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妄言之妄听之,豆棚瓜架雨如丝,料应厌作人间语,爱听秋坟鬼唱诗。”一提起谈玄说鬼,成就最大影响最深者,自然是青林黑塞知音不乏的留仙公。但除此之外,同样有许多精彩篇章值得大家一读,接下来,老夫将为大家带来一个个或奇诡深幽,或令人捧腹,抑或耐人寻味,没准还有些阴森可怖的志怪故事。闲言少叙,咱们正式开讲。

鬼狐仙怪的集大成者留仙公

01时来运转,屌丝遇贵人

话说南北朝末年的周隋易代之际。长安城中有一个著名的屌丝名叫杜子春。年纪轻轻却一贯好吃懒做。败光了家业就到亲朋好友处蹭吃蹭喝,最后落得个人见人嫌流落街头的地步。

话剧《杜子春》

转眼冬日来临,朔风凛冽中,小杜身着单衣打着哆嗦在长安街头晃悠,正想着哪里能猫一晚的时候,迎面碰到了一位精神矍铄的老人,在了解了小杜悲催的现状后,老人慷慨地拿出三百万钱赠予他改善生活。喜从天降的小杜也不细究原因,拿着钱就开始花天酒地醉卧花丛。没多久坐吃山空后,仰天叹息的小杜发现老人神奇地出现在了眼前,一了解这情况,二话不说直接打款一千万。感动的小杜这通赌咒发誓,不外乎不混出个人样来就对不起您老人家云云。可要不说这flag不要乱立,这么多钱小杜明显把握不住,没能在金钱面前树立良好的人生观价值观,再次沦为了金钱的奴隶,并潇洒地走到了破产边缘。

芥川龙之介的“同人”

总算小杜对待恩人还有点羞耻心,再次见到老者后准备掩面而逃,老人抓住他手说你能跑哪儿去,我最后一次帮你,三千万!再不改过自新你这辈子就永远受穷吧!小杜心想非亲非故,老人却舍得用巨资再三帮助自己,自己要是再不奋发上进,那就真是天字第一号混蛋了。想到这小杜没有指天划地赌咒发誓,而是深施一礼后说道,这次我不止能独善其身,更要兼济四周。让这笔钱花到它最有意义的地方。老人听后抚须而笑,孺子可教,这才是我期望的啊,如果你能做到,明年的七月十五中元节,老君庙前两颗桧树下我们不妨再见。

修仙路上的一大分支炼丹

俗话说事不过三,小杜这回是真正接受了教训。他在扬州置办了良田宅邸,接纳四周大批流离失所的难民前来生活。对从前那些亲友,一饭之恩也不吝报答,侮辱坑害过的也自然报复。心愿已了恩仇两清,小杜依照约定的时间,独自来到了约定地点。

02考验来袭,子春如何度

老君庙前两颗桧树下,老人悠然自得抱膝吟唱。仿佛对小杜的到来丝毫不觉意外。接着,老人将小杜领到了华山云台峰。只见深山之中竟有广厦数间,空中鹤舞翩然,院落正中一座九尺巨鼎内紫火缭绕,更有青龙白虎则前后守护。这一看就不是人间景象,再看老人,哪里还是长安市上笑容可掬的富家翁,一身星冠羽服,分明飘然出尘的陆地真仙。仙长拿出三枚白石丸与一杯酒让小杜服食饮用。并告诫他,一会无论是恶鬼夜叉,还是洪水猛兽,哪怕看到你的至亲受苦,切记不可出声!安心待着,就绝对不会有任何损害。功成后自然有天大的好处等着你。说完拿出一个蒲团,径自到了屋内。

道士炼丹图

说来也怪,仙长刚一离开,小杜再看院内,只有一个盛满了水的大瓮。什么巨鼎、仙鹤和龙虎统统消失不见。就在他感到奇怪之际,只听四周人马喧哗声不绝于耳,不一会,一大队盔甲鲜明刀枪出鞘的勇悍兵将将小杜团团围住,为首的大将军喝令小杜交代姓甚名谁为何在此,并杀气腾腾的拔剑指向小杜鼻尖,小杜记着仙长话语一声不吭。再三恫吓无效后,大将军带人撤下。片刻后,只见一群深山虎豹狼虫一拥而入,猩红双眼与森森利齿就在小杜头顶盘旋,腥臭的涎水不时掉落小杜衣襟,面对择人欲噬的猛兽,小杜依旧不动声色。

洪水猛兽纷纷袭来

兽群退下后,四周突然燃起了熊熊烈火,耳边更有摧折心胆的炸雷不时响起,不一会火势尽消,滔天巨浪又开始奔涌逼近,好几次都接近脚下,可小杜谨记教诲一言不发。洪水转瞬而退,那位大将军再度引军前来,这次手中居然抓着小杜的妻子,并扬言再不说话,就一寸寸活剐了小杜老婆。被刀砍斧剁各种刑具加身的老婆哭喊着向小杜求情,说只要你说一句好就能救我,难道你就真的铁石心肠不念半点结发之情吗。可小杜好似老僧入定般,始终不发一言。

天雷地火也不甘于后

这时大将军叫道,这个妖人的妖术快练成了,不能留他在世上祸害百姓!说完就命手下将小杜斩首。飘飘荡荡中,小杜来到了酆都地府,谁知阎王一见他就骂,这不是云台峰的妖人么,来地府还想讨得了好,左右与我大刑伺候!可即使刀山火海油锅石磨,小杜都咬牙坚持,就是不发一言。阎王一见这种情况,说小杜阴险恶毒,下辈子不配做男人,只能当女人!

03功亏一篑,皆因难忘情

重入轮回的小杜果真成了女儿身,可从小体弱多病,出门被狗咬在家掉下床连喝口凉水都塞牙,总之是在磕磕绊绊的诸般不顺中,小杜长成了一位妙龄女子,远近都知道有这么一位从不说话的怪异女子,虽然已到婚配年龄,可却依旧待字闺中。同乡有一名考中进士的卢生,听闻后欣然前往提亲,小杜父亲以女儿为哑女为由婉拒。谁料卢生言道,女子贤惠在德不在言,正好给那些搬弄是非的长舌妇们做个榜样。便不顾旁人眼光,同小杜三媒六证,拜堂成亲。婚后夫妻俩互相敬重,称得上琴瑟相谐,没过一年,小杜便给卢生生了个大胖儿子。

志怪传奇插画

时光荏苒,转眼孩子都两岁了。这天卢生抱着孩子和小杜一起在花园中纳凉,卢生言道,娘子与我成亲已多有时日,旁人说你先天哑巴我却不信,为夫相信你秀外慧中,只是不愿明言罢了,今日看在孩子份上,能否同为夫说上一句。可无论卢生如何挖空心思来让小杜说话,小杜就是牙关不开。恼羞成怒的卢生抓起孩子叫道,西周时的贾大夫妻子嫌弃丈夫相貌丑陋不愿同他讲话,贾大夫为博妻子开言曾张弓射山鸡。我虽然地位不如贾大夫,但论起才学来,还比不上射山鸡吗!堂堂大丈夫被妻子这样轻贱,我看这孩子,不要也罢!说完就把孩子扔向了石头,当场脑浆迸裂。

志怪传奇插画

小杜爱子心切,不自觉失声喊出了“啊!”就在这一瞬间,眼前一切如烟似幻般消失不见,自己依旧坐在云台峰的仙师家中,只见紫色火焰窜上屋顶,屋舍熊熊燃烧起来。仙师长叹一声,你这个穷酸小子啊,可把我害苦了,为山九仞功亏一篑啊。说着把小杜头发扔在了水缸,而那大火,转瞬即灭。小杜羞愧的不敢看仙师,仙师叹道,那些邪魔外道变换各种形象来迷惑你,就是为了让你开口。而你的喜、怒、哀、惧、恶、欲都忘掉了,唯独舐犊之“情”还没忘记。那妖魔变化的卢生摔孩子时你若能咬紧牙关,不但贫道的仙丹龙虎交汇可堪功成,你小子也能凭借这偌大福缘位列仙班。时也命也,天意如此,天意如此啊!

位列仙班的终极奖励你动心否

说完仙长指点了小杜回家的路便不再理他,小杜回家后越想越悔,几次三番重回云台峰,可再也没能见到这位仙长。

如今已是游客熙攘的云台峰

这篇故事,是唐人传奇中的《杜子春》。日本大文豪芥川龙之介曾以此为题写过一篇“同人”短篇。本文也是老夫私心所爱的一篇。可以看到这些邪魔作祟也有一个循序渐进的战略过程,先是恫吓威胁,接着才是真刀真枪,最后还来个类似无间道的卧底,配合舐犊之情,才终于拿下我们主人公。这种最后关头功亏一篑的设定其实古今中外很多故事里都有类似呈现,如希腊神话中俄尔普斯凭借超凡入圣的琴艺打动冥王,被允许带领妻子灵魂离开冥界,却在最后关头忘了警告回头一望,导致与爱人阴阳相隔。《封神演义》中本已躲过剖心之厄的丞相比干,却在最后关头被无心菜吸引,开口动问下戳破天机,终究命丧。

俄尔普斯拉着妻子想冲出冥界

或许带有遗憾的传奇故事才愈发显得悲壮,也才能让后人一掬同情之泪或一展无声之叹。而这位仙长之所以愿意帮助杜子春,原版并未明言,老夫私心揣度,要么小杜生辰八字命格特异,要么小杜身怀至宝而不自知,总之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即使是地仙一流,也不会学雷锋做些无利买卖。还有一处小细节老夫认为颇有意思。无间道了一把的邪魔化名“卢生”,要知道我国志怪文学中,这最出名的“卢生”就是“黄粱一梦”里那位。本篇同样使用卢生名号,是否寓意这段姻缘从一开始就如同镜花水月的梦境般并不真实呢?

黄粱一梦中的卢生

好了,今天的推送到此结束,后续还有更多玄奇志怪,待老夫继续为大家呈上。子不语怪力乱神,我可谈魑魅魍魉。咱们,下期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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