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松龄于《聊斋志异》中,融入了自己将近一生的广博见闻。在举业受挫的同时,静寂的教官生涯与南下游牧的生活,让他可以冷静观照时代的世情变化,由此孕育了有别于同时代的文人的思想,他将眼光投射到商人群体中的特殊人群——女性商人。
在《聊斋志异》中,同以往的文字记录的女性商人相比较,蒲松龄塑造了一系列精明能干、颇具现代意味的女性商人的形象,她们与男子一样勇于肩任起家庭生计的重担,有的甚至比男子们更为出彩和取得更大的成就。
《聊斋志异》中所体现的清初女性的经济独立意识,可以说是这些女性有较强的经营管理的意识。从门类的选择,创业投资融资,财务管理,生产管理,技术提高与革新,经营分配,经营理念,社会责任等方面,可以说是其他作品所没有的关注的商业细节,并且在文中能够独自的形象出现,道出女性从商的自然性。
通过对《聊斋志异》中女性商人的挖掘,我们发现,女性从事着不尽同等的商业事务。梁启超言,走出家庭的女性,她们具有两种优势,第一,她们从“分利”转向为“生利”,可以从事某种职业达到自养的生活层面,她们于国于民都是有益有利的。
第二,她们身体力行的行为,还可以给子女以榜样的力量,可以“因势利导”,在在整个家庭中,往往起着示范的作用。女性角色的转换,表明女性角色定位出现了多元化的趋势,展现了女性从家庭向社会角色转换的历史过程。
《聊斋志异》书中记述的女性商人,正是在明清易代的历史环境的大背景下出现的,从女性的角度出发,可以发掘女性的生存状态和时人的之于女性从商者的时代观。根据经营的种类及规模的不同,《聊斋志异》中涉及的女性商人分为以下几类:
一、贫困、温饱型
由于家中缺乏年壮劳动力,家境困顿,迫使解决温饱问题。这类型的女性便担当了家家糊口的责任,于是靠着自己的勤劳从事力所能及的小型商业活动,这样最基本的治生方式是一些女红针线之事,比如刺绣,或者纺织棉纱,更或替人洗浆衣物及缝补等事。这类小型的商业活动,一般而言,投入资本较小,对于这样求得温饱的家庭是较为合理的选择,并且广泛的存在。
在传统的农耕社会里,封建经济以自给自足的生产方式满足自身的运行,如此这样的自耕自织,把多余的粮食或者织布拿到市场出售或交换,以换取生活所需。
织妇昼夜纺绩,简单的经济交易行为,到明代江浙一带,渐渐出现了资本主义萌芽,这时人们开始了有意识趋利而进行的生产活动。最早的资本主义萌芽出现在纺织业中,自然使得与纺织相关的女性成了获利的主体。
此外,像小本盈利的手工业,贩卖小业也在其中,例如《农妇》中作者大力赞扬的农人妇,“妇自赴颜山,贩陶器为业。有盈余,则施丐者”可知,农妇家境不算殷实,除了贩卖陶器自足外,她还慷慨给予需要帮助的人。
《聊斋志异》有多篇提到女性以织纺谋生的例子。这是与清初江南一带的纺织经济的现实环境是分不开的。《大男》中“奚去不返,申摈何不与同炊,计日授粟。大男渐长,用不给,何纺绩佐食。”何昭容因为丈夫奚成列不堪正室悍凌而出走,留下妾何氏以纺绩度日,并抚养所生儿子大男。
《珊瑚》中的珊瑚遭受到婆母的逼迫,不得不离开了夫家。但是珊瑚不想回到娘家,于是投靠远房亲戚,“惟从媪纺绩以自度”,跟随老媪纺织为生。这样一来,不仅养活了自己,当婆母生病的时候,她以自己的孝顺之心和积蓄帮助婆母度过了难关。
与上面作品中的女性商人的形象相比,《侠女》里的侠女这一形象更具有代表性。上面提到的无论珊瑚,还是何妾,都是在不得已的情况下依靠纺绩糊口,而这里的侠女不同。“问所业则仰女十指”,这表明侠女是个小手工业者。
当爱慕者顾生向她示好时,而且极有诚意地表明“徐以同食之谋试之”的态度,但侠女却是以沉默的表情文中的侠女,为了父报仇的重任,迫使她不能和他人有过多交往。此外大部分的原因碍于身份。
侠女希望保持自己经济上的独立,她知道,只有经济独立了,才能保持自己人格上的独立。正是她的自立自强勤劳品质,吸引了顾生。这样的女性形象,可以算是封建时代里女子追求经济独立,以及人身自主的代表形象,更是封建社会的有识之士对女子养家能力的认同与肯定。
二、小康富裕型
《聊斋志异》中,作者给我们塑造另一类女性商人形象,她们的家境比之前者,较为殷实,不受饥寒逼迫,并且家产较为丰厚。但是仍自觉地去从事商业。其中情况不一,有的从事自小受到的女红女纺的家庭教育所带来的生活习惯,有的是为了让家境更加的宽裕,而更多是自身对于经营商业的爱好。
《辛十四娘》中的辛十四娘,“十四娘为人勤俭洒脱,日以纴织为事。”辛十四娘家境尚可,无需负担家庭生计的责任,但是以此为每日必做之事,体现了劳动勤勉的品质之余,这种把纺绩作为出售的行为,是一种出于对经营的兴趣所在。
《细柳》 中的细柳有着柔媚的外表,但有着常人女子截然不同的性格和做事风格,并且她“柳于女红疏略,常不留意;而于亩之南东,税之多寡,按籍而问,惟恐不详。谓生曰:‘家中事请置勿顾,待妾自为之。’”
她天生具有灵活的商业头脑,对经济管理有着极大兴趣。细柳虽然在女子的针织上不甚精通,但是,对于田亩课税这样的经济问题,却有着特别灵敏的思维。“村中有货美材者,女不惜重金致之。”这反映了细柳胆大心细的从商风格,无不受其爱好经营的兴趣的驱使。不得不说细柳有着很高的商业天分。
其夫高生死后,细柳照料高生前妻的儿子长怙与亲生儿子长福,同时理财理家,一个精明强干的女子形象跃然纸上。她煞费苦心地把迷途的长怙拉回到极有天分的读书正道上来,还指导不以经商为末业的长福从商有成。
三、富商大贾型
《聊斋志异》中塑造的女性商人形象,不仅有在贫困中自力更生度日的小型资财的女性商人,抑或通过自身能力过上宽裕的小康生活的女性商人。
此外,我们发现,女性商人已走出更为广阔的天地,她们不仅仅满足安逸的类似中产的生活,而是更加的积极进取,无论在能力上,还是经营规模上,更上一层楼。这类的女性商人以自身证明了商业并不完全是男性主导的世界,女性在商业上同样可以取得令人瞩目的成就。
《黄英》中主人公黄英兰心蕙质,虽然身为菊精,但是坚持以诚实劳动获得生活的给养。而她又不简单的是,她以一双侍养菊花的巧手,不仅谋生有余,还做出了不同寻常的事业。
首先,嫁与马子才,马家家境贫寒,黄英没有因此而拒绝。“为今计,卖菊亦足谋生……自食其力不为贪,贩花为业不为俗。”黄英与其弟认为,种花卖花,是治生之道。她认为,“自食其力不为贪,贩花为业不为俗人。”靠自己的劳动致富是正当的手段。这些话语体现了一种理性的思想光芒。
在思想认识方面,比之同时代的女性,或者自己的丈夫,境界更高一筹。接下来,她通过技术进步来获得商品的差异化生产。通过提供差异化的商品:“其花皆异种,目所未睹”来赢利,“人无我有”的新型产品观念,充分挖掘市场,这种经济战略眼光令人叹服。
从中可见,黄英有着自己的一套较为完善的经营理念,能在站在常人所看不到的高点来经营花卉事业。陶家姐弟经营花卉生意,种植具有观赏价值的菊花,并以此作为商品出售,从而有了原始的资本积累。
这里的陶氏姐弟不同于那些传统的发迹的商人,首先想到的是把赚到的资财用来置产、置地等进行传统投资保值的理财,她们而是贩运从南方的带回的特色花草,并进行大规模的跨省经营,以此进行商业扩大化的活动。同时并不断提高花卉质量,从根本上保证商品品质。这里的菊花已不再是文人用来吟咏的雅趣对象,而是谋生的商品。
黄英先从思想理论上说服了清高的马子才,再以自己能力过上了优渥的生活。黄英看到市场需求的不断变化,从而进行有弹性的生产规划,以及有着敏锐的市场洞察力,这样的女性商人,更富前瞻的时代气息。
比如《刘夫人》一文的女鬼刘夫人,以用人唯诚的理念,“交兑八百余两”托付廉生八百重金的资金投资,不得不说是刘夫人的高瞻远瞩。《白秋练》的白秋练能洞悉市场,预知商品价值高低,帮助翁婿获得高额资财,同时借此,也获得了自己的爱情和婚姻。再如《王成》中王成的狐仙祖母,能预测葛布市场的变化,帮助王成几次折本的坎坷经营路途上扭转了命运。
这其中,女性作为富商巨贾的商人形象,《小二》最为称职。作者塑造了一位精明的女性商人形象,小二。她不仅能准确预测市场需求的变化,也有谋划的商业经营方法。“一切碁灯,其奇式幻采,诸肆莫能及,以故直昂得速售。”在生产环节,她开设琉璃厂,进行规模化地生产;在经营管理方面,有着明细的管理方法,她赏罚分明,对工人中是否有懈怠的工作表现各有奖惩。
作为一名商人而言,除了具备这些一般优秀商人都具有的能力外,作者在小二身上赋予了对她乐于助人的美好品质做了褒奖。她资助穷困的乡民开设作坊,指导谋生之道,使乡里没有游手懒惰的人;乡中饥荒年间,她又无偿地分发粮菜,几乎全村的性命靠她才得以存活。这样的小二的确是一位有胆有识、有情有义的新兴商人形象。
四、总结
《聊斋志异》的女性商人形象在蒲松龄笔下显得有血有肉,真实可爱,可敬。她们艺术地呈现了那个时代女性商人的对于生活的种种较为真实的追求。女性应该是多方面的,她们既是女儿,妻子,婆母,也应该是社会各种职业的从业者。女性商人体现的经济自立的女子形象,不能不说蒲松龄是一位思想超前的文学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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