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俄女人嘉莉亚被嫌弃的一生

昨天和一位我尊敬的老师微信聊天，不知怎么聊到了木心写的那首脍炙人口的诗《从前慢》：“从前的日色变得慢，车，马，邮件都慢，一生只够爱一个人”。无巧不成书，当时我手里捧了一本书，正好是介绍民国空军英雄高志航的。看到“从前慢”这三个字，我不禁笑了：从前慢？好像一点不慢，非但不慢，而且快得很，比现代人还要快。不信，说说高志航的情史吧。

高志航（1907-1937）

1924年，17岁的高志航（原名高铭九，因立志参加空军而改名“志航”）从法国木拉诺高等航空学校毕业回到吉林通化老家，回家后5天，就和家里包办的妻子邵文珍结了婚。但高志航的邵文珍的婚姻生活并不幸福，半年之后，媳妇竟自杀了。邵家没有怪罪，反而还要把妹妹再嫁过来，这回高志航不干了，他坚决拒绝再娶，跟东北军的空军部队跑到了内蒙古，在那里他遇到了年轻的白俄姑娘嘉莉亚。

高志航全家福，后排中为高志航，后排最右为嘉莉亚

嘉莉亚何许人也史籍无考，有人说她是白俄，也有人说她是白俄罗斯人，其实白俄和白俄罗斯是两个概念，但没有人说得清楚。高志航把嘉莉亚带回家时，家里人吓了一大跳：怎么来了个老毛子。父母不让嘉莉亚进门，高志航就和嘉莉亚跪在家门口求情，听说嘉莉亚肚子里已经怀了孩子，高志航父亲这才松了口：“起来吧……”

高志航一家，中为嘉莉亚

1931年“九一八事变”爆发，东北军分崩离析。24岁的高志航换上便装，带着妻儿投奔关内。这时他和嘉莉亚已经有了两个混血孩子，但他们只能带走一个。姐姐留在了老家，妹妹跟父母走了。这是姐姐最后一次看到自己的父母。高志航加入国民党空军，但这里的规矩和东北军不一样，空军军官不能和外籍女子通婚。1932年，嘉莉亚和高志航离婚了。虽然离了婚，但两人还是在郊区租了民房，厮守在一起，结果被人发现，嘉莉亚被驱逐出境。

朱亚文在电视剧中扮演的高志航和他的白俄妻子嘉莉亚

故事说到这里还是温馨的，但一个人的出现让高志航和嘉莉亚的人生出现了转折——毕业于上海英语专科学校的女学生、校花叶蓉然。她代表上海女学生给空军英雄献花，和英俊潇洒的高志航一见钟情。就在高志航和嘉莉亚不得不离婚、嘉莉亚被迫离境的同一年，高志航和叶蓉然结婚了。

高志航、叶蓉然和高志航与嘉莉亚的小女儿合影

难道不应该是“从前慢”，“一生只够爱一个人”吗？但高志航的人生注定是属于蓝天的，他不会为儿女情长逗留。1937年8月13日淞沪会战爆发，高志航所在的中国空军在战役爆发后的第二天也就是8月14日空战告捷，打破了日本空军“不可战胜”的神话。高志航是第一位打下日本战机的中国飞行员，这一战绩足以载入史册。在那次空战中，由高志航任大队长的第四航空大队仅有一架飞机受轻伤，共击落日军战机3架，击伤1架，中国空军3比0完胜日军。为纪念这次空战，1939年国民政府下令每年8月14日为“空军节”。

高志航1937年11月壮烈殉国

1937年11月，高志航奉命到兰州接收苏联援华的战机，在河南周家口机场受到日军空袭。高志航本可躲避逃生，但他坚持迎战，刚进入机舱尚未起飞，不幸被日军炸弹命中，壮烈殉国，时年30岁。国民政府和军事委员会追授高志航少将军衔，在为国捐躯的民国空军英豪中，高志航军衔最高、排名也是第一人。他的追悼会由蒋介石亲自主持，送花圈上书“高志航英雄殉国，死之伟大，生之有威，永垂千古”。周恩来也参加了追悼会，称赞高志航“是中华民族的英雄，为抗日牺牲的，为民族牺牲的”。国共两党对高志航的功绩均给予了最高评价。

叶蓉然和嘉莉亚生的小女儿一起游泳

其实高志航和叶蓉然的婚姻生活并不和谐，高志航的心属于蓝天，业余时间喜欢打猎、摄影，而上海小姐叶蓉然的业余爱好是打牌、交际，他们的生活习惯迥然不同。和高志航一样，她也没有像“从前慢”里写的那样“一生只够爱一个人”，丈夫牺牲后不久改嫁了，并因此留在了大陆，而他和高志航所生的儿子高耀汉则跟随高志航的父母一同去了台湾。

宋美龄在台湾接见高志航的母亲

只有她，这个故事中只有她，像木心老先生所写的那样，用自己的一生践行了自己对高志航的爱——嘉莉亚，一个“白俄女人”，连姓什么都不知道，一个被嫌弃的人。她被国民政府“驱逐出境”，但并没有祖国可以回。她和高志航是用法语交流的，能说法语的俄罗斯人（或者是白俄罗斯人），怎么可能回得了苏联，也不会来中国当什么白俄。她只是被驱逐出国民政府的管辖地，去了北方，杀死她的丈夫日本人占领的地区。

嘉莉亚留下的模糊的影像

嘉莉亚的两个孩子：大女儿高丽良留在沈阳，从小被人叫做“二毛子”，参加了东北抗日联军，文革中因为父母的历史问题被捕入狱，知道八十年代初才出狱。近年来高丽良致力于高志航史迹的搜集整理，他说：不愿意看父亲的专辑，那些传奇离真实的人生太远了。嘉莉亚的二女儿高友良和继母叶蓉然生活了几年，后来去了台湾。她和姐姐高丽良直到1988年才见面。

高志航的英雄事迹将永载史册

而这一切，和嘉莉亚都没有任何关系了。在给高志航的信中，她这样写道：“我知道你一生的志愿，你还是选择飞行吧，否则你会悔恨终生，悔恨一辈子的。国仇家恨不是儿女私情可以阻挡的，别为我操心。”离开高志航以后，有人在北平看到过她，孑然一身穷困潦倒。1947年，嘉莉亚彻底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中，从此不再有人知道她的音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