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王元年(公元前781年),先王的子宫家是历史上著名的周幽王。

去除由东周史官编造而经司马迁加工的“烽火戏诸侯”和“千年龙唾”两个明显荒诞的故事,我们梳理《国语》、《竹书纪年》和《史记》等古籍可以归纳出有关西周灭亡的三个事实:

其一、自然灾异频发。

幽王二年(前780年),发生了大旱灾,泾河、渭河和洛河枯竭,《谷风》中描绘说“习习谷风,维山崔嵬。无草不死,无木不萎”,岐山崩(大地震)。《十月之交》对此进行了描绘中:“烨烨震电,不令不宁,百川沸腾,山冢皋崩。高山为谷 ,深谷为陵”。

幽王三年(前779年),冬天有大雷电。

幽王四年(前778年),夏天六月下霜,《正月》中描绘道“正月繁霜,我心忧伤”。

幽王六年(前776年),冬天发生了日食。

幽王十年(前775年),秋天九月桃杏结果。

《桑柔》中记载了一场大蝗灾:“天降丧乱,灭我立王。降此蟊贼,稼穑卒痒。哀恫中国,具赘卒荒。靡有旅力,以念穹苍”。

在古人看来,灾异连连是因为君王无道,获罪于天,无疑是昏君祸国论、女色亡国论的铁证,幽王时的讽刺诗作者们就直接称为“天降丧乱”。但从今天来看,这只能表明幽王时期自然灾害频发,自然会带来经济的凋敝、人口的死亡和逃亡,给风雨飘摇中的周王朝带来更大的压力。但毕竟这些自然灾害不是幽王带来的,而且自然灾害也不足以直接毁灭一个王朝。可以作为反证的是宣王时期的灾害尤其是旱灾也十分严重:“旱既大甚,涤涤山川。旱魃为虐,如惔如焚”(《云汉》),但却迎来了中兴之世。因此,自然灾害实际上只能作为西周灭亡的一个大背景。

而另两个和西周灭亡的事实就是——

其二、幽王易储,申侯联合曾侯和西戎夹击;

其三、当宗周遭到攻击时,诸侯大多袖手旁观。

传统上都把幽王三年(前779年)褒姒入宫视作西周末日的开始。但实际上真正解开西周灭亡之谜的关键时间点却是幽王五年(前777年),因为在这一年有两个重要人物被迫离开镐京。这两个人物的离开证明了幽王并非传说中仅仅贪恋女色的昏庸无为之君,但也正因此加速了西周国祚的结束。

第一个大人物是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他就是宣王时代的重臣皇父尹吉甫:“幽王五年,皇父作都于向”。早在宣王二年(前826年)时他就被任命为太师,此后辅佐这位先王达四十二年之久,包括参与东征淮夷和西伐西戎的战争。幽王继位时,他又再次被任命为太师、卿士,这位重臣拥有如此大的权力和威望,也可以从金文中只有两例大臣被加以皇的尊号看出来(另一位是成王时的太保召公)。然而仅仅四年之后,这位三朝元老(从他宣王二年就被任命为太师来看,皇父肯定在厉王时代担任过高级官职)就被迫离开他度过了大半生的镐京,迁移到向地(今河南济源)。很显然,能逼迫他离开镐京的只有一个人,就是幽王自己。这并非简单地新君清洗前朝旧臣的行动,而是疲弱不振的王权对日益增长的贵族势力的本能恐惧和自卫,因为这些贵族甚至曾推翻正统的厉王、拥立共伯和摄行天子事而居然没有受到宣王的任何惩罚。

▲函皇父鼎,皇父所作青铜器群中的一件,现藏陕西历史博物馆

然而,这次政治清洗却没有带来王朝的新生,反而成为取祸之道。在《十月之交》中作者列举了皇父的政治盟友们:司徒番、冢宰家伯、膳夫仲允、内史棸子、趣马蹶、师氏楀,而其中有好几位是宣王时的重臣或其后人(番、仲允、蹶)。很显然,随着皇父的失势和东迁,这些重臣即便不随其东迁也不可能再得到幽王的重用。取代他们的是两位出身显赫的新贵,一位是虢氏家族的首领虢石父,他代替皇父成为卿士,虢氏不但从懿王开始就成为西六师的指挥者,多次主持与西戎的战争,而且虢石父的长辈虢公长父、虢文公分别为厉王和宣王最信任的大臣之一,历来便与王室关系密切。另一位则是幽王的叔叔、宣王的弟弟郑伯多父(也就是郑桓公),作为大贵族中与宣王血缘最亲近的人之一,他被任命为司徒。然而较之经营几十年的皇父集团,这个新的权力架构未免显得太过于单薄了,而且大批朝廷重臣被清洗或被迫离开也在很大程度上削弱了镐京朝廷本就衰微的力量。

而皇父的出奔,则和另一个人的逃离息息相关。他就是幽王的太子宜臼,投奔的方向则是西申。这绝不仅仅是申后与褒姒两个女人之间的宫斗,因为宜臼的母族是申侯,西方最强大的诸侯。这个诸侯国早在成王时代便参加了成周的诸侯大会“西申以凤鸟,凤鸟者,戴仁抱义掖信”(《逸周书王会》),它和周人的关系也十分密切,是周文王的母亲大姜的母邦姜姓诸侯国之一“齐、许、申、吕由大姜”(《国语周语》)。而且它与秦国也有婚姻关系。据《史记秦本纪》记载,周孝王宠爱大骆的儿子非子,想让他取代大骆的另一个儿子适成为大骆的继承人,但适的外祖父是申侯,他便提醒周孝王说:“昔我先郦山之女,为戎胥轩妻,生中潏,以亲故归周,保西垂,西垂以其故和睦。今我复与大骆妻,生适子成。申骆重婚,西戎皆服,所以为王。王其图之。”为此孝王只得改变初衷,将非子封到秦地。

秦人的先祖戎胥轩和大骆两次与西戎通婚,是西周西北边境安全的保障。这不仅因为申国是西方最强大的诸侯,也因为申侯本身就与周王室关系密切(实际上厉王和幽王的王后都是出自申国),更因为申国本身就和西戎关系密切,这从周王室不止一次的将他们叫做“申戎”中便可看出。可以说申国自己就是最强大的戎。由此也不难理解,而在进入幽王时代后,周戎间的战争并未停息,幽王四年(前778年),秦庄公长子世父说西戎杀害了我的祖父,我不杀掉戎王,绝不回城,将职位让给襄公,率军攻打西戎。幽王六年,伯士帅奉命讨伐六济之戎,但再一次遭到失败。

在驱逐了皇父的势力后,信心大增的幽王认为再让一位有着戎人血统的王子继承王位显然是不合时宜的,更不能容忍强大的申侯在王室中势力贯穿于厉王、宣王、幽王、三代(厉王之妻族、宣王之母族、幽王之妻族、宜臼之母族)。于是他开始了政治清洗的第二步,此时出现的褒姒与其儿子伯服实际上成为一颗很有价值的棋子,至于褒姒是否有着一笑倾国的魅力则是次要的。

幽王八年(前774年),在确信已经将皇父和申侯的势力清洗完毕、完全掌控朝政之后,幽王做出了他一生中最重要也是最错误的决定:立褒姒之子伯服为太子。

▲曾侯乙墓出土的编钟,他的祖先曾参加灭西周之战

外甥被废除太子之位,被迫逃亡来母邦,不但让申侯的个人感情难以接受,更加对其政治势力是一个沉重的打击。但从幽王五年到幽王九年整整四年间,申侯却没有任何大的举动。因为他明白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贸然挑战天子的权威依旧有着巨大的风险,同时他也对幽王是否能回心转意有着几分期待,而即便想要推翻幽王,也必须有足够的理由,在大义名分上站得住脚。

也许正是这种按兵不动的态度,让幽王错误的估计了形势,才做了立伯服为太子的轻率举动。此举不但让周申之间的关系完全决裂,而且也让申侯等到了他期待已久的东西:大义名分。周朝极为重视宗法制度,而嫡庶长幼之分更是宗法的禁忌。幽王废长立幼,正好给了申侯推翻幽王、让自己的外甥登上王位的最好口实。于是在幽王九年(前773年),申侯向与周王室的敌人曾国(幽王二年,王师曾联合晋国讨伐曾侯)和西戎派出了使节,建立了军事同盟。

第二年,也许是得知了三方结盟的情报,幽王在太室山召开了诸侯大会,寻求诸侯的支持。这次盟会的详情如何,各方诸侯的表态如何,我们不得而知。但这次盟会不但无异于对申国的宣战书,也暴露了周幽王自己的虚弱,因为他已经无法直接向诸侯发号施令,命令他们派军相助。

双方彻底决裂后,接下来便是这出大戏最高潮也是最扑朔迷离的部分,幽王十一年的那场大乱。对此,正统史书《周本纪》的记载为:“申侯怒,与缯、西夷犬戎攻幽王。幽王举烽火征兵,兵莫至。遂杀幽王骊山下,虏褒姒,尽取周赂而去。于是诸侯乃即申侯而共立故幽王太子宜臼,是为平王,以奉周祀。平王立,东迁于雒邑,辟戎寇”。

然而除了最明显的烽火戏诸候说纯属虚妄外,这段记载还有多处在隐藏事实的真相。

第一、战争过程被修改了。据竹书纪年记载,是幽王十年秋九月之后王师主动发动了对申国的征伐,原因是逼迫申国交出废太子宜臼而被拒绝。之后缯国联合西戎对周军进行了反扑。反周联军攻入宗周,幽王、郑桓公和太子伯服向东逃难,在镐京以东五十公里处的骊山被追兵杀害,美丽的褒姒则成为西戎的战利品,不知所踪。而《周本纪》中强调“申侯怒”、“(诸侯)兵莫至”,则掩盖了申侯精心策划的反周阴谋(从幽王五年到幽王十一年经历了六年之久,绝非一时的愤怒),回避了申侯和平王自己才是对抗王命者,而将平王和申侯塑造成讨伐无道昏君的复仇之师、正义之师。

第二、据古本竹书纪年记载,在幽王被杀之前,废太子宜臼已经在申国被拥立为王“先是申侯、鲁侯(当为曾侯)、许文公立平王于申。以本太子,故称天王”,这是公然的叛逆行为。虽然由于学者大多认为古本竹书纪年可信性不如今本,因此这条记录的真实性存疑。但即便按照今本竹书纪年的记载,幽王十一年“申侯、鲁侯(当为曾侯)、许男、郑子立宜臼于申”,由于此时并未注明月份,所以依旧不排除在幽王死前宜臼已经被拥立为王的可能。即便是在幽王死后才被拥立,但是一则宜臼已经被幽王废除太子之位,尽管这也值得同情,但是他却在申侯的帮助下引狼入室,弑君杀父,完全丧失了道义上的优势;

二则参加拥立的诸侯仅有四人,其中申侯和曾侯均为叛逆,许男(许文公)为申侯的同姓,郑子(应当为郑桓公之子郑武公)是否参加了拥立十分可疑,因为不仅古本竹书纪年不载,而且郑庄公的父亲刚刚被申侯为首的联军杀害,从情理上不太说得过去。即便他真的为了某种政治目的,参加了拥立,但是此时郑还不是名正言顺的诸侯(平王十年才正式成为诸侯),无权参加拥立。而齐、晋、鲁、宋、燕、卫等大国并未参与,晋、芮、魏、虞、鲁、卫、秦等国更一度拒绝承认平王政权的合法性。纵然几十年后,有些诸侯依旧对这些弑君者保持了不屑的态度。如平王死后,与周王室关系最亲密的鲁国拒不奔丧,当平王的继承者周桓王派遣使者(还是和鲁国关系较近的周公)请求鲁国资助丧葬费的时候也被以不符合礼法为由拒绝。

第三、更重要的是,《周本纪》掩盖了一个十分重要的事实,那就是在幽王死后,平王并没有马上成为正统的周王,当时出现了另一个周王,而且他的正统性比平王还要强些。这就是竹书纪年中所说的“携王”。清华简让我们更为清楚的看到了这段“二王并立”的历史,幽王被杀之后:“邦君、诸正乃立幽王之弟余臣于虢,是携惠王。立廿又一年,晋文侯仇乃殺惠王于虢”。较之为少数诸侯(为首的还是勾结外敌叛逆者)所拥立的有弑君杀父嫌疑的废太子宜臼,幽王的弟弟余臣不仅得到执政者虢石父的支持,而且是畿内诸侯(邦君)和朝廷群臣(诸正)集体拥立,又没有政治上的巨大污点,其实拥有更大的正统性。这种正统性甚至在二十一年他被晋文侯杀害之后也没有消失,这可以从他得到王的谥号,并且是佳谥得到佐证。相比而言,初期的平王政权倒更象一个篡位者组成的伪政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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