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C石头：归隐四年，喊麦第一人重回网络江湖

见MC石头之前，我最好奇的是他是否还留着那一头标志性的非主流长发，和那一撇不羁的胡子，然而见到之后，我有些失望，除了剪短的刺儿头还是显得有些“怒发冲冠”之外，现在的石头，整体造型和旁人并没有什么区别。

石头从前的造型

这算是石头退网之后首次接受媒体的采访，他显得有些局促不安，还拉来了一个身着天蓝色西装外套和紧身小脚裤的老乡作陪。“这里能抽烟吗？”他问我，得到了否定的回答之后，他搓了搓手说：“那开始吧。”

这个紧张腼腆的男生形象，很难和早些年间网络上的喊麦天王挂钩，曾经他在网络上的名言是：“我的低调，不是你们装逼的资本。”而如今，我问他对于喊麦的看法时，他只是低低说道：“我看好不看好，还有什么大关系。”

「 四线迪厅走出来的音乐和它的代表者 」

时光追溯到六七年前，在那个非主流文化大行其道的年代，你可能还坐在网吧里，留着锡纸烟花烫，在好友的QQ空间里敲打出一行：“来踩踩，不做跑堂狗。”

对于当时的学生族来说，玩玩空间，蹦蹦《劲舞团》，是最广泛的娱乐方式。青年人则喜欢在工作之后去夜店蹦个迪，当时他们称之为“摇头”。

在大城市的夜店中，DJ负责播音乐，MC负责配着音乐进行说唱，但在三四线的城市里，整体形式粗糙了不少，将流行歌曲配上节奏粗暴的鼓点，切换歌曲时，喊上几句“今晚的朋友你们好吗”或是“单身的好朋友让我看到你们的双手”，这算是当时喊麦的雏形。

这种歌词通俗、节奏感强烈并夹杂了大量粗口的音乐风格，特别适合调节气氛和减压，很快就通过盗版车载CD、路边大卖场和音乐网站传播开来。石头也是无意中在网上听到这种类型的音乐后，喜欢上了。

这种CD的包装普遍都很粗糙

出生于1988年的石头是四川泸州人，只有小学文化，按他自己的话说，成名之前就是个搬砖的，“是真的搬砖，没手艺我还能干嘛。”

后来，石头被骗到廊坊做传销，所幸逃脱之后，找到了在天津的堂哥，每天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上网，“那时候QQ空间特别火，有挺多人喜欢玩但是不会做，我就学了点ps、动画啥的，靠给人做空间赚点钱。”

2008年底，石头在网上接触到了喊麦，便一发不可收拾。他用DJ制作的背景音乐，配上自创的歌词，开始了自己的喊麦生涯。

石头歌词里聊得最多的是兄弟间的义气，被女人背叛的气愤，以及幻想中功成名就之后前女友回心转意的剧情，这也和他爱看修仙玄幻小说不无关系。他最满意的一首作品就叫《狗屁义气》。

对于只有小学文化，又从来没学过音乐的石头来说，写词没有什么太多想法，“前后能压上韵就行。”

石头走红是在2010年末，他的作品在经过A站等网站的恶搞后，逐渐为人所知。当时的互联网用户主要以白领、大学生为主，相当于现在的知乎精英们，他们并不欣赏石头直白的歌词和简单的旋律，相反，热衷于嘲讽他杀马特的发型，网吧摄像头的粗糙画质，以及一口独特的“黑喂狗（Here we go）”的川式英语。

对于饱受诟病的川普英语，石头笑说，“他们说我也不会生气，因为我本来也不懂英文。”他歌曲里偶尔出现的英文句子，都是一句一句用百度翻译的。

甚至直到现在，他也不知道MC究竟是什么意思，“我就知道是个啥单词的缩写。”

石头变成了MC石头，他最初创作喊麦，工具只有一台电脑、一副耳机、一个麦克风和一个摄像头。直到后来攒了点钱，才购买了相对专业一点的调音台。

慢慢的，石头把喊麦作为养活自己的一种手段，“通过网络贩卖，给个人、公司还有活动什么的量身定做喊麦，一首五百到五千不等，音频视频都有。”

做喊麦的并非石头独一家，在他走红前，网络上就已经出现了专门承接QQ空间喊麦业务的工作室，几十元就可以拥有一条属于自己的私人定制喊麦词。

网红效应在当时已有体现，石头的叫价高出市面几倍甚至几十倍，还是有顾客趋之若鹜，“那时候的钱，真好赚。”石头说。

「 在他的年代，喊麦还没有被音乐界抵制 」

今年的3月14日，内地说唱团体新街口组合成员张晗在微博上指责 MC 天佑、MC 高迪等喊麦手未经创作者许可，大量使用他人伴奏，构成音乐侵权，声称将怒怼一切侵权喊麦歌手，并于次日发布新歌《喊麦喊 MLB》。

说唱歌手爽子也发布视频表明立场：“这帮喊麦的不以为耻反以为荣，还总以音乐人的身份自居，不管什么人名字前面都加个MC。”甚至直接点名，MC石头就是最先带起这股风气的傻x。

我问石头有没有看到过这些报道，一说起来，石头一拍桌子，急了：“我都不知道他（爽子）是谁，第一，我不认识他，第二，我没招他，就指着我鼻子骂，我招他惹他了，他这种人出来不怕被打吗？”

石头气的脸通红，拿起桌上一杯水，喝了一大口，冷静了一会，说：“但其实我也挺喜欢别人骂我的，本身我就是被骂火的，那句话咋说的来着，没有喷子的主播不是好主播，没有绯闻的明星算不上明星。”

喊麦与说唱在近年来，不断地建立起对立面，但在早些年间，还并不是这样。2011年，石头曾经与旅行团乐队、DJliman、衣湿乐队进行过合作演唱，衣湿乐队为此写过一篇随笔，称赞石头为喊麦的产业化作出的贡献，并表示石头从一个乡镇青年发展到喊麦的带头人，是“真真实实、看得见摸得着的中国梦”。

衣湿乐队的随笔

2011年11月4日，石头成为第一位在livehouse喊麦的人。石头演出的地点愚公移山，是北京一个老牌的livehouse。它不仅仅是一个聚集大量独立音乐演出的场地，更是北京先锋青年心中的一个文化坐标，不少乐队都以能在愚公移山开专场为荣。

在愚公移山这样的地方喊麦，是石头第一次从网络上走入现实生活。当天晚上，livehouse内人头攒动，热闹非凡。巧合的是，同一天北京五棵松体育馆内，美国嘻哈天王Akon的演唱会也在如火如荼的进行中，但显然，并没有影响到石头的人气。

晚上八点，石头的北京首秀正式开始，舞台上的他，还是一款经典的杀马特造型，长长的刘海遮住了他的眼睛，他一现身，现场随即响起一片“嘿喂狗”（here we go！）的欢呼声。

这样热闹的场面出乎了石头的意料，“很多名人都在这里表演过，做梦都不敢想自己会在这种场地演出。”

石头当天的设备，仅仅是一台笨重的台式机，因为石头不会使用苹果电脑。就在演出的前一天，还在向主办方努力学习如何使用设备。

“AV巴蒂，黑喂狗！”石头还是操着那一口标志性的川普英语表演喊麦，台下观众的脸上都挂着微妙的表情，热情而又尴尬，忍俊不禁却又十分专注。

这种不同于以往演出的土嗨风格，却也点燃了不少年轻人的热情，有人开始上台随着节奏强烈地摇摆身体。在这狂欢的人群当中，有很多你想不到的人也在其中，比如摇滚教父崔健。

直到现在，石头回忆起那场演出，印象也只有俩字：紧张。“真的太紧张了，没想到会有那么多人。”

石头甚至还参加过音乐节，2012年5月1日，戴着墨镜，喷了大量发胶的石头出现在了草莓音乐节的舞台上，在一片震天响的土嗨当中，台下观众跳的不亦乐乎。

除了愚公移山的专场和2012年的草莓音乐节，MC石头还曾在上海的MAO livehouse、北京的school办过专场，参加过合肥玩石音乐节、西安城市森林音乐节。

石头以一种荒诞的方式闯入大众视野火了起来，我们难以揣测人们关注他，究竟是因为欣赏他的喊麦，还是带着玩味的心态。但不可否认的是，即便现在的石头远远不如他黄金时期那样瞩目，但是他创造过的喊麦辉煌历史至今没有人超过，也许以后也不会。

「 最辉煌时，却突然隐退 」

随着YY直播软件火遍大江南北，许多喊麦歌手开始在YY上进行直播，石头也不例外。

“2013年底的时候，在YY做直播，平均人气在五六千人那样。”石头如是说。这个数字在当时算是非常可观。

但就在石头的网红之路走的顺风顺水之际，他却突然停播了，理由说来也极其荒诞。“直播的时候开玩笑说了句‘端午节吃月饼’，官方说我言辞不当，就给我直播间封了几天。”石头挠挠头说。

打算就此休息几天的石头正好被表哥拉去钓鱼散心，结果这一钓，就是两年，再也没玩过直播。

“你是觉得一直活跃太累了，想学陶渊明‘采菊东篱下’的意思？”我问道。

“也不是，就是觉得钓鱼挺有意思，一下就着迷了。”石头说。

“那都会去哪里钓鱼呢，人少、偏远、空气好的地方？”

“没那么挑，就是水库啊、河里啥的，想吃鱼的时候就去专门的池塘里，钓完就能吃了。”

“……”

可能是觉得把天聊死了，石头赶紧补充了句说：“也不光是因为这个！主要是当时不直播，我靠卖喊麦作品什么，收入也够，所以就想先休息一下，没想到时间就过去这么久了。”

石头隐退的2014年，正是直播平台开始崛起的时候，石头曾经所在的YY也出现了一个具有代表性的人物——李天佑。

天佑在签约IR公会后，迅速在YY上走红，并斩获“2014歪歪年度盛典最佳男MC”。在那之后，MC天佑这样原本就积累了一定粉丝的喊麦网红顺势而上，不仅在平台上获得千万打赏，更是一连串接受了南方周末和GQ杂志的专访，到《天天向上》成为开场嘉宾，获得了千万的广告代言……现在的天佑，身价已然比肩明星。

而石头这位喊麦届的元老，俨然已经失去了往日的荣光，在天佑等人异军突起的现在，MC石头很少再被提起，偶尔出现在报道中，也是以“喊麦第一人”的身份，被寥寥几笔带过。

对于被称为“喊麦第一人”，在2011年，石头还以网红的身份接受采访时曾说：“世界上没有第一第二这样的说法，我感觉能做到让自己满意就可以了。”

现在再提到这个问题，他的底气显然有些不足：“这几年我自己说这件事儿说的更多，而不是有人来问我，怎么说呢，博个噱头吧，玩网络，没点套路不行啊。”

石头希望“喊麦第一人”是从一个褒义的角度来出发的，而不是常常在喊麦和说唱之争中被提起，成为爽子口中的“第一个傻逼”。“喊麦跟说唱本来也不是一个东西啊，压根八竿子都打不着，他们非把这俩事弄一块说，要么就是炒作，要么就是脑子有包嘛。”

在他看来，喊麦其实就是一种娱乐，“我从来不觉得我做的东西称得上是音乐，我连谱都不识，还音乐，真别上纲上线的，还带上我。”

当我问到关于对时下大热的一些MC的看法时，他“哼”了一声，“很多都和我当年火的时候一样嘛，靠的也不是实力，其实别人为什么关注你，你自己心里最清楚。不过当然了，也有真的喊麦喊的不错的。”

对于喊麦这件事，石头的态度很矛盾，一方面觉得它的确算不上音乐的一种形式，另一方面，却又不容许别人轻视它，对于当下的喊麦环境，其实能感觉出来石头是很不满的，觉得很浮躁，但他又深深的觉得，自己的态度，在眼下对于别人来说已经并不重要了：“喊麦能火多久我也不知道嘛，都已经火成这样了，我看好不看好，还有什么大关系。不过说实话，我感觉除非有新东西出来，否则，没啥大意思。”

「 再战江湖，重回网络 」

现在的石头，早已经剪去了曾经那头标志性的杀马特发型，留了一个利落不少的刺儿头。“我那时候就是个农村打工仔嘛，也不懂时髦，那个造型在我当时身边接触的人里，反正挺流行的。”石头不好意思地笑笑说。

对于头发，石头也有一套观念，“时代变了，以前那个经典语录不是说过么，头发越长越短牛逼，现在是头发越短越牛逼。以前头发长，走出去别人都觉得诶呀这小子混社会的，挺牛逼的，现在是谁剃个光头走出来，别人都得离他远点。”

让石头感觉颇为“不堪回首”的除了头发，还有他爱上拍微电影的那段过往：2013年，石头自编自导自演微电影《狗屁义气》；同年7月微电影《狗屁义气第2季》和《屌丝之恋》上线；8月，微电影《石头记》上线……

石头作品《屌丝之恋》

提到这事儿，石头很是抗拒：“我感觉我拍电影压根就是一种错误，你看过就知道了，太垃圾了，其实当时拍的时候很愉快，也不为挣钱，但回过头再来看，简直就是难以启齿的过去。”石头说，自己拍电影纯粹是为了好玩，一分钱都没挣到。

这也算是石头在人气巅峰期做的唯一一件不计回报的事儿了。底层出身的他，其实很在意自己的每一分钱都花到什么地方，退网的这几年，他在自己的老家泸州开过酒吧、大排档，“不赚不赔吧，我不是个会让自己亏钱的人。”

隐退了两年之后，石头曾经试着重新直播，去过斗鱼，也去过全民，包括现在正在经营的快手，但人气始终回不到曾经。按他自己的话说，“网络现在越来越难玩儿了。”

石头也深知自己的性格不适合做主播，“我自己能感觉到，说不出来为什么，可能是语言组织能力不行吧。”相比其他喊麦主播张嘴就是段子的属性，石头显得格外脱节。

除了直播，石头也开始重新在网络上发表作品，酷我上发布的《再战江湖》算是他重新踏回喊麦界的第一步，但影响力也显然不如从前，发布了三个月，这首喊麦的评论也只有几十条。

石头告诉我，自己手里其实攒了很多写的作品，但是都一直没发，“以我现在的人气，发出来之后播放量不会太高，东西可能就这么被埋没了。”

我问他为什么不走捷径，签一个经纪公司，他摇了摇头，“不想被束缚吧，我就是这种性格。”在与石头的谈话中，你能感觉到他身上一股不想向世俗低头的桀骜，却又难以摆脱大流的一种无力感。

这种挣扎也体现在了他的歌词里：“有过辉煌有过感叹也有巅峰的璀璨，也曾颠沛流离，再挥笔写传奇，一把枪，手中提，让我一人冷风袭。”

自去年以来，不断有人加入主播这一行业，但真正能走到金字塔顶尖的，不到1%，想要复制天佑或是利哥一样的成功，这几乎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而石头，四年前他的粉丝量是十几万，今天，他的粉丝量依旧是十几万，他究竟能否靠自己对于喊麦的态度和独特的性格重回巅峰期，续写喊麦界的传奇，我们不得而知，但至少，他已经用喊麦呈现出了他的态度：“用尽我的这一生，演绎另类到最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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