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漂亮女孩在西藏当炮兵

文 | 程文胜

     我有很长一段时间以为西藏伟岸、高寒缺氧,一定是缺少树木而满目荒凉的冻土。前年进藏,一路领略云杉红柳、长松巨柏、桫椤水青……树种的千古奇珍和树姿的百般风韵,彻底颠覆了我的故有认知。西藏独特的地理环境形成了植物的多样性,尽管我不是植物学家,我仍为高原分布如此众多的树种而心旷神怡。生活中,我时时会这样运用固有的知识,想当然地判断那些未知领域的人和事,对西藏之树的认知是这样,对生活在高原上的人的认知也是这样。比如说高原上的女兵。一说起女兵,印象中大都是文工团、话务班、卫生队里既秀气又骄傲的漂亮女孩,我想,即使雪域高原的女兵也大抵如此吧。正如第一次进藏让我惊奇于高原之树的千姿百态和瑰丽色彩,这次再上西藏,又让我感叹另一种生命之树渲染的风景,那是一种在雪域高原能够行走的独特的树,她的名字叫女子战炮兵。漂亮女孩当炮兵,不能不让我惊叹!我这次到拉萨之前,曾听人说起过女子战炮班的事情,知道有位被誉为“沙场之花”的女班长叫袁远。今年三月,袁远出席了第十三届全国人民代表大会第一次会议。她是在会人大代表中年龄最小的,镜头里是一位胖乎乎的青春阳光、热烈奔放的小姑娘,那时,我脱口而出的是:好一朵格桑花。我到袁远部队时,恰逢老兵退伍季,袁远刚从外训地回到营区。袁远当兵四年了,今年继续留队当炮兵女班班长。当一身迷彩服的袁远出现在我面前时,我很惊讶,她个子高高的,皮肤黑黑的,面容沉静而精神,身体清瘦而挺拔,远远不是网上照片中胖乎乎小姑娘的样子。我对高原部队这位女炮兵班长的日常训练生活很是好奇,同时,也对她这样一个女子炮兵的身手将信将疑。直到看到花样年华的女兵们奔跑战炮之上,看到她们矫健的身影临空跨越,装填炮弹一气呵成,30公斤重的固弹夹举重若轻……我才深信不疑。

见到我这个北京来的“大官”,下士袁远有些拘谨。但很快就适应了我的问话的方式和交谈的氛围。一个传奇的女兵故事并不传奇。2014年,袁远考取了成都电子科技大学航空学院,她的专业是空中乘务。在民航业发达的今天,空乘服务员是一个可以让人生活优渥的职业。但入学不到一个月,她就投笔从戎。这次人生的重大选择,也使袁远这位“准空姐”自此逐步化蛹为蝶,成为如今响当当的“女炮长”。袁远是独生女,父母靠经营小卖部为生。得知袁远参军后要到西藏服役,她母亲很是担忧:当兵我们支持,可一个女孩子在高寒缺氧的地方怎么能吃得消?       袁远父亲却很高兴,他说,想当年,袁远爷爷是18军战士,袁远这是跟着爷爷的脚步走,好啊好啊!袁远没见过祖父,祖父去世时她还没有出生,小时候也没怎么听祖母提起过祖父,但她知道18军和军长张国华的威名。1950年1月6日,中共中央西南局及西南军区令第18军在第14军和西北军区一部配合下,胜利完成进军西藏、和平解放西藏的任务。袁远打小就觉得解放军实在是威武,梦想自己长大后能成为一名光荣的解放军战士。念念不忘,必有回响。袁远终于如愿以偿。她所在的某炮兵旅,驻扎在海拔4677米的雪域高原。她不知道祖父是否在这里生活战斗过,却知道这里是锤练意志、考验人生的地方。西藏风光无限美,是令无数国人神往的旅游胜地,但旅游是一回事,长期驻守是另一回事。旅游者往往会被告知有高原反应,入藏前要提前几天喝“红景天”,到了藏区少动少说话、白天夜里要吸氧……兵不一样,兵要练兵备战、要武装越野、要忘记高原和平原的差别,有句话说,在高原当兵,躺着不动就是奉献。可当兵戍边卫国,是要真刀真枪与敌人搏杀的,如今实战化练兵更是不容懈怠,连睡觉都要睁只眼,哪里能躺着不动呢?上了高原,袁远深深体验到高原苦寒缺氧之痛,这个沷辣的重庆女娃躲在被子里偷偷哭了。流泪不是软弱,哭泣是向昨天告别。面对强烈的高原反应,袁远坚强的挺过来了。在大多数人看来,女兵多数担当通信卫生勤务之类的岗位,操枪弄炮到战斗序列的班排者很少。袁远本来也是到后勤部门,可她主动申请到女子战炮班当炮手。袁远说过一句很提气的话:军装没有性别,战场不分男女。炮旅的兵不操炮还能叫炮兵?

袁远部队领导告诉我,高原地区操炮训练体能消耗大,这帮女兵们都很能吃,袁远一餐能吃20个包子,看她们的吃相都让人心疼。这让我想起苏联电影。电影里班长丽达在邻近的树林里发现了空降的德军。瓦斯柯夫准厨带领丽达、热妮娅、丽萨、迦尔卡、索妮娅等五个姑娘到丛林中去搜捕德兵,在与敌人交战中,姑娘们一个个都牺牲了。电影虚幻的彩色与严峻的黑白画面交织,让人真切体会到女机枪手们曾经有过或可能会有的爱情和幸福,以及现实残酷的搏杀和牺牲。女子战炮班有六人,平均年龄22岁。平时看似是弱不禁风,训练起来可个个不让须眉。一年训练下来,女兵们军事动作干脆利索,弹体装填精准到位,实弹射击弹无虚发。在多次比武竞技中,均以大优势胜过了男兵班。袁远当兵第二年荣立三等功,去年因在某演训活动中表现优异,又荣立二等功。袁远当兵以来各方面都表现优异,今年被部队遴选为提干对象。但共同科目考核当天,由于女性生理周期身体不适,她的3公里越野成绩离标准仅仅差57秒而没能过关,领导战友都深深为之惋惜。提起这件事,袁远说她哭了好几天,哭得昏天暗地。哭过了就想明白了。不能怨天尤人,只怨自己不争气。袁远直率地说,参军时想的只是圆梦,准备当两年就回学校继续上学,没想着长期在高原干。可这几年兵当下来,感到越来越离不开部队了。既然穿上了军装,只要部队不下死命令让我退伍,自己坚决不会脱军装的。我还会努力工作争取提干,只有提干了,才有可能在高原长期干下去。一棵树,只有扎根才能枝繁叶茂。但生活不是艺术,男女毕竟不同。高原长达半年的演训活动,往往挑战生理极限,这不是常人所能体会的。我问袁远当炮兵真的快乐吗? 袁远爽脆地说:快乐啊,女兵站白岗不站夜岗。女兵一周能洗两次澡,男兵一周才一次。而且,我们女兵特别爱听连长训斥男兵:你看看人家女兵都能咋的咋的,你们大老爷们不害臊吗?听着特解气、特自豪。我被她知足常乐的个性感染了,这还是当年的“准空姐”吗?我不由问袁远,当兵几年感到自已最大的变化是什么?袁远想了想,说,成熟了。比如刚入伍时,心里有一点委屈就给父母诉苦,现在再苦再累,也说都挺好的,怕让父母担心。更重要的是世界观变了,觉得有理想了,人也活得充实。当然,也和社会远了,现在和以前的同学好友没多少共同语言,探亲时和朋友们聚餐时各说各话,完事也就各干各的去了。 袁远22岁了,倘若在地方应该是谈恋爱的时候,但士兵不能和驻地青年谈恋爱,我问她有男朋友吗?袁远没想到我会问这个问题,她沉默片刻说,和一个大学同学谈了四年多,离多聚少,交流不畅,对我当兵留队的问题,分歧也越来越大,现在是半分手状态。袁远说话时泪水在眼眶打转,但终于没有流下来。我和袁远交谈了很久。离开的时候,我向袁远伸出手,她双手迎来握了一下。她的手结着茧子,骨节硬朗而寒凉,让我心生怜惜。我知道,严寒气候下的钢铁炮管会粘上出汗的手,能撕扯下皮肤,大多数女兵都有双结满茧子而粗糙的手。袁远和我的孩子差不多大,我不能想像我的孩子到西藏当兵会是怎样一种情形。我说,袁远我们一起照个相吧。袁远笑了。她的笑容像高原的阳光一样灿烂。回西藏军区招待所的路上,军区操场绿草如茵,当年18军战士栽种的左旋柳五株环抱、遒劲有力,苹果树、落叶松生机盎然,一排排高大挺拔的白杨齐刷刷的直刺苍穹。看着这些高原之树,我在想哪一种树的品质更接近可爱的女兵们呢?我久久没有答案,可我知道,这些寻常的树木在高原生长着,就像平凡的战炮班的女兵们坚守着一样,都让人心生蓬勃向上的欢喜。

青春像格桑花一样绽放格桑格桑花喷吐芬芳美丽姑娘穿上了军装我们的营盘高寒缺氧姑娘你想干什么行当当兵要有当兵的模样高原女兵有高原梦想文工团兵演兵,姑娘不学百灵鸟歌声悠扬话务员不暴晒,姑娘不当通信兵值守机房卫生员有轻闲,姑娘不去卫生队治病疗伤警卫员很神气,姑娘不在营门口放哨站岗姑娘你到底有啥主张爷爷早为我树好榜样当年十八军解放西藏老战士威名天下颂扬大学生入伍奔赴边疆追寻足迹我走进西藏当兵绝不是走走秀场炮兵当炮手理所应当姑娘有志气感动连长女子战炮班如愿以偿格桑格桑花喷吐芳香姑娘奔跑在战车之上新型教练弹来回填装练精兵半年不下山岗肉包子二十增长力量硬茧子结满一双手掌男朋友不解女兵梦想分手事时时惹人心伤擦干泪傲娇练兵场上一身迷彩服心系国防战炮轰隆隆震个天响姑娘夺第一比武争光四年军旅路初心不忘数枚军功章闪耀胸膛格桑格桑花高原芬芳女子战炮班名声响亮十三届人大选了班长高原红闪亮北京会堂要问女班长来自何方川妹子好兵袁远姑娘

程文胜,军旅作家,湖北随州人。在等核心文学期刊发表等中短篇小说多部,诗歌散文百余篇刊于等报刊,出版长篇报告文学等多部,多次获全军及地方文学奖,多部作品收入文集、转载、改编为电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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