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正十一年,大学士张廷玉的长子张若霭,在科举殿试中一举夺得一甲第三名,探花及第。这一下可把张廷玉吓坏了,史载其“惊惧失措”,就是吓得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张廷玉想了半天,不行,还是得去面见皇上,把这个事说清楚。到了宫中,雍正还以为张廷玉是来谢恩的,心里就已经准备好了搪塞他的话。

没想到张廷玉进来了就扑通跪在地上光磕头,不停地磕头,一句话也不说。雍正很纳闷儿,寻思着,都说衡臣(张廷玉字衡臣)一心为国,公而忘家,没想到朕就给他儿子点了个探花,怎么把他高兴成这个样儿了。看来人人都有私心,连张廷玉也不例外啊。

此时的雍正,还以为张廷玉因为儿子探花及第而高兴的不知道说啥呢,就把他搀扶起来,对他说道,“衡臣呀,你不要这个样子,朕点了你儿子若霭的探花,实在是因为这孩子学识渊博、颇具才干,有点儿你和你父亲张英的风范,朕本来还想点他做状元、榜眼呢,但想着你肯定会推辞,才点了个探花。你可不要怪朕啊。”

张廷玉听了雍正的话,又赶忙跪了下来,忧心忡忡地说道,“陛下,天下人才众多,三年大比莫不望鼎甲,官宦之子不应占天下寒士之先啊。”《清史稿·张廷玉传》。意思就是说,普天之下没有功名的人才太多了,所有寒士寒窗苦读就是为了这三年一次的科举大比啊,他们做梦都想着能中的头甲,我儿官宦之子,不应该占了寒士们的地方啊。

张廷玉顿了顿又说道,“今我张家从我父开始,已有多人得中进士,皇上御极以来,我家之恩宠更是无比日隆,这一切都是皇上天大的恩赐,廷玉无以为报。现犬子得蒙皇上天恩,又中探花,这好事总不能都让我张家占尽了吧。臣请求皇上将他降为二甲吧。”

雍正听了张廷玉这话,还有点儿动容,他想到:都说你张廷玉心里只有朕,只有国家,没想到你真是事事都出自公心,毫无私心,朕能有你这样的好臣子,是朕的福气啊。

雍正当然是懂历史的,他明白历史轮回中的盛极而衰,觉得张廷玉的话说得也对,于是下旨,将张若霭降了一名,改为二甲第一名。

下完这道旨意后,雍正还专门为这件事补发了一道上谕,把整件事情的前因后果,张廷玉请求降低自己儿子名次的原话等,详详细细说了一遍,然后将这道上谕明发全国。雍正的目的是表彰张廷玉公忠体国、大公无私,也希望全国上下、各级臣僚都能以张廷玉为榜样,学习他的为臣之道。

到了这一年下半年,张廷玉回他的老家安徽桐城探亲,一连走了好几个月,雍正就很想念他,于是就在张廷玉的一道奏折上朱批了这样一段话,“朕即位十一年来,在廷近内大臣一日不曾相离者,惟卿一人。义固君臣,情同契友。今相隔月余,每每思念。”

你看这话说的,都已经有点儿肉麻了,不像是君臣之间的对话,更像是一对倾心相知的老友之间的情感抒发。

从雍正的这道朱批中能看出来两点,一是雍正这个人其实并不像我们印象中那样,刻薄寡恩,猜忌阴沉,相反雍正是一个非常率真、非常真性情的人,只要你真心对他,他就能对你掏心掏肺。

不是有一条很火的雍正写给宠臣田文镜的朱批吗:朕就是这样的汉子!就是这样秉性!就是这样皇帝!尔等大臣若不负朕,朕再不负尔等!

您看这里边儿是不是既有一份威严,又还透着点儿可爱呢。

而张廷玉呢,用雍正给他的评语来说就是“精敏详慎,公而忘私,国而忘家”,一个是说他办事机敏,处处谨慎,另一个是说他做任何事都出自公心,毫无私心。这对一个封建大臣来说可谓是极其难能可贵的。

但雍正的儿子乾隆可不这么认为,张廷玉这些优点,在乾隆眼中变成了完完全全的缺点,变成了心机深,变成了巧吏和滑吏,在乾隆眼里,张廷玉是一个表面上大公无私,背后却是心机极深的在这么一个人。

到了乾隆十三年,已经辅佐了康熙、雍正、乾隆祖孙三代,在朝廷中执掌中枢四十余年的张廷玉,祈请退休,荣归故里。没想到乾隆不但不准,还来了这么一句,“卿受两朝厚恩,且奉皇考遗命,将来配享太庙。岂有从祀元臣,归田终老之理。”

意思就是说,朕的皇父雍正都让你将来配享太庙了,你还想退休?你必须得给朕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才行。

张廷玉也不甘心,也一句顶了回去,他说道,“配享太庙是极致的荣誉,但从祀元臣归老田园亦有先例,前明洪武朝刘基便是一例。”

乾隆一看,你张廷玉居然还不死心,还跟朕耍滑头,也来了一句,“为人臣者,当为始终如一之荩臣。如诸葛亮,尽忠一生,此乃人臣之表率,人臣岂可存图逸之心。”乾隆的意思是,你怎么能学刘基呢,你要学就学诸葛亮。(对话来自《清高宗实录》)

张廷玉听了这话也不敢说啥了,只得“免冠叩首,呜咽不能自胜”,七十多岁的人了,还是能感觉到一点委屈。

从对待三朝老臣张廷玉的态度上,也能看出康熙、雍正、乾隆祖孙三代皇帝性格的不同,康熙是宽仁,雍正是真性情,乾隆是精明,你想从乾隆这儿得着点儿便宜那您可真是想多了。而张廷玉可谓是做到了一个人臣该有的样子,只可惜老了老了却碰上了乾隆这个一个精明的主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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