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防线西藏边防线为何没立界碑？他们脚步所到之处，就是中国

一个寒冷的冬天，我来到西藏山南一个边防连队。刚下车，一条毛色乌亮的大黑狗便跑了过来，摇头晃尾跟着我，看起来颇为欢快。

连长晓东将这只名叫“小黑”的狗赶开，说连队太偏远，简直与世隔绝，所以小黑都感到寂寞，一看有人来就如此欢腾。

图注：“小黑”跟着战士们巡逻。巡逻路上，它会游水过河，还会爬悬崖、过悬梯，会协助抓捕，非常能干。但很多战士喜欢它的最大原因不是能干，而是因为可爱。和它玩耍是战士们艰苦守边生活中为数不多的乐趣。

二连确实偏远。此前一天，我从拉萨贡嘎机场赶到山南中转，住了一晚后，一早出发翻越两座海拔5000以上的雪山，在平均海拔约4000米的高原简易公路上颠簸约5小时后，才到达这个前不着村、后不挨店的边防连。

连长说二连的狗会寂寞，并不是开玩笑。

小黑的“爸爸”，叫“黑仔”，“奶奶”叫“旺才”，一家三代都是连队重要成员，黑仔还10多次参加巡逻，是与官兵朝夕相处的好战友、好伙伴。

出人意料的是，那一年9月，“狗爸爸”黑仔突然抛弃母亲和儿子，没有和任何人打招呼，悄悄离开了生养它的连队。官兵一番苦寻，无果，都认为黑仔是难耐寂寞，“休假”或“自驾游”“找对象”去了。

无论休假旅游还是找对象，总是要回家的——战士们这样安慰自己。果然，大约一个月后，哨塔上的哨兵惊喜地发现黑仔回来了。大伙高兴得大呼小叫，和黑仔玩耍了好一番。

意外再次发生。黑仔回家第二天，又不辞而别。大家沮丧地猜测，黑仔可能在外面成了家，这次回来只是来探亲的。

老兵退伍前，哨兵看到黑仔带着另一条狗出现在营门前的土路上。但无论怎么招呼，黑仔并不愿意进来，只是远远眺望。

“我想它可能是来送退伍老兵的，但‘家属’不同意它回连队，以后不会回来啦。”战士明浩这样告诉我。

图注：战士们在雪山骑线巡逻。万年冰川十分滑溜，稍有不慎就可能坠入万丈冰崖，行走要十分小心。

黑仔可以悄悄离开，官兵却必须坚守。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官兵来来回回“巡逻、站岗、饭堂、操场”四条路，聊完一切可以聊的话题，看厌了四周的大山，十天半月见不到一个生人，读半个月前的报纸，双休日没有条件外出，寂寞便像野草一样疯长。连队虽然千方百计地帮助官兵思想上解惑、精神上解闷、心理上解压、生活上解困，很多时候也因条件受限而深感无奈。

趁出山办事之机，指导员买了些乒乓球和球拍。没过多久，4块“红双喜”球拍有3块胶皮被打脱，另一块只剩单面胶皮，乒乓球则全部打破、打飞。

连队唯一的篮球场，建于营院靠山一侧，山崖壁立千仞。一次，有块巨石突然从崖顶滚落，在球场的水泥地上砸了坑，弹滚十多米远，还好没有伤到人。为安全起见，连队只得暂停打篮球。

连队唯一的卡拉OK点歌机，经常唱着唱着便“罢工”，给机器“拍一拍”、“拧一拧”，有时候能“复工”，有时候有影无声，有时候有声无影。修？那只能送到拉萨、成都，还未见得能修。

图注：二连官兵在雪山上展示国旗宣示主权。我认为西藏边防线和其它边防线最大的不同，是这里没有界碑——在这里站立坚守的边防军人，就是界碑。他们行走的脚步，就是中国。

这里的战士不可能像内地部队一样可以周末请假外出——因为出门是雪山，周边是辽阔的无人区，根本无处可去。因而有不少战士从新兵连分配到连队后，近两年的服役期没有离开连队一步。

尽管部队鼓励甚至重奖家属来队探亲，但极少有家属敢来这个雪山深处的连队。已成家的干部士官每年一次的假期，就成了给老人、家属、小孩补偿亲情的“还账期”。没成家的干部士官，每年一次的假期则成为“相亲期”。

连队军医的家属从四川乐山来连队探亲，头一天，她从乐山赶到成都，赶最早的进藏航班。早上6点飞到贡嗄机场后，包车直奔山南，再包车赶往连队，晚上10点才到。剧烈的高原反应和艰苦的路途，让她几欲虚脱，“再也不敢来了”。

“边防苦，巡逻苦，二连官兵不怕苦；千家乐，万家乐，戍边卫国苦也乐”，在二连草坪的石头上，官兵刻下了这句豪迈之语。的确，二连官兵虽然寂寞，执勤巡逻、战备训练却从不含糊。这些年，官兵次次完成任务出色，涌现出“巡逻王”杨祥国等英模。

官兵甘守寂寞的精神支撑在哪里？在连队情况室，墙上的标语让我深受触动——

图上标着传统习惯线，心中装着九万平方公里！

图注：二连门口有条小河，河里有块巨石顶部长着这样一棵小松树。石头上并没有树木生长所需的土壤，它却奇迹般地活了下来。战士们说，这棵树很久很久以前就长在那里，似乎从来没有长大过，也从来没有枯黄过。我常常想起这棵长在茫茫雪山深处的小树。即使浮土如此浅、石头如此硬，它依然顽强生长。它虽然没有长成参天大树，但岁月的年轮一圈没有少。绝地生存，生根，生长，正如坚守在这里的边防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