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野战后,周武王开始大封天下,按“公、侯、伯、子、男”五个等级,对历代王朝后裔以及姬氏同宗族人和外族外姓的功臣,分封不同面积的国土(达不到五个等级的设为附庸国)。周朝初期共分封七十一国,其中姬姓封国五十三个。这七十一国不是周武王一个人分封的,比如晋国,是周武王之子周成王所封(史称桐叶封弟)。但是这七十一国之中,有很多是周武王所封,比如周武王派人到处寻找到吴泰伯后裔,并亲自对身为泰伯后裔的周武王的两个远在天边的远房堂兄叔达的两个儿子周章和虞仲加以分封,封叔达长子周章为第四等的子爵,封叔达次子虞仲为第一等的公爵,周章的封地是吴泰伯创建的吴国故地,虞仲的封地是在黄河大拐弯之处的山西南部三门峡附近,周章为第一代吴子,虞仲为第一代虞公。
约五百年后,公元前586年,泰伯仲雍的第十八世孙寿梦(吴国第十九代国君、第十五代吴子)继位登基为吴国国君,这时泰伯仲雍后裔的虞国己经被晋国灭掉69年了。寿梦登基的第一年,就做为古公亶父(泰伯仲雍的父亲)的第十九世孙,去拜访周天子周简王(古公亶父的第二十五世孙),此时周简王也是刚刚继位登基为王不久,刚刚登基的周简王热情地接待了吴子寿梦,给予特殊的礼遇。之后寿梦又访问了楚国的郢都,拜访了春秋五霸之一的楚庄王之子楚共王,此时楚国己经自封为王118年了(周武王在当初封楚国为子爵国家)。
然后寿梦又访问了鲁国,拜访了鲁成公(古公亶父第十八世孙)。鲁成公请寿梦听周乐,但寿梦没有去听,只说了一句“於乎哉,礼也!”,然后就走了。回国之后,寿梦就放弃周礼,仿照楚国,自封为王,吴国成为周朝继楚国之后第二个称王的国家(有考古文物春秋吴王寿梦戈为证),这可能是要与楚国分庭抗礼的国际外交的需要,但这样的结果是,寿梦就可以和周简王楚共王平起平坐,同为王爵,都是天子。此时天下有三个天子,周简王周天子,楚共王楚天子,吴寿梦吴天子。
寿梦回国第二年,晋国给吴国送来了楚国的巫臣,教给吴国用兵之术和车战之法。晋国帮助吴国,可以视为晋国消灭泰伯仲雍后裔的虞国,然后对泰伯仲雍后裔(吴国)的补偿。如果虞国在寿梦之时还存在,虞国同样可以将中原的用兵之术与车战之法传授给吴国,毕竟是兄弟之国,这些知识还是可以共享的。
寿梦回国十年之后,寿梦第四子季札出生。虽然吴王寿梦放弃周礼,自封为王,但寿梦对周礼及姬周文化的其它部分还是非常欣赏,所以季札自幼得到很好的姬周文化和周礼的教育。
从出土文物上看,当时吴国的文字是属于鸟篆,而非周朝王室的大篆(季札十字碑的文字似是大篆)。可见泰伯仲雍奔荆立国,断发纹身,并没有把姬周的甲骨文或大篆带到吴国。而季札做为学问高深的学者,一定是精通鸟篆和大篆以及甲骨文。而且当时东周的普通话应该还是陕西西安话(西周的首都丰京或镐京<丰镐)在西安附近),西安话当时被称为雅言,而不是河南洛阳话(东周首都洛邑),不过河南洛阳话在当时也应该比较通行。所以,季札不仅懂吴语,还懂西安话与河南话,所以才可以周游列国而没有语言障碍(到了晋朝的时候,包含了很多吴语成分的南京话,成为普通话)。
然而,季札所能读到的书,虽然估计有很多,但是现在我们看到的那些如雷贯耳的古代经典,比如古代第一部字典《尔雅》,以及《十三经》(包括《四书五经》)、还有《道德经》、《山海经》、《黄帝内经》、《楚辞》、《司马穰苴兵法》、《孙子兵法》等等,季札能看得到的只是很少,因为这些书的成书年代很多都晚于季札的年代。
季札能看到的,可能是《四书五经》中的很多民间诗句(有305首诗歌的《诗经》是孔子删掉很多诗歌之后编成的),尚书(全书共17925字)、礼书(周礼45806字,仪礼56115字,礼记99020字)。而《易经》是周朝王室典藏,属于保密专享的文典,只有王室重要人物才可以阅读,老子是因为做为王室典籍的管理官员才可以读得到,孔子在晚年才因职位的关系,以及周王室的王子朝奔楚事件,将王室典籍流落到民间,而可以看到,季札不一定有资格或有机会看到这本书,周简王当初也不太可能把这本书送给吴子寿梦,所以,季札也不会见过太极八卦图和六十四爻的模样,至于金木水火土的五行学说,季札也不了解,但是阴阳与干支以及五行等概念,可能会在民间流传,从而季札可以知道,只是季札没有将之形成五行学说与八字以及八卦测算,而是后来的人将之形成各种学说。关于《孙子兵法》,季札可能在晚年看到过,季札有可能在早年看到过《司马穰苴兵法》。
总之,我们不知道季札读过哪些用大篆、鸟篆、甲骨文写的书,但我们知道季札肯定读过很多我们不知道的书。因为秦始皇焚书,烧掉的很多书,我们看不到,季札或许能看到很多。
季札饱读诗书,爱好学习,而吴国积极对外开放,海纳百川,所以王室成员季札通过政府文书以及民间商旅来往,知道东周列国的很多历史与时事。
寿梦在继承吴国君位之时,违反了周礼,自封为王,寿梦在将要卸去吴国君位之时(快要去世的时候),也要违反周礼,要让幼子季札继承王位,让季札成为第二个吴王。然而深悉周礼的季札,坚决不答应。他认为吴国称王不合周礼,幼子接王位更不合周礼。季札如果登基成为吴王,成为吴天子,和周天子楚天子平起平坐,那么季札再大谈周礼,季札也就成为千古笑话,所以,古有忠孝不两全之说,现在的情况是礼孝不两全,两难之下,季札借口仿照曹国的子臧之义,选择了礼而没有选择孝。然而寿梦与寿梦长子诸樊则坚持让季札成为第二个吴王,季札于是“弃室而耕”。这一年,有的说季札是十六岁,有的说季札有二十多岁。如果是十六岁,这时季札可能己经饱读诗书,但季札的长子可能还没出世,也可能季札还没有成婚,所以季札单身一人,到达吴国荒野之处的舜过山吴下里躬耕自食,不用带着嗷嗷待哺的长子和年龄相仿的夫人去做自耕农。
十三年后,季札的大哥诸樊战死沙场,余祭继位,余祭推让王位给季札,仍然不成功,不得不按父王寿梦之意,按序接班而继位。余祭继位之后,就把舜过山吴下里一带的一大片称之为延陵的地方,全部封给季札,季札从此被称为是延陵季子。
这个时候,季札应该成婚并且有了不止一个两个儿子,估计这时做为自耕农的季札,经济压力也比较大,所以欣然接受了余祭的分封,从此,做了十五年自耕农的季札,可以向延陵的民众征收税款,不必自耕也可以养活全家。但是可能由于早年躬耕吴下里,生活清贫,季札的长子幼年营养不济,身体虚弱,后来导致季札长子早亡,白发人送黑发人,但季札以周礼葬长子,据称孔子还特意去观摩季札的葬子之礼。
三年后,吴王余祭又将吴国朱方之地封给前来投奔的齐国国相庆封,并将自己的女儿嫁给庆封,为此不惜与楚国与晋国开战。一年之后,吴王余祭请季札出山,走出吴下里,出使中原,以谋求和平,于是季札游历于鲁、齐、郑、卫、晋、徐等国,并留下挂剑徐丘的美名。
公元前544年,己经周游列国两年的季札,来到鲁国观赏当初季札的父亲吴子寿梦不愿意听的周乐。季札听各个诸侯国的音乐,观各个诸侯国的舞蹈,并给予准确的评价,实际上也是对于各类美好的品行给予准确的剖析与分解,并对各国的政局趋势做出准确的预测,虽然没有象预报节目单那样的具体。
季札在躬耕吴下里之时,地处偏僻,交通闭塞,古代也没有广播电视报刊杂志,更没有互联网,然而饱读诗书的季札,可以做到“身居斗室之内,耳听四面八方”,对国族有感情而且负责任的季札,仍然在吴下里关心着国事。除了白天看云彩,晚上看星星,观风云,看星相,季札还可以通过往来的客商那里知道吴国与各国的大事。然而做到这一点,并不简单。从三三两两的往来客商那里得到的零星信息,只能是只言片语,零零碎碎,甚至可能仅仅是他们的个人与家庭的一些情况与商业货物上的情况,但是季札可以从中分析出背后更完整的国际时事。
这如同在上个世纪六十年代,日本人通过中国的公开报道,提前了解到曾经与日本的国运息息相关的大庆油田的具体情况。大庆油田之所以曾经与日本国运息息相关,是因为当初日本占领东北之时,如果发现大庆油田,那么,日本就不需要与美国开战,日本不与美国开战,太平洋战争不爆发,日本在中国的战争也就不会失败。当初就是因为日本人在东北没找到大庆油田,被迫要打通南洋的海运通道,从而被迫对美国开战,导致日本人惨败之后,再挨了两颗原子弹而无条件投降。当时,日本人通过中国公开报道中的照片与只言片语,从而了解了大庆油田的地理位置和产量等具体情况。
这也如同上个世纪三十年代,毛泽东从1932年10月在宁都会议上被撤职,到1934年10月长征开始,整整两年时间,毛泽东都是只拿工资而没事做,也没有人向他汇报什么信息,他也只能从周围的人的只言片语和一般报纸的新闻报道中判断局势,尤其是后来在长征中,到了一个地方就收集报纸,从中获取信息,后来中央决定到陕北投靠刘志丹,就是从当时的报纸中发现陕北有红军的信息。
同样的是,诸葛亮在躬耕南亩之时,也是身居斗室而耳闻八方,通过往来客商的只言片语,从中分析出天下大局,从而在刘备前来拜访之时,做出隆中之对,并从此挑起了天下重担,再也不放弃责任,而是鞠躬尽瘁,死而后己。
诸葛亮与季札的相同点是见微知著,诸葛亮是躬耕南亩而知天下,季札是躬耕吴下里而知天下。诸葛亮与季札的不同点就是肯不肯挑起重担。
可见,司马迁除了赞扬季札“慕义无穷”,更赞扬延陵季子“见微而知清浊”“闳览博物”,赞美季札是这样的君子,通过很小的点滴情况而知道很大的局面趋势,这样的本领,不仅司马迁要衷心赞美,孙武子也衷心赞美。孙武子在《孙子兵法》的《用间篇》之中,称百战不殆的前提是知彼知己,能够知彼知己的,可以称之为先知,也就是间谍,孙武子认为只有圣人才可以配做这样的先知,因为他们能以小见大----“见微而知清浊”,孙武子称赞古代的伊尹与姜太公这样的圣人,才是合格的间谍,没有这样的人,战争与争霸就是不仁之至。
季札在吴下里的十六年,以及周游列国的两年,做到了尽知天下事,并将自己的心得体会,通过观乐闻曲,来表达出来。这正是司马迁和孙武子所佩服所敬仰的那一类圣人。
季札在鲁国观乐闻曲二十九年之后,楚平王去世,吴王僚趁楚国国丧之机,派出两个亲弟弟率军攻楚,导致吴王倦被公子光派出的刺客专诸刺杀而身亡,公子光登基吴王之前向季札推让王位,但季札拒绝了,说到“哀死侍生,以俟天命”,表示不给公子光添乱,之后回到吴下里。在吴下里又生活了三十年,直到去世。
季札前后在吴下里共生活了四十六年,据传季札终年九十二岁。也就是说,季札在生命中整整一半时间,是在吴下里度过的。
在季札去世八百八十多年后,陶渊明在做官十三年之后,因为看不惯官场腐朽,受不了仕途险恶,不愿意与黑暗势力同流合污,更无力与黑暗势力做斗争,从而放弃大济苍生的伟大理想,撂下挑子,放下担子,回到故乡浔阳柴桑(今九江),归隐田园,吟风赏月,议论时政。最后花光了积畜,安贫乐道,早出晚归,春种秋收,励志耕耘,承担全部农活。后来又遇家中失火,只能栖身于小船,继续耕田灌园,织席子做草鞋,上街卖菜,在农田水旱虫灾以及官府逼租催税之余,在“夏日抱长饥,寒夜无被眠”之中,写下“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千古诗句。陶渊明在这样的田园生活之中度过二十一年,然后去世。
这一点,季札比陶洲明要幸运,因为至少季札躬耕吴下里之时,不需要交税,没有谁敢向季札收税,而陶渊明则不能不交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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