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理报 百年《真理报》，不想偏离真理

在《真理报》总编办公室和会议室里能找寻苏联时期的历史记忆。

俄罗斯总统普京前不久在美媒刊文猛批美国后，美参议员麦凯恩试图投书俄《真理报》予以反驳。曾是苏共中央机关报的《真理报》在冷战时期有着强大影响力，或许这才让老牌“反俄政客”做出如此选择。鼎盛时期发行量超千万的《真理报》在苏联解体后遭遇“劫难”，报社被关、资产被没收，而理念不同又使办报人分道扬镳。《环球时报》记者近日走进这家承载着太多历史记忆的“百年老字号”，听那些经历过动荡岁月、还被某种精神支撑的老报人侃侃而谈，在他们看来，仍有一席之地的新《真理报》正在为恢复真实历史不懈努力。

《真理报》反成真理报街上的租客

世界上很少有以一家报纸命名的街道，莫斯科真理报街便是其一。真理报街两侧建筑以灰白色为主，当年整条街几乎都是《真理报》的资产——出版社、文化中心以及各种附属机构。《真理报》编辑部原来就在这条街24号楼，从1929年一直沿用至苏联解体。但现在的《真理报》只是真理报街24B楼的租客，同在这里办公的还有俄罗斯政府机关报《俄罗斯报》。在《真理报》所在楼层的最显眼处摆放着一尊列宁的半身雕像。

10月初，《真理报》总编柯摩茨基和政论家特鲁什科夫在会议室热情地欢迎中国同行来访。会议室和柯摩茨基的办公室连在一起，很多地方摆放着列宁头像和奖章，一面墙上还挂着一幅列宁为《真理报》撰稿的油画。在柯摩茨基的办公桌上，放着一张《真理报》的版样、一部座机和无绳电话，却没有电脑等电子设备。柯摩茨基是俄共中央委员，也是俄罗斯杜马代表，2005年到《真理报》办公。他说，“苏联解体后，新政权开始建立资本主义制度，整个权力由贵族把控。如今，共产党成了反对党，《真理报》成了‘反革命’报纸，和十月革命之前的处境差不多”。不过，柯摩茨基强调，报社的目标没变，“帮助无产者建立社会主义和共产主义，保护劳动者”。他向记者展示了当天出版的《真理报》，头条报道的是俄罗斯科学院改革的话题，反对这项改革的唯一政党正是俄共。

柯摩茨基说，1991年8月，时任俄罗斯总统叶利钦下令禁止共产党活动，包括《真理报》报社在内的所有共产党资产收归联邦政府。如今的《真理报》没有从旧《真理报》继承任何财产。现在的办公场所是租的，面积是1/4个楼层，月租金50万卢布。《真理报》的经费来源于党费和党员的捐献，此外还有国家财政，政府根据各党派在俄罗斯杜马中的比例划拨办报资金。在柯摩茨基看来，现在办报的艰辛和《真理报》初期有些相似。1912年5月5日正式创刊的《真理报》一开始就受到沙皇政府严密监视，由于频繁遭到骚扰，报纸在两年之内曾8易其名。1918年，《真理报》随苏维埃政府从圣彼得堡迁至莫斯科，自此正式成为苏共“中央机关报”。

在和中国同行谈到《真理报》当年的辉煌时，柯摩茨基言语中透着骄傲。他介绍说，全盛时期的《真理报》日发行量1100万份，有153个国家和地区的人订阅，有10个国家将该报译成本国文字发行，包括中国。当时这家报纸有一支庞大的驻外记者队伍，分布在40几个国家和地区。《真理报》政论家特鲁什科夫说：“那时，如果是《真理报》的记者去苏联加盟共和国，当地党的高级领导人会出面接待。但现在没这样的待遇了，和普通记者没什么差别。”他认为，和昔日执政党党报带来的优越感相比，现在的《真理报》记者外出采访时也会遇到些新变化。他举例说，被访者有时担心该不该接受他们的采访，因为《真理报》总编是杜马代表，而俄共又是反对党，企业主不知道“一份共产党的报纸会把他们描述成什么样子”。据统计，目前《真理报》发行量有10万份，《俄罗斯报》发行量20多万份。在竞争激烈的俄罗斯报刊市场上，《真理报》还有一席之地。

俄很多报纸现在偏离“真理”

老《真理报》的员工中，现在还有8人在《真理报》工作，74岁的特鲁什科夫就是其中之一。当《环球时报》记者说他看上去精神不错时，这位老媒体人调侃说：“我是装出来的，支撑我的是精神。”现在的《真理报》员工平均年龄超过50岁，工资水平是其他报纸同行的1/3。不过，因为大多数人是退休返聘，还有退休金可拿。接受采访的几名员工表示，这种收入水平，女员工来这里工作“还说得过去”，对要养家糊口的男员工来说真是不够，“他们是靠精神支持坚持办报”。据介绍，《真理报》近七成稿件由非编制人员完成。

“当时为《真理报》工作的人并不都是社会主义忠诚拥护者。”特鲁什科夫的这句话解释了这份曾是苏联发行量最大的报纸解体后出现的数次波折。叶利钦下令关闭《真理报》后，一些编辑和记者几个星期后注册开办新的《真理报》。几个月后，因报纸卖给一家希腊公司引发内部分裂，一些员工离开去创建另一份同名报纸，但不久就被政府关闭。“真理报在线”1999年创办时，也有一些《真理报》老人参加。这家点击量极高的网络报纸如今以民族主义立场著称，而《真理报》仍坚持左翼取向。

“苏联解体过程中，苏共政权对舆论管理的失控是重要因素之一。”柯摩茨基谈及当年的情况时表情凝重。特鲁什科夫回忆说，戈尔巴乔夫担任苏共中央总书记后，极力倡导新闻“公开性”和“透明性”。按照戈的要求，苏联媒体集中暴露社会生活的阴暗面，大量触及时政、历史等敏感问题以及不同观点的激烈交锋，让民众产生反对政府的民粹主义和地方主义，感受到“这样生活是不行的”，整个社会怨声四起。媒体完成从统一到分散，从有序到无序的进程，为苏联解体埋下伏笔。1989年，苏联中央电视台和报纸的总编90%都换了，新总编都是按照戈尔巴乔夫的指示报道。《真理报》也不例外，时任总编被撤换，由戈的助手接任，“换上的人实际上成了推翻社会主义的拳头”。

在谈及现在俄罗斯的舆论环境时，特鲁什科夫直言：“苏联时期的舆论环境是枯燥的，但保护了大多数人的利益，而现在的报纸仅维护少数人的利益。比如现在即使是对某些问题连篇累牍的批评性报道，政府也无动于衷。”在他看来，并不是媒体对政府的监督变弱了，而是舆论站到了权力一边。柯摩茨基认为，现在俄罗斯很多报纸已偏离“真理”，特别涉及到苏联的历史。“《真理报》正在为恢复真正的历史不懈努力。”柯摩茨基说，尽管俄共外的人也读这份报纸，但他们的坚持并没有广泛传播到民众心里，报纸现有的影响力基本是在维持。

“登麦凯恩宣战言论会坏名声”

今年2月，俄共正式成为《真理报》的法人之一。《真理报》去年推出创刊100周年纪念专刊，俄共中央委员会主席久加诺夫看到专刊时表示感慨：“不仅《真理报》的历史，整个国家的历史都在这部纪念专刊中!”不久前，普京在《纽约时报》抨击美国，美国保守政客麦凯恩想在《真理报》投书反击，但文章最终只在“真理报在线”上发表。柯摩茨基说，“这表明《真理报》在国际上的知名度，也表明我们需要承担的责任。”他和久加诺夫商量后认为，麦凯恩宣扬世界和平可以登，但鼓动轰炸叙利亚不能登，“我们不会给他机会坏了报纸名声”。特鲁什科夫认为，在这个意义上，俄共与国家利益是一致的，俄共和《真理报》更坚持“党性”和“人民性”的统一，比政府更坚决。

在和记者谈论有关中国的话题时，柯摩茨基说：“中国若动荡，是否比苏联更惨不敢说，但一定会很痛。”他解释说，中国人口那么多，是世界第二大经济体，全球到处都有中国人和感受到中国的影响力，因此，如果中国动荡起来，不仅对中国，对世界也有害，是令人不敢想象的一幕。认为中国贫富悬殊问题太大的柯摩茨基还提醒说：“中国奢侈品消费已经是世界第一，但我们不会刊登这些，因为我们不想写，社会主义应该有它的公平性，这是它的本质。”

采访临近结束，《环球时报》记者路过《真理报》档案室时，被里面传出的“嗒嗒嗒”的打字机声所吸引。一进门，几位白发苍苍的老人就起身和记者热情地打招呼。这间档案室里还保留着列宁妹妹用过的办公桌。1927年出生的科然诺夫显得很幸福地说：“我在这里工作整整50年了。他们没有让我退休，所以我还会一直在这里干下去。”同样和《真理报》并肩战斗了50年的还有科任明科，他们现在的任务就是用打字机梳理《真理报》百年积累的财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