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禅不叫阿斗？难道我们一直读错了？｜文史笔谈

有句话叫“扶不起的阿斗”，这不是好话。指平凡无能的人，也被称为“阿斗太子”。

典故出自三国故事，就是说像有诸葛亮这么聪明的人教导、辅佐，可阿斗还是那么愚昧，蜀汉的统一大业注定要失败。

阿斗，成了愚昧无能的代名词，除了上面提到的两个成语，还衍生出了很多相关的歇后语，如“阿斗当官——有名无实”“阿斗当皇帝——软弱无能”“刘备摔阿斗——收买人心（做给人看）”“阿斗的江山——白送”等。

影视剧中的刘禅形象

“阿斗”出自《三国志·刘封传》，孟达写给刘封的书信中提到：“自立阿斗为太子已来，有识之人相为寒心。”

但是《三国志·明帝纪》太和二年注引鱼豢《魏略》，魏明帝昭告天下的诏书却呼刘禅为“刘升之”：“（诸葛）亮外慕立孤之名，而内贪专擅之实。刘升之兄弟守空城而已。”

以上两例皆为孤证，刘禅到底叫阿斗，还是叫刘升之？

三国时有小名、小字

习惯以“阿某”呼人

阿斗是刘禅的小名还是小字，我们不清楚，但我们知道，三国时代的人取名字除了有名和字，还有小名、小字，还习惯以“阿某”称呼他人。

有小名和小字者，如曹操，字孟德，小名吉利，小字阿瞒；

有小名者，如文钦儿子文俶（tì），小名鸯。曹操幼子曹干，小名良，从小由曹丕抚养，常称曹丕为“阿翁”（三国时称父亲为阿翁），曹丕屡次纠正幼弟，“我，汝兄耳。”

有小字者，如曹操儿子曹彪，小字朱虎；曹操养子秦朗，小字阿苏；胡烈儿子胡渊，小字鹞鸱；李通，小字万亿；曹爽，小字默；

有不知是小名还是小字者，如荀攸之妾叫阿骛；曹操儿子曹林，又叫曹豹（潘眉考证，“豹即林之初名”）或曹季豹（陆机《吊魏武帝文》称季豹，当是小字）；

有以“阿”+名为称呼者，如黄承彦叫“阿承”，三国时有谚语：“莫作孔明择妇，正得阿承丑女。”议郎董经称呼同乡隐士焦先为“阿先”；鲁肃称呼吕蒙为“阿蒙”；孙权称呼亲近监谷利为“阿利”，后来因为特加尊重，只呼他的姓“谷”，不再直呼其名。

还有以“阿”+某字为绰号者，如曹魏黄初年间，散骑侍郎一般都由高才英儒担任，孟康却凭借外戚身份官拜散骑侍郎，时人都鄙视他，给他取了个绰号“阿九”，因为孟康属于郭皇后九亲之列。

以“阿某”呼人名字或绰号的习惯，从古延续至今。三国时代，“阿某”可以是小字，也可以是阿+小字或阿+名，但没有以“阿某”为小名的案例。阿斗可以是刘禅小字，但不能作小名，刘禅小名可以叫斗，然后呼作阿斗，小字升之。

古人取名和表字，一般是有关联的，要么意义相通，包括相近或相反，要么同类相比。如曹操，字孟德，操即德操的操。曹爽，字昭伯，“昭”和“爽”都有明亮的意思，伯，是排行，他是曹真长子，小字“默”也与“爽”字有关联，据《广韵》，默有幽暗和黑的意思，与“爽”字刚好意思相反。曹爽幼时，可能就叫阿默。

吕蒙，字子明，蒙的意思是愚昧，糊涂，幽暗不明，没有知识，如蒙昧、启蒙，与表字中的“明”刚好相反。《江表传》载：（鲁）肃拊（吕）蒙背曰：“吾谓大弟但有武略耳，至于今者，学识英博，非复吴下阿蒙。”蒙曰：“士别三日，即更刮目相待。”这里“阿蒙”算一语双关，既是“阿+名”的习惯称呼，也表扬了如今“学识英博”的“阿蒙”，非昔日吴下阿“蒙”（“没有知识”）可比。

影视剧中的刘禅和诸葛亮

阿斗、刘升之

哪个才是刘禅的名字

阿斗，出自陈寿《三国志》，刘升之，出自鱼豢《魏略》，可信度上《魏略》不及《三国志》，如《魏略》记载刘禅与刘备在战乱中分离，流浪汉中，被人卖给扶风人刘括做养子，此事已被裴松之考证为妄说。不过刘升之这个名字出自《魏略》引用的魏明帝诏书，已露布天下并班告益州，也不大可能作假。

研究《三国志》的学者们怎么看呢？清代学者赵一清认为“刘升之”这个名字可能是文献记错了，同时他又觉得如果后主小名叫阿斗，字升之，也符合名和字相关联的规则。周寿昌则较为肯定地说，“后主小名阿斗，故有升之之字。”清代藏书家、校勘学家陈景云则认为：斗，当作“升”。他说，“古升、斗字易混，观《汉书·食货志》可见。”

左边升字，右边斗字

形近字传写错讹，在文献版本流传中是很常见的问题，如秦朗小字阿苏，宋本《三国志》“阿蘇”作“阿稣”。《世说》注引《魏略》又作“阿鳔”。阿升错写为阿斗，也不足为怪。

按照陈景云的观点，我们一直以为，那个赵云七进七出搏命救出来，又被刘备摔在地上的孩子，是“扶不起的阿斗”，其实人家叫“阿升”，小名或小字叫升之，成年后名禅，字公嗣。

泰山封禅

“禅”，作禅让、授予，与“嗣”都有继承的意思，互为名字没问题。网友胖咪则发现，禅，作封禅之意时，“升”与“禅”也有关联。封禅，是古代帝王祭祀天地，以示大功告成的大型礼仪活动。登泰山筑土为坛祭天，报天之功，称封；在梁父除地为墠祭地，报地之功，称禅。《史记·封禅书》载：“自古受命帝王，曷尝不封禅？”《史记·孝武本纪》：“遂登封泰山，至于梁父，而后禅肃然。”《汉书·武帝纪》在“禅”之前加了一个“升”字：“遂登封泰山，至于梁父，然后升禅肃然。”“升”和“禅”联系在了一起，所以刘禅叫“阿升”或“升之”似乎没问题。

“登封泰山”与“升禅肃然”安全对应，泰山、肃然都是山名，登与升同义，封与禅近义。《大戴礼记》称：“是以封泰山而禅梁父。”这又自然让人联想到刘备的养子，也是名义上的长子刘封与次子刘禅，一封一禅，一前一后，如汉武帝封禅大典中祭天（封）、祭地（禅）的程序。刘备的野心，或说伟大抱负，可谓昭然若揭。

可惜，刘备为了传位亲儿子，杀了刘封，最后没能封禅，刘禅还把江山拱手授让他人。正应验了《襄阳记》谯周之言：“先帝讳备，其训具也，后主讳禅，其训授也，如言刘已具矣，当授与人也。”“备”有具有的意思，“禅”有授予的意思，刘备具有天下，刘禅当禅让授人。

蜀主刘备

以上是否排除了刘禅叫阿斗的可能呢？并没有。升、斗形近易误，升与禅意义相关联，间接证明了刘禅又叫刘升之算是合理，刘禅叫阿升也很有可能。斗与禅确实没任何直接联系，但是斗与升都属于计量单位，可以同类关联，刘禅小名或小字叫升之，可以借“升禅”之义与禅字联系起来，也可以借“升斗”之义，与阿斗联系起来。如果刘禅小名叫升之，小字阿升或阿斗都能讲通，如果小字叫升之，小名叫斗，呼作阿斗也没问题。毕竟阿斗之名出自《三国志》原文，即便传写错误的可能性极大，没有其他直接证据情况下，以原文为准也算谨慎。

封面新闻记者 文康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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