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彩探世界 读《蒋廷黻回忆录》-民国传奇历史学者和外交家的一生

蒋廷黻先生传世著作不多，一九三八年初版的五万字小册《中国近代史》最为知名。最近十多年，国内众多出版社再版此书，可见其受欢迎程度。前几年读此书时，对其有别于传统教科书的观点及史料运用方法和对历史人物处境和历史地位的独到分析，印象颇深。最近偶遇《国士无双：蒋廷黻回忆录》，遂有兴趣一读。花九个小时读完本书，感受较深处有以下几个方面：一是教育与成长的启示；二是对民国高层行政组织细节的重新认识；三是口述历史叙述的魅力与弊端。

先说教育与成长启示。纵观蒋廷黻受教育的过程，可说是历史上仅有的能同时吸纳传统科举四书五经精华和欧美现代教育优点的一批人。在辛亥革命往后的一代人就学时，科举早已废除，国文课替代四书五经，国立大学和教会大学相继成立，上大学不必非得留学海外。民国后受高等教育的一辈人优势仍在，但论做事成名机遇，已比不上前一辈多。蒋廷黻这一辈人，融汇东西知识结构，也同时体验过中西观念冲击与两者生活习俗的差异悬殊，在当年是引领社会进步方向的佼佼者，所以，这一辈人不论是做大学老师或学者作家或是高级行政人员，都拥有难得的认知差距优势和时代机遇。正是这种国内机遇和相对优势，使得很多留学人才在各自领域做出了开创性的贡献。蒋廷黻在学术领域，在中国外交史学术研究上有开创之功，也得力于此。至抗战胜利，任联合国常任理事国代表和此后台湾驻美大使，也是其机遇之延续。

再说对民国高层行政组织细节的重新认识。作为一名普通读者，若非历史专业或近代史研究者，恐怕难以对民国政府行政院办公细节有太多兴趣。但是读完本书，全书最吸引人的一点可能正在于此。对日战争是战是和，九一八事变如何导致全面抗战，国民政府的外交策略，中央政府与地方政府在行政上的权利划分，高层办公人员，人浮于事，组织机构臃肿，中国人的妥协折中在行政上体验等等，这本书里均有关联性的细节叙述。本书成书源自哥伦比亚大学口述历史，不同于一般性个人自传，口述历史带有搜集史料文献目的，且要求选题普遍典型，以挖掘事实为原则，同时力求态度客观。蒋氏1965年作此口述记录时，当知晓此众多原则。这种亲身经历者来描述最高层决策命令如何传达到下层组织，且行政过程中遭遇的困难和组织弊端展现，在某一层面上，比任何教科书的宏观叙述都来得生动精彩。

最后说说口述历史叙述的魅力和弊端。口述历史的魅力在于是内容多真实、语言通俗，可读性较高。因为是以故事的形式叙述，又是真实发生，且很多时候是与著名人物交集叙述，使得其具有史料价值，能揭开历史神秘性的一面，同时也有改变历史的传奇性一面。由于此种回忆，一般是数十年后的追忆，时过境迁，当事人能相对较为客观地展示自我和他人的形象，这与以自我宣扬类的个人类自传差异较大。另在口述前，会有访谈人进行主题范围和选材的拟定，也能大大提升了叙述的史料价值。口述历史的弊端在于，对相关事件，亲历的部分有限，叙述有时显得过于简陋，阐述不够深入，未能揭示更多历史事件的逻辑关联。此外，由于不许添加亲身经历之外的注释资料，要当事人追忆起当年心境和观点，可能会有记忆失真或记忆重构偏差情况出现，导致叙述未必一定是真实客观的，要追问真相，还得要对某一事实做深一步了解研究，辅助其他资料才得证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