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振波在高原重装空投现场。
一个写入汶川抗震救灾历史的名字一个见证中国空降兵部队发展壮大历程的名字
李振波:伞降四十载炎炎盛夏,中原大地酷暑难耐。从营区那条白杨夹道的水泥路走向训练场,58岁的李振波穿着一身蓝白相间的迷彩服,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长年在伞降训练外场工作,他深知日头的毒辣。脸上一块一块的红斑,就是烈日的烙印。
一路上,空降兵某旅官兵见到李振波,纷纷敬礼。
李振波不认识他们,但他们都认识李振波——在空降兵部队,几乎所有的人知道,有个“很厉害的李高工”。
李振波声名在外。互联网上也能检索到关于他的不少报道。
人们眼中的李振波,是2008年汶川地震救援中空降兵15勇士的领队,是那个曾带头从近5000米的高空向着震中地带生死一跳的人。
空降兵官兵所知道的李振波,则是一个从事空降空投事业达40年的老伞兵。
10年前的李振波。
这些年里,从伞训骨干,到空降引导队队长、空降空投处处长,再到空降兵研究所所长、高级工程师……他一直铆在空降空投的岗位上。新兵跳伞训练现场有他,装备革新试验现场有他,重大演训活动现场也有他……
伞降40年,对58岁的李振波来说,是2000多次的从天而降,是从入伍到临近退休日复一日的伞花绽放;对68岁的中国空降兵部队来说,则是一个个空白被填补,是一年又一年由弱向强的艰辛成长。
每一朵伞花都会落地,正如每一个伞兵都会告别天空。临近退休年龄的李振波也不例外。没准哪一天的训练,就会成为他军旅的最后一次伞降。
他不知道那一天会在何时以何种方式到来。但他很清楚,那感觉,一定和第一次跳伞一样。
40年前的那一刻,18岁的小伙儿从飞机上一跃而下,耳畔风呼呼直响,视野里辽阔的大地扑面而来。他感到既紧张又兴奋——
“这辈子,就干这件事情啦!”他想。
10年前空降兵15勇士从震区归来后在机场的合影。从左往右、从后到前依次为——刘文辉、李玉山、王磊、赵海东、刘志保、雷志胜、殷远、赵四方、王君伟、任涛、李振波、于亚宾、郭龙帅、李亚军、向海波。
40年和19秒
“一条小街上,窈窕清秀的女孩用力蹬着自行车,将身后自制的降落伞缓缓拉起……”
电影中的情景,不止一次在李振波的脑海里泛起涟漪。
伞,是空降兵区别于其他兵种的特有“名片”。对这位入伍40年的伞降老兵而言,“伞”早已融入其血脉。
中原腹地,空降兵某旅的营院里,一座85米高的伞塔岿然矗立。
“巍巍伞塔是空降兵部队组建之初新兵首次跳伞训练的见证。”李振波说,“当时伞塔跳伞操作程序比较复杂,跳伞员要一星期才能轮上一回,能坐上飞机跳伞是大家梦寐以求的事。”
李振波很幸运,入伍才4个月就乘坐飞机空中伞降。
害怕、紧张、还是兴奋?时隔多年,李振波已记不清是怀着怎样一种心情踏上飞机。从那一天起,他与“伞”结下了一生之缘。
“只有地面苦练,空中才能精跳”,当年伞训教员掷地有声的话语犹在耳畔。“有人将伞降训练的苦概括为‘三肿三消,方上云霄’。”李振波回忆,“在地面训练伞降动作每天要重复几十次。”
1983年5月,李振波加入中国共产党。“党员,工作上就要是战友们学习的榜样。”
从引导队队长到机关参谋,从空降空投处处长到空降兵研究所所长,一路走来,他就像一只上紧了发条的闹钟,每天紧张而又充满节奏。李振波说:“每次离机都是一次挑战,每次着陆都是一分收获。”
李振波办公室书柜的一角,有几本看起来很有年头的笔记本,本子上写满了各种各样的跳伞特情。
“为什么要记录?”记者的疑惑牵出了一则关于“19秒”的往事。
正常情况下,空降兵从800米高空跳下,落到地面仅19秒时间。李振波一直在想,如何发挥这19秒的最佳效应,让人和装备安全降落。于是,只要组织伞降训练,空降场上总有他的身影;只要有特情出现,他总会第一时间赶到。
那年盛夏,部队在西北大漠进行空降演习。气象条件恶劣,几名官兵在跳伞中受了伤。为了弄清楚原因,李振波马不停蹄,找官兵挨个问明白才肯罢休。
晴天、雨天、大风天,不同气象条件,他一个个研究;早晨、中午、夜晚,不同季节时间,他一段段观察;海岛、高原、戈壁,不同地理环境,他一次次探索……
几分耕耘,几分收获。记录种种特情后,李振波归纳总结,撰写了关于改进跳伞离机动作的论文,提出全新的一种动作、一种姿势就能保障所有机型、所有伞型跳伞的训练方式。
经过3年的试跳、摸索和改进,官兵地面动作训练时间缩短了三分之一,训练强度减轻了一半,没有出现一起事故。
李振波40年的伞降生涯里,还有很多个关于“19秒”的探索故事。
时光如白驹过隙,他逐渐超过了空降兵跳伞的年龄上限。于是,他又将目光转向了重装空投领域,围绕空投系统不完善、空投技术欠缺等瓶颈问题,带领技术人员开始下一轮攻关,等待“下一跳”来临。
生死一跳
那一天真的来了。
2008年5月12日,四川汶川发生大地震,自14时28分起,震中汶川、茂县等地就没有了消息,几十万群众生死未卜,与世隔绝。空降兵奉命参加救援。
“把李振波叫来!”5月13日凌晨,空降兵部队领导直接点将。
李振波时任空降兵研究所所长,研究所不在战斗序列。得知灾区地理环境险恶,组织空降面临无气象资料、无地面标识、无指挥引导的“三无”不利条件,48岁的李振波主动请缨:“我是党员,我带着引导分队先跳下去,给后面的同志做好示范,把‘三无’变成‘三有’。”
领导没有同意。李振波最初受领的任务是技术保障,与航空兵协调,选准跳伞时机,尽快把部队投下去。
13日清晨,运载伞降分队的伊尔-76运输机穿云破雾,一路向西,飞到了灾区上空。入伍以来无数次成功跳伞的李振波没想到,这次首战就当了“机降司令”。
乘飞机着陆叫机降。如果一个空降兵背着伞包上天,不敢跳伞又坐着飞机下来,就会被封为“机降司令”——在这群勇敢者中,那是最具讽刺的称谓。
那天,飞机距抵达目标空域还有十几分钟时,机舱开始减压,伞兵们开始了跳伞准备。舱门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动,可是响了两声,舱门却没有打开——飞机结冰了,强行打开舱门可能机毁人亡,最终机组不得不选择返航。
第一次伞降取消了,但伞降震中的任务没变。在飞机降落的过程中,李振波就开始考虑应对恶劣天气的预案——圆伞换翼伞。
翼伞的伞衣是长方形的,与圆伞的垂直降落方式不同,它更像是飞机一样滑行降落。但这种伞具对操作者技术要求较高,适合小分队执行特殊任务。
100人的伞降队伍刚刚走进候机厅,就听到了李振波洪亮的提问:“谁跳过翼伞?”22名官兵举起了手。李振波心里有了底。
他当即把自己的想法汇报给部队领导。正带领官兵向灾区挺进的领导同意了李振波的方案。李振波再次请缨第一个跳伞。电话那端沉默片刻,最终传来一声浑厚的声音:“好!”
几经周折,25具翼伞于当天夜里紧急空运到位。
14日下午3时,盛亚玲的手机突然响了。电话那头,丈夫李振波的声音简短而急促:“一切平安,我们15个人安全着陆。”
一刹那,盛亚玲眼圈红了,“我就知道,老李肯定会跳下去的!”
不过,她不知道那段惊心动魄的伞降过程——
14日上午,雨势逐渐转小。11时30分,飞机飞临茂县上空,开始盘旋。
忽然,飞机进入了云缝,震后的茂县第一次出现在外界人们的视野中。
情况瞬息万变,机会稍纵即逝。后舱门打开了,李振波回身对队员们大声喊道:“跟着我!”然后,半团着身体跃出了机舱。
紧接着,15个跳翼伞的小分队成员分成两批跳下,每组都有两个引导兵和两个通信兵。“如果第一组出现重大伤亡,第二组跟上,确保足够的人手去完成任务。”李振波说,那是一种“前仆后继”的安排。
事实证明,他对危险的估计是充分的。那天,当了30年伞兵的李振波头一次遇到主伞没有打开的特情。他冷静下来开始读秒,4秒钟之后,把右手中的伞环交到左手,右手随即拉开了胸前的飞伞手柄。
“嘭”的一声,主伞飞伞成功,亮蓝色的备份伞自动张开。稳住身形后,李振波努力转回头数了数身后的伞花,然后松了口气。
最终,15人成功伞降了。地震发生46小时后,他们作为第一批救援力量跳进了“孤岛”茂县。
“一滴水”
“一千朵花里,只有一朵在云端开放;一万种伞里,只有一朵在碧空翱翔……”盛放的空中伞花是李振波的微信头像。
李振波的微信昵称则是“一滴水”,百川归海中的一滴水,也是可以反射太阳光芒的一滴水。
每到部队指导空降空投训练,李振波总是喜欢和战士在一个桌子吃饭,多聊聊训练心得,常听听意见建议。
在熟悉他的人看来,这些特征完全吻合对一位老伞兵的人物定义。
不过,这不是他生活的全部。
平时为人随和的李振波一旦投入工作,就像换了一个人,对标准要求苛刻严厉,但大家都服气。“有他在,心里就踏实多了”“有他在,任务肯定没问题”……
信任源于过硬本领。他不仅多次参与空降兵部队重大演习的组织领导工作,而且还是空降空投专业的技术权威,很多关键部位、关键环节都是经他手最后把关。
每次训练开始前,“从绳结到锁扣,从连接到捆绑,一点一点看,不漏分毫”,这是李振波标准的“检查程序”,多年雷打不动。
“空降空投事业是一场马拉松,既要耐得住寂寞,更要顶得住压力。”李振波深知,一个人的力量毕竟有限,若想跑赢比赛必须培养业务精良的“跑团”。
重装空投的“兵专家”蔡条阳,就是“跑团”里的一员。遇事爱琢磨的他,身上有股子倔劲儿,像极了“恩师”李振波。
一次重装捆绑到凌晨2点多才结束,几个小时后就要装机空投。最后检查耗材使用数量,细心的蔡条阳发现少使用了一根20公斤棉绳,他拒绝签下自己的名字。
“必须重来!”在重装空投场,蔡条阳向来说一不二。大家一步步倒推检查,最终发现,在主伞封包时的确少用了一根棉绳,将隐患排除在装机前。
“人才是事业之本,谁拥有了一流的人才,谁就能在竞争中占优势。”这样的话从李振波口中说出来,再正常不过。
金色的晨光洒在白雪皑皑的山顶上,映照出巍巍昆仑的雄伟壮丽。机舱一角的丁晓楠陷入沉思,往事历历在目。
那年由于所在单位没有编制,不少战友劝丁晓楠做好脱军装的准备。“李高工从没为自己的事找过领导,却为我选取三级军士长的事破了‘先例’。”丁晓楠说。
李振波的这一举动,为空降兵部队留住了一匹“千里马”。
要保证空投装备水平着陆,就要把装备的重心和货台的重心调到一个点上。说起来容易但做起来难。由于以前没有统一的标准,只能用滚木一点点移动装备的方法调整,不仅麻烦还特别费时间。
怎么办?丁晓楠想到了给货物配重。为了能够形成标准,他和研究人员不断试验,最终发现,“配重一定重量,刻度将移动一厘米”的规律。后来这个方法在实际操作中被推广运用,并编入了训练教材。
李振波在指挥新机和进行新装备试验。
最缺的还是时间
一年又一年,弹指一挥40年。人总是要变老的,这是谁也无法回避的自然法则。
“一年三百六十日,多是横戈马上行。”有位领导曾引用戚继光的诗句来评价李振波。从当年的李处长、李所长,到如今的李高工,还有两年就要退休的李振波依然忙碌。
从组织新兵伞训到骨干人才培养,从指导空降空投训练到参与新装备试验,他的工作计划已排到今年8月。
李振波说,自己现在最缺的还是时间。
“李高工把全部心血都倾注到了空降空投事业中。”在空降兵某部政委张一鸣眼中,李振波就是这样一个人:“变化的是追求,不变的是热度”。
重装空投水平是衡量空降兵综合作战能力的重要标志。对空投空降有所了解的人,都知道重装空投的巨大风险:“那些吊装备的降落伞,铺开有好几百平方米,稍不注意,能把飞机都拽下去,机毁人亡。”
“我第一次看到李高工流泪了。”二级军士长张道清回想起一次参加中外联合军演的经历,感慨万分。
联合军演,是合作交流的机会,也是同台竞技的舞台。此次演习的一项重要任务,就是与外方空降兵在同一场地、同一高度,完成三台战车连投的任务。
连投试验训练开始了,让人意想不到的事接连发生……
此时,离演习只剩两个月了。担任重装空投总指挥的李振波,决心要啃下这块硬骨头。
攻关之路没有捷径。那段日子里,他没有节假日,没有午休时间,一遍遍回看试验录像,不放过任何一个细小环节。
“大家见面时很少谈困难,一门心思琢磨着怎么成功。”忆及往事,李振波只是淡然一笑。
失败了,再来!
这种方法不行,试另一种!大型装备的装载、投放、脱离、缓冲等技术问题被他们一一化解。
正式演习那天,牵引伞出舱,第一台战车在伞的牵引下缓缓离机,紧接着第二台、第三台战车紧随其后……目睹张开的伞花带着战车稳稳落在目标区域,李振波眼眶湿润了。
在李振波身上,像这样孜孜以求攻坚克难的事还有很多。
主伞脱离锁是重装安全着陆的关键一环。李振波带领科研人员设计了新型脱离锁,可拿着图纸找到厂家时,却因批量生产少、技术标准高吃了“闭门羹”。一遍遍解释、一次次说明,厂家最终被他的执着感动,决定特事特办。
一次,演习地域是气象条件复杂的丘陵地带,还有水塘和壕沟,为保证将战车准确空投到最平坦、最安全的位置,李振波多次到实地勘查,调来空降场3年的气象资料,综合气象、位置和航线等数据反复计算,选出了最佳投放点……
付出总有回报,默默坚守终于迎来梦想花开——
那天,西北某地,碧空如洗。5000米高空,大型运输机呼啸而至,紧接着伞兵战车、火箭炮、迫击炮等重型装备连续空投,一簇簇洁白的伞花在天空绽放。
那天,老伞兵李振波又一次见证了中国空降兵战斗力建设迈上新台阶。他站在地面仰望大型运输机飞过的航迹,航迹的远端,一朵朵吊挂着重型装备的伞花铺满蓝天,犹如一个个写在长空的“惊叹号”。
年轻时,李振波曾当过空降引导队队员、队长,空降引导队是大规模跳伞的先遣队,这个岗位是伞兵血性冲锋的刀尖。
随着年龄增大,身体不适宜跳伞,李振波把主要精力投向了重装空投领域,这个领域依然是空降兵战斗力建设的前沿。
李振波年轻时跳伞训练留影。
永葆普通一兵底色记者 张天南
共产党员应该是什么样子?这是很多人一直在追寻的问题。在对伞降老兵李振波的采访中,在与了解他的同事战友的接触中,这个答案的轮廓开始逐渐清晰。
初见李振波,很难把他同“英雄”“专家”“老师”之类的称谓联系在一起——一年四季身着迷彩服,吃在最普通的伞兵食堂,在训练间隙还和大家在球场上你来我往。
几天来的朝夕相处,记者发现了他的另外一面——语气坚定、目光炯炯、腰杆笔直,面对困难和险情胸有成竹,镇定自若,举手投足间尽显大将风范。
人们常说,底色是画卷的第一层着色,决定着画作的基本风格和色调。然而,画卷的底色不是一笔绘就的,需要小心着色、反复雕琢;军人的底色也不是天生就有的,需要舍我其谁的担当,九死不悔的信念和滴水穿石的坚持。
从普通一兵到机关处长,从研究所所长到高级工程师,比武竞赛称雄,抗震救灾立功,科研攻关突破,李振波用超出常人许多倍的艰辛努力,把青春和热血全部都投入到空降空投这项他最挚爱的事业。
李振波带出了数以千计的尖子骨干,把一身武艺发扬光大,使得一批新质作战力量人才脱颖而出。更鲜为人知的是,他还是我国首批航天员的伞训教官,为实现中华民族的飞天梦想贡献了一分力量。
“伸手摘红叶,我取红透底。浅红与灰红,弃之我不取。”在我们这支军队里,还有许多像李振波这样的共产党员——
他们兢兢业业坚守在自己的岗位上;他们把军队的事业看得比天还大,把国家的利益看得比生命还重。永葆普通一兵的底色,他们用“咬定青山不放松”的忠诚坚守,用平凡铸就伟大,书写着无愧时代、不辱使命的华章。
“在新时代的强军伟业面前,我们不过是沧海一粟,这辈子能参与其中是人生大幸。”李振波说。
采访至此,答案已呼之欲出。
中国空军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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