斟北斗 燕云十六州，如何从汉家王朝的北部重镇发展成为了中华帝国的核心

燕云十六州，也就是幽州（北京）和云州（大同）为中心的十六个州，位于海河流域的北部。中国的汉族人，只要提到燕云十六州，就会想起北宋那段割地、赔款的历史。整个北宋一代的名将、文人，做梦都想收取这个地区。但是，北宋最终是失败的，对于汉家王朝来说，这是悲剧。燕云十六州最终没有成为了汉家王朝的北部边塞，反而成为了胡汉二元帝国的核心地区。对于整个中华民族来说，这似乎又是喜剧。

一，燕云十六州的前世

燕云地区自古以来就是汉家王朝的吗？这个恐怕需要从历史的源头说起。燕山一带，地处于游牧民族和农耕民族的过渡地带，上古时代生活在这里的民族就是半农半牧的民族。历史上，第一支出现于此的重要民族是商人。

商人的祖先，来自于西辽河一带，他们和红山文化、夏家店文化有着密切的联系。后来，商人不断南下，活动在华北平原，最终灭夏朝，建立了中国第二个王朝——商朝。商人原本是游牧的，他们都是辫发；他们早期不断迁徙，因此都城也十分不稳定。但是入住中原后，商人逐渐转为了农耕民族，国都也稳定了下来。中国历史上的游牧民族南下的故事，就是从商朝开始的。

但是，你恨商朝吗？不恨。他们创造了甲骨文，是中国最早的文字。商朝人为中华文明做出了贡献。如果以华夷之辩来看待，商朝不就是外族了吗？多么荒唐，你现在还在使用外族创造的文字。

西周建立后，情况开始变化。周人是农耕农民的代表，他们自称是“华夏”，以区别周边的“四夷”。中国的华夷之辩就此开始。西周建立后，攻占了整个华北，并且在华北平原的最北部分封了燕国。分封燕国的目的很明确，就是防止塞外商人后裔，如孤竹、山戎、箕子的卷土重来。好了，燕云之地，现在成为了农耕王朝的北部重镇。

虽然西周倡导“华夷之辩”，但是自己在内在方面却依然继承了商朝的文化。例如，西周继承了商朝的文字，并且进一步演变为了篆书。西周继承了商朝的易学，演变为了《周易》。就连商朝的固有国土，西周也想全盘继承，周武王就曾大言不惭地说：“燕、亳、肃慎，吾北土也”。

二，燕云，从华夷分野到华夷一体

从春秋战国的大分裂到秦汉的大一统，从魏晋南北朝的再一次大分裂到隋唐的再次大一统，燕云地区继续上演胡汉纷争的故事。燕国、秦汉、魏晋，燕云地区始终是汉家王朝的北部要塞、据点，他守卫着山西高原，守卫着华北平原。不过，燕山也好、长城也好，最终还是没有将塞北的铁骑阻挡在外。

西晋时期，一支强大的游牧民族在西伯利亚寒流的趋势下大规模南迁，他们就是影响深远的鲜卑族。鲜卑族，也来自于辽西一带，可能是商人有远亲的关系。鲜卑族南迁，逼迫南匈奴进一步南迁，最终引发了所谓的“五胡乱华”。其中，辽东、辽西、华北一带最终被慕容氏占据，他们在这里建立了燕国。

“燕”，多么熟悉的名字。慕容家族，是鲜卑族中汉化程度最高的部落，他们早在辽东时期就大量吸收汉族流民，创造了塞外乐土。谁说，五胡入华就是杀戮，看看慕容氏的政策，比晋王朝更好，是的无数汉族也乐不思归了。后来，前燕灭亡时，这里的户籍人口多达900万，竟然和东晋之初期不相上下。

另外一个影响深远的鲜卑族，是拓跋氏，他们以河套平原为根据地，建立了北魏王朝，最终统一了整个北方。北魏王朝的都城，就选择在了平城，也就是后来的燕云十六州之一云州。今天大同的云冈石窟，就是北魏开凿的。后来，北魏不满足于局部接受汉文化，于是迁都于洛阳，全面接受了汉文化。他们又在洛阳开凿了新的石窟——龙门石窟。

没有北魏的全面汉化，中原各族的纷争不知道要进行到什么时候。北魏不仅推行了汉化，还在制度上进行了一番创新，奠定了整个北朝和隋唐的框架。直到唐朝，其基本的均田制、府兵制、租调制都来自于北魏。而隋唐的皇家贵族，基本是鲜卑、汉族的混血。他们都来自于宇文家族创造的——关陇集团。

也正因为隋唐两代帝王身上都流淌着胡人之血，带有明显的胡风，因此两代的民族政策都是空前开放的。他们让胡人当官，让胡人守卫边疆。不过，历史上的焦点又重新回到了燕云。

早在北魏迁都洛阳后，为了防范柔然的进攻，就在平城附近设置了六镇，今天的燕云十六州基本属于六镇。有意思，原本是游牧民族的鲜卑族，现在开始阻挡另外一支游牧民族的南下。但是，六镇的鲜卑族没有实现汉化，他们也对洛阳的贵族不满意，最终，引发了“六镇起义”。这场起义葬送了北魏王朝。

随后，六镇的将领又分别建立了西魏—北周、东魏—北齐两大王朝。六镇鲜卑进入中原后，继续接受汉化。西魏的宇文泰创立了府兵制，让鲜卑族、汉族融为一体。此后的隋唐帝王、贵族大多数来自于关陇集团。也就是说，隋唐两代的皇帝都是混血的。

三，从华夏北塞到中华核心

隋朝时期，为了应对突厥进攻，于是开凿了大运河，将燕云地区、中原地区和江南地区紧密联系起来。唐朝中期，在燕云地区设置了河东、范阳、卢龙三镇节度使，主要用来防范契丹和突厥。不过，三镇节度使反而动摇整个唐朝的根基。

755年，安禄山发动了安史之乱，建立“大燕”，唐朝从此由盛转衰。就算安史之乱平定后，河北三镇也并未服从中央，他们成为了独立的藩镇，并长期和唐朝对抗。可以说，汉家王朝失去燕云十六州，就是从安史之乱开始的，石敬瑭和北宋，都成为了背锅侠。

整个五代史，基本就是唐朝节度使的叛乱史，并且这些节度使大多数来自于燕云地区，其中的李克用、石敬瑭、刘志远都是河东节度使，控制着山西地区，而李克用和石敬瑭都是沙陀族。

对于燕云十六州的百姓来说，划给辽国可能是最好的结果，因为从此少了好多不必要的战乱，从此安定了几百年。辽国得到了燕云地区后，创造了南北院制度，也就是胡汉分治。在汉族地区推行中原的文化和制度。很快，燕云地区虽然面积较小，但是经济、文化地位很高。于是，辽国将燕京作为“南京”，以大同为“西京”，于是形成了“五京”制度。

辽国灭亡后，北宋终于得到了梦寐以求的燕云十六州。但是，历史却给宋朝开了个玩笑，燕云十六州的汉人根本不认可北宋，他们认为宋朝不过是五代军阀的后裔，而辽国才是唐朝的继承。由于燕云地区的百姓不支持宋朝，于是金国很快就攻占了燕云地区。而燕云地区的汉人却认为金国又继承了辽国的大统，于是纷纷效力于金国。

金国的统治者来自于白山黑水，他们从野蛮地区走出，到了中原后，很快就沉醉在了纸醉金迷的新世界了，很快就全面汉化起来。后来，金国的首都也从东北迁徙到了燕京，从此，燕京就成为了中国的政治中心，直到现在。对于南宋来说，金国是入侵者，南宋的文臣武将，一天想着北伐的大梦；但是对于金国的皇帝来说，南宋则是割据政权，所以力图统一。当岳飞高唱“收拾旧山河，朝天阙”的时候，完颜亮却说“万里车书盍混同，江南岂有别疆封”，谁是谁非，就看你站在哪个角度看问题。

南宋的辛弃疾、陆游整天想着中原的百姓在期盼“官军”“王师”到来，然而，中原的百姓真的在盼望南宋北伐吗？然而，当南宋发动了北伐战争的时候，中原的汉人却站在了抵抗南宋侵略的第一线。为何？因为，金国将北方治理得井井有条，南宋北伐就是破坏别人安定的生活。金国灭亡后，北方汉族依然不认可南宋。他们在修史的时候强烈反对修《宋史》，反而是蒙古人接受了《宋史》。

元朝时期，直接定都于北京，实际上继承了金国的大统。但是元朝将辽、宋、金同时列为正统，可见其高明。燕京这个地方，在这个时期见证了民族的交融。当成吉思汗要对中原的汉族举起屠杀的弯刀时，契丹族的耶律楚材站了出来，他让铁木真推行仁政、实行汉化。后来，越来越多的北方汉人又加入忽必烈帐下，开启了元朝艰难的汉化之路。

耶律楚材：是胡是汉？

几千年的历史演变下来，你早已不知道你是汉是胡。你的血液里流淌的或许是两族交融的血，你的思想文化也是两族反复接受的东西。几千年来，我们最值得庆幸的燕云十六州并未成为了汉家王朝的北部边塞，而是成为了整个中国的核心地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