一个有趣的选择:你希望你的孩子在耶鲁时抑郁，还是在亚利桑那大学快乐？结果，75%的家长宁愿自己的孩子在耶鲁抑郁。因为他们认为孩子可以慢慢平复自己的感情烦恼。

其实不只是耶鲁，欧美很多大学都存在抑郁症。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2015年发表的一份研究报告显示，47%的博士生和37%的硕士生有抑郁症状，而近10%的本科新生表示经常感到抑郁。由于申请心理援助的学生人数激增，乔治·华盛顿大学在2016年向每个学生额外收取了1667美元的学费，以支付心理健康服务费用。

留学生也有自己的难处，更容易没办法叙述。2015年2月，在耶鲁大学学习数学的20岁中国女孩王买了一张从纽黑文到旧金山的单程票，从金门大桥跳下。

在他周围的人眼里，王是一个“聪明、上进心强、无私”的人。直到她去世，很多朋友同学才知道，这个看似热心公益，积极开朗的女孩，深深地被抑郁症困扰着。

“你只看到鸭子在水中优雅地滑行，却看不到你的脚在水下拼命地拍。”ECCOS留学心理学创始人、专门为中国学生做心理干预的咨询师顾梦娣认为，这种假装快乐的面具，给很多独自在国外生活和留学的中国学生造成了很大的压力。

“学业压力、情感问题、想家和文化冲击是留学生抑郁最常见的原因。”牛津大学精神病学博士钱晓晓在接受本杂志采访时说。

钱晓晓是英国布里斯托大学的抑郁症高级研究员。在工作中，她也接触过很多中国学生的抑郁症案例。在她看来，能够在开学之初认真阅读并了解学校心理咨询办公室相关服务的中国学生是非常少的。很多时候，他们觉得自己的抑郁或者精神问题只是因为没有很好的融入。他们想通过像“与人交谈”这样的鸡汤指导来让自己振作起来，病情越来越严重。

学校的错？

一个法国女孩正在接受心理治疗

毛申请耶鲁大学最终被拒绝。

他在采访中透露，去年10月与未婚妻分手，今年1月母亲心脏病发作，导致抑郁症。

“因为中国人的身份和抑郁，学校采取冷漠的态度，让我感到双重歧视。”毛说，“我把医生诊断的心理问题交给了学校。学校没有给我任何帮助，而是直接告诉我，你的开除决定马上生效，你的保险马上停。你有15天时间。是时候收拾行李离开美国了。”

在钱晓晓、顾等心理专业人士的眼中，对于独自渐行渐远的中国学生遭受人生打击确实是同情的，但把他的抑郁症的后果记录为学校的过错显然是不公平的。

“国外大学的心理援助和咨询系统经历了几十年的发展和完善。现在英美等国家，无论是耶鲁这样的顶级私立学校，还是普通公立大学，都有一套完整的心理援助体系。”钱晓晓说。

钱晓晓在布里斯托大学工作时，英国的学校心理办公室对咨询师的管理和调配有一套严格的规定。第一，无论是大学心理医生还是有处方权的临床心理医生，都必须通过一年以上的专业考试，取得资格证书。此外，在咨询学生之前，他们必须在合格的评估员的监督下完成450多个小时的实际咨询服务。严禁不合格人员到国外提供咨询服务，因为一旦以非正式方式进行咨询，很可能对患者造成“二次伤害”。

每个学校都建立了严格的心理咨询预约制度，严格执行隐私保密协议。甚至，连心理咨询室都有相关规定。钱晓晓说:“如果这个学生需要辅导，服务提供者绝对不能找教室或者咖啡馆。学校需要提供一个固定的场所，一个适合放松和谈话的安静的房间空个咨询的房间。”

所有这些心理干预措施，学校都会主动通知学生。“在西方大学的文化中，心理咨询服务从入学开始就被介绍给每一个新生。”钱晓晓说，一般学校的心理咨询办公室都有自己专门的网站，学生可以亲自预约，必要时也可以通过电话或电子邮件预约。预约时，学生需要填写相关问卷。

在一些中国留学生较多的学校，心理咨询办公室甚至专门安排可以提供普通话咨询服务的中国心理咨询师。如果学生对咨询师不满意，可以自由申请更换咨询师。每一位咨询老师在接待学生之前，都必须仔细考虑学生的个人情况，根据不同的年龄、种族和宗教信仰，为他提供最合适的建议和最舒适的倾听。

如何发布

耶鲁大学设立的心理健康中心占据了校医院大楼三楼的一半以上。学校还设立了24小时应急热线，主要针对惊恐发作或有自杀倾向等严重心理问题的学生，在“无法思考”的情况下可以拨打紧急救援电话。

在耶鲁大学做出开除决定之前，毛早一点求助或许会好一些。“我知道我压力很大，”毛在接受采访时说。“但说实话，我对抑郁症的了解是有限的——你知道，在中国，人们很少谈论这个话题。”

中国学生故意回避甚至害怕心理咨询的现象仍然很普遍。“在国外大学，预约心理咨询办公室就像在图书馆学习一样。对于很多中国学生来说，他们承认自己有权利使用图书馆和健身中心交学费，但心情不好的时候不愿意向学校的免费辅导员求助。”这让钱晓晓极其不解。

剑桥大学生活的第二学期开始时，南京女孩刘嘉琦因严重失眠而不堪重负。因为焦虑，她每次吃完都觉得恶心想吐。当时，她把所有的手和手指都拉出了血。尽管疼痛难忍，她经常整夜睡不着，但她忍受了一个多月才求助于学校心理咨询办公室。那时候去心理咨询好像比你的抑郁症更可怕。

“你想过伤害别人吗？”

“你有没有听到或看到过别人看不见或听不见的东西？”

“有没有人让你觉得不安全？”

咨询结束后，刘嘉琦很快就接到了心理咨询室一位女老师的回电。通话过程中，对方用很温柔的声音询问她的基本情况，甚至还表扬她努力按时吃饭，晚上锻炼身体，希望能改善睡眠。根据她的情况，咨询师第二天下午约了她。

“从预约开始，我就觉得好像完成了最难的部分。”刘嘉琦回忆说，在接下来的六次心理咨询中，她觉得自己内心的压力终于有了释放的机会，被誉为“英语越来越地道”。在第七次会议上，她与顾问交流了申请间隔年的想法。出乎她的意料，咨询师不但没有阻止她，还为她提供了丰富的间隔年安排计划，并向她介绍了详细的申请程序。

除了一对一的咨询，小组讨论也是国外大学缓解抑郁的重要手段。在美国，只要学生购买医疗保险，学校心理治疗就像治疗身体疾病一样免费。

在一个安静舒适的房间里，八个学生围成一圈坐下。治疗师问:“你焦虑的时候是什么感觉？”

“我的心跳会加快。”一个年轻女子低声说道。

“我感到恐慌，”另一个说，“我会出汗、呼吸急促和失眠。”

这是顾梦娣记得看过的集体治疗。看起来“像是欧美电影里的劝导团”。知道她不是唯一被困扰的人，许多学生感到压力减轻了。她在澳洲国立大学心理学系读书的时候，学校专门开发了一款可以帮助调节情绪的app，供学生下载使用。

真假难辨

一般情况下，在欧美大学，每个学生都会被分配一个“导师”，负责他入学时的学习和生活问题。根据学校规定，学生可以至少每两周预约一次与导师见面。如果他们遇到焦虑、抑郁等心理问题，导师不仅可以帮助他们获得相关帮助，还有权申请批准延期提交论文、考试甚至离校。

但是，还有一种情况——学校关于“精神疾病”的规定开始成为一些学生要求复试、延期考试的借口。

“你去诊室，说夜夜睡不着，想死。”顾梦娣还听说澳洲的中国留学生在学校心理诊所互相介绍诈骗延期考试的技巧。她甚至知道，有人为了推迟毕业，向系主任谎称父母已经去世。

这也让钱晓晓感到无奈。在她看来，虽然国外学校重视心理健康，但对学生心理问题的人文关怀也滋养了许多贫困生的心理。有的学生为了取得辅导员的“病假条”，预约心理咨询。

“在填写申请表时，如果你具体勾勒出失眠、厌食、厌世、自残的选项，那么心理量表的结果就会变成中度到重度抑郁的结果，最后可以免试。”钱晓晓说。这种行为不仅不诚实，还会影响到真正需要帮助的人。“很多人可能没有意识到，一些有心理问题的学生，因为别人恶意使用这种学生服务，无法及时预约心理咨询服务。”很多时候，即使心理咨询老师或医生觉得这个学生有明显的欺骗性，还是要花时间和他沟通，慎重考虑。

在钱晓晓的学校，一名中国研究生连续三次考试不及格后向学校投诉，声称自己因文化适应不良而患上抑郁症。由于该学生只是在考试后，特别是成绩公布后才作证，学校驳回了她的申诉，并强迫她退学。

“无论在英国还是美国，对影响高校学术的抑郁症的考虑仅限于学生在考试或论文截止日期前申请并提交相关证据。”钱晓晓这样解释。不可否认可能存在一些误判，但一般都是经过学校的教师评审委员会批准，会按规定执行。

2015年3月，毛被确诊为抑郁症，来到康涅狄格精神卫生中心，被告知因成绩不好将被辞退。据哈特福德新闻报道，虽然5月13日在给耶鲁大学的信中，他出示了主治医生的诊断证明，表明他符合“未指明的抑郁症标准”。在过去的一年里，他的病情发展缓慢，这可能会影响他完成学业任务的能力。然而，他的申诉仍然被耶鲁教师评审委员会驳回。他所在学院的院长向他解释说:"毛被建议向学校提供个性化的理由，这些理由可能会在许多场合影响他的学习成绩，包括他参加的两次成绩辅导课。"但毛未能及时表明自己的健康状况，“事后提交的诊断书不是有效理由”。面对更多关于该事件的关注者，耶鲁大学表示，该事件未经学生授权，无法发布更多关于该学生的信息。

“我认为，在此之前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毛应该积极寻求帮助并主动离开学校。学校的政策就是政策，到了留有余地的时候还有余地；严格的时候，只会严格执行。”一位和毛一起在耶鲁大学读书的中国学生对这一事件发表了评论。“成绩不好，不管是因为喝酒，抑郁，还是脑震荡，退学都一样——学校不会因为有人抑郁就把D换成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