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长80里,宽1里的死亡带
塞北城外的湖阳村,数百户半农半木的村民们住在背阴山的戈壁沙滩上。
虽说是村,各家各户为放牧方便,住得星罗棋布,从村东头到西头,差不多有几十里。内里一家有三口人,丈夫是个屡次落第的秀才,整天教十四岁的儿子李天宝读书。他教书不教科考的八股文,只教庄子《逍遥游》、范镇《神灭论》这类闲书,被村里人视为怪物。
这里天高皇帝远,城里的太守刘政清正廉洁,所以算得上是世外乐土。惟一不好的是,戈壁滩外的沙漠里有一股三四千人的马匪,首领号称半天风,时不时地要骚扰骚扰塞北城,虽然不杀人,抢几头牛羊是难免的。这一天,大漠的商队带回消息,说半天风从沙子里挖出一方玉印,鬼迷心窍的以为自己是真龙转世,竟自立为帝。为示仁义,还发出诏书说,大漠周围免赋三年,也就是三年不劫掠。
谁做了皇帝,胡杨村的草民们不在乎,但三年不劫掠,可是天大的好消息。李天宝父亲高兴之下,携着一袋马奶酒,领着老婆孩子去了村东头的张老爹家里,举杯庆贺。大人喝酒用碗,李天宝也没闲着,找了个小酒盅倒上,蹲在马扎上一小口一小口地啜。这一啜就喝多了,他摇摇晃晃地奔后面茅房上厕所。乡下厕所就是挖一个土坑,上面架一条木板。李天宝刚跨上去,裤子还没解呢,扑通一声就摔茅坑里了。好在厕所是前天新挖的,也没多少污秽,李天宝酒意上涌,竟在这茅坑里头睡熟了。
等他一觉醒来,已是第二天早晨。李天宝爬出茅坑,生怕大人骂,就悄悄到房后洗净污秽,然后穿着湿衣绕到房前。通过敞开的屋门,他看见父亲手握酒杯,正在举手相劝,就那么悬在半空。张老爹正在倒酒,左手的酒壶早就空了,还是不肯放下。母亲蹲在锅台下,一锅菜都糊了也没发觉。
这都一天了,怎么这顿酒还没喝完?李天宝走进去叫了声:“爹。”爹没有理睬他,他伸手一推,爹的身子泥塑一样直挺挺地倒了下去,砸起一片灰尘,还是一动不动。这时他才发觉,爹的眼珠成了死灰色,那是死人的颜色啊。猛回头,他看一眼娘和张老爹,两人也是同样的眼睛,同样一动不动。三个人三对死鱼般的眼珠,都盯在小小年纪的李天宝身上,他再也忍不住心里的恐惧,跌跌撞撞跑出屋,撞开大门,眼前就是一白!只见路上树上,一片片纸钱漫天飞舞,像下了一场雪。
踩着咯吱咯吱的纸钱,李天宝一阵猛跑,去敲离得最近一家的院门。明明天光大亮,却没人应声,他一膀子撞开柴门,冲进去,眼前一幕让他目瞪口呆。夫妻两人正在吵架,妻子指着丈夫破口大骂,恼羞成怒的丈夫举起拳头,八岁的孩子正掩面大哭。忽然间一切都停顿了,三个人的魂魄好像同时被抽走,只剩下一副躯壳保持原样。
刹那间成了孤儿的李天宝茫然走在大街上,他好像也失去了魂魄,不知该去哪里。时近正午,村子里没有—个人露面,只有纸钱随风乱舞,罩在李天宝幼小的身躯上,钻进他的衣兜里。小小胡杨村,一夜之间已经成为死村。
透过纸钱的缝隙,他看见好像有黑影在闪,那是从头到脚的黑,连面孔也罩在黑影里。是招魂使者吗?李天宝反而不害怕了,就这样跟着爹娘去也不错。然而就在此刻,传来开路的锣声。“回避,威武!”
黑影一闪而逝,李天宝眼前现出一台官轿。两队衙役。塞北城太守刘政本是路过,他见村子里纸钱飞舞,便绕道过来看看,结果被眼前的景况吓了一跳。他让衙役喊过李天宝,问询详情。李天宝抖着嗓子讲完,刘政的脑门子顿时冒出汗来,他火速进屋,面对诡异死亡的尸体看了又看,却没有发现什么线索。不多时奉命查探的衙役回来了,报告了一个更惊人的消息,说不光是胡杨村,还有绿柳村、罩沙村,都有同样死人情况。奇怪的是,好像存在一条死亡带,这条带长八十里宽一里,起自阴山脚下,尾部在大沙漠。带子里的人家无一幸免,带子外的哪怕是仅仅隔百米,也安然无恙。
衙役说完,又小心翼翼地嘀咕了一句: “会不会是阴兵借道?”这话一说,刘政扬起了轩眉。李天宝也支起了耳朵。衙役说了下去: “我们这里老人有个说法,说阴山是直通阴曹地府的鬼门关,地府里有七万阴兵,如果阳世上有了大恶人,阎罗王就会派出阴兵剿灭。阴兵路过的道路阴气太重,附近活人魂魄会被摄走,跟着队伍一起前进。现在死亡带从阴山起首,到大漠终止,又是遍地纸钱,看样子真像阴兵借道啊。”
话还没说完,刘政就是一声怒斥:“明明是起滔天大案,说什么怪力乱神。”他回头看一眼李天宝,不由叹口气:“你这样年纪就父母双亡,先跟我回家吧。!
二、阴曹地府的东西活人碰不得
回到塞北城府衙,刘政把李天宝叫上堂来,问了几句文字,见聪明伶俐,心里很是欢喜。他对李天宝说: “我儿子刘知礼比你大两岁,你就跟他一起学习八股文吧。等你俩学有所成,我送你们一起赶考。至于你爹娘的事,我拼尽全力也要侦破此案!”李天宝扑通跪倒,干脆拜刘太守做了义父。
接下来几天,李天宝就和刘知礼在府衙里一起读书。刘知礼是个年轻俊秀的公子,却没有纨绔子弟的习气。对李天宝很是热情。这一天,他俩正在书斋攻读,刘政手执一个纸袋走了进来,他对李天宝说:“你爹娘的案子有结果了,那一天确实是阴兵借道,讨伐悍匪。”说着把袋子里的邸报给李天宝看。“这是朝廷刚刚下发的邸报,说悍匪半天风就在那天夜里,全军覆没于沙漠腹地的月亮湖畔。据线报说,当夜狂沙大作,看不到一个敌人踪迹,但三千余匪徒无一不是身躯完整,却陡然失去了生命。这样的怪异事情,只有鬼神之说可以解释。”
李天宝看着手中邸报,读完左侧的阴兵过道,目光落在右侧的内容上。抬头几行字:圣上册立十二皇子为太子。看日期正是阴兵借道的第三天。正要细看,刘政劈手就抢过来,语音竞微微颤抖: “跟你无关的东西不要看,记着好好读书,凡是跟阴曹地府有关的事,不要多问。”说毕径直走了。
当晚李天宝翻来覆去睡不着,越回想刘政的态度越奇怪,以前他不信鬼神之说,如今却咬定是阴兵借道。若是真的,那自己为什么没有死?还有邸报,为什么不敢让自己看下去?第二天天亮,他出门到野外晨读,忽见一个商队正要启程,目的地正是月亮湖畔的一座小城。李天宝熟读《神灭论》,一向不信鬼神之说,决心跟去看看。他掏出刘知礼给他的几两纹银,要领头的商人带他去月亮湖转一遭,假装说是探望亲戚。商人头领见他年少老成,就答应下来。
月亮湖离塞北城并不远,一天的脚程就到了。湖水不大,方圆几里,却是周围绿洲的惟一水源。李天宝随着商队,不久就看见了半天风覆没的地方。那一座座新坟,像是蒸笼里的馒头一样密密麻麻。其他痕迹由于风沙大,早就看不出什么了。李天宝想起了爹娘,心头酸楚,不由扑通跪倒,磕了三个头。这一磕,反倒磕出个硬物,像是木料所制的半月彤木盒,却只剩下一半,上面画着复杂的花纹,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李天宝拿给商人头领看,见多识广的头领看半天也没看明白,只说照花纹看好像是传说中的雷纹,这种纹路只在兵器上刻,据说能增强兵器的威力。讲完后,头领让李天宝把这东西扔了,他也听说过阴兵在这里打过仗的传言, “阴曹地府的东西
活人碰不得,谁碰谁就会遭祸!”他疾言厉色地说。
李天宝当着头领的面扔了木盒,头领一走开,他就又捡起来。藏在怀里。他有种直觉,只要搞清这木盒是什么,就能知道爹娘去了哪里。
商队卖完货,带着李天宝又回了塞北城。李天宝送大家进了客店,才带着这半拉木头盒去了张铁匠的铺子,他想既然可能是兵器,那么铁匠多半会知道是什么。张铁匠是个打铁多年的老师傅,接过木头盒左看右看。说挺像一样东西,找出一样图纸给李天宝看,果然也是半月形的木头盒子,还有扳机。张铁匠说:“这是当年诸葛亮画的神弩图,由于这东西威力太大,本朝把弩作为民间禁止的武器,所以一般人不认识。但你这盒子太小。插不上弩箭,又不大像弩。你是从哪里找到的?”
李天宝就讲了这东西的来历,张铁匠听完大惊失色,又是烧香又是磕头:“这么说,多半是阴兵剿灭半天风的兵器啊,阴曹地府的东西活人碰不得,你快拿走,不然我也跟着遭祸。”
李天宝心里还是存疑,要是真的阴兵借道,为什么单单自己没有死?他把木头盒子又揣起来,起身往外走。刚走了几步,就见商队住宿的客店人声鼎沸,刘太守带六七个衙役正勘察现场。他怕被刘政看见麻烦,就悄悄问围观的人,才知道就在方才,一伙黑衣蒙面匪徒闯进客店,跟刚刚归来的商队索要金银,商队的七人不肯,竟被格杀当场。等官府的人匆匆赶来,这伙匪徒就像人了地似的,很快就消失了。
想着一路上这群人对自己的关照,李天宝不由洒了一阵眼泪。回过头,只见一头疯牛红着两只眼冲过来。把路上的摊子冲得到处飞洒。等疯牛过去,后面响起张铁匠老婆的哭声,原来刚才张铁匠给牛钉掌,平时老老实实的大犍牛,忽然就狂性大发,一犄角顶在他小肚子上。当场身亡。
转眼之间两起命案,不由李天宝不信,阴曹地府的东西活人确实碰不得。他摸了摸怀里的半拉木盒,手不由直抖。正想掏出来扔了,忽然又摸出一样东西,是枚纸钱。那天纸钱满天飞舞,其中一枚飞到他衣兜里,因为轻薄细小,一直都没发现。他看见这纸钱形式古怪,不像是本城的样式,就萌生了再问一问的念头,便踏进了一家纸扎店,拿出纸钱给老板看。老板是个酒鬼,他边喝酒边说:“咱这里穷啊,做个纸钱也是仿铜钱来的,这一张仿的是元宝,是京城的做法。”
李天宝有些纳闷,京城的东西怎会出现在这里?就跟老板讲了阴兵借道的事。老板一听,当场把手里的纸钱扔了,说: “阴间纸钱是阳世各地的人烧给他们的,所以什么样的都有。你那天掉入粪坑,身沾污秽,阴兵才放过你啊。这种东西沾不得,你快把纸钱跟木盒子都烧了!”
这么一说,李天宝心里的疑问解除了,原来自己那天不死,是沾了茅坑污秽的光啊。他忙取出木盒跟纸钱放在一起,在店前檐下点着。火势一起。忽然不知哪里吹来一阵怪风。把燃着的纸钱吹进纸扎店里,登时点着了花圈等物。李天宝招呼老板救火,老板却趴在桌子上一动不动,看样子是喝多了。李天宝一个人来来回回救火,哪里来得及。眼睁睁看着纸扎店烧毁,老板也葬身火窟。’ 这该是第三起沾染阴物丧生的吧。李天宝不由呆呆发愣。就在这时,被火光吸引的刘太守过来了,身边还跟着个武官装束的人,被称为马侍卫。刘政看见李天宝像是不认识似的,下令抓起这个纵火犯!
三、你的八字太硬
刘太守开堂问案,旁边放把太师椅,坐着那位马侍卫。李天宝供认不讳,说火是他无心放的。刘太守还没开言呢,一旁的马侍卫说话了: “咱家瞧这小孩儿岁数不大,就让他自生自灭吧。”舌头卷曲拐弯,不是本地人。刘太守语调温和。但意思坚决: “我朝律法,无心伤人要判监禁,还是关上几年再说。”话刚说完,马侍卫的手就青筋一蹦,但看看刘太守,又强笑一声: “你上马管军下马管民,谁生谁死还不是一句话?”
李天宝听得分明,对马侍卫生了好感,跪倒朝上磕了个头,没有理睬刘太守,跟着狱卒下到大牢里。
像他这样的几年监禁,本是轻罪,有种十人大号专门关押这种罪犯。但这种牢房又脏又臭,还经常有牢霸把持,让新犯人吃尽苦头。狱卒打开大号牢门,正要推他进去,忽听有脚步声,却是马侍卫到了。马侍卫态度和蔼,指着李天宝说: “这孩儿我看着乖,你别难为他,找个好点儿的房住住。”说着一指一间小号:“就那间吧。”狱卒慌忙摇头:“大人,那是死囚牢。关着明天就要开斩的重犯,刘大人安排要隔离的。”马侍卫神色就是一变:“我是从四品殿前侍卫,你到底听谁的?”狱卒不敢争辩,忙不迭地给李天宝换了牢房。
牢房很小,里面有酒有菜,一条彪形大汉趴在桌子上鼾声如雷。此人满脸都是大胡子,面孔上到处是污泥。李天宝听狱卒说过,这人明天就要问斩的,出于怜悯,他拿出自己的手巾,给他擦了擦脸。这一擦,大胡子就醒了。见一个小孩子给自己擦脸,心里过意不去,就招呼李天宝喝酒吃菜。
这酒叫断头酒,李天宝心知肚明,替大胡子暗暗难过。大胡子毫不介意,反问李天宝为何入了监。李天宝就把这些天来的遭遇,原原本本说了。大胡子听完,忽然哈哈大笑: “你毕竟年纪小,竟看不出一心想救你的是刘政,那个说话卷舌头的马侍卫,才是真想杀你灭口!”
李天宝懵懵懂懂。不知道对方说什么。大胡子喝一口酒。才压低声音说:“什么阴兵借道,就是为了隐藏—个秘密。那个半圆形木盒,是一种高手所用的暗器,叫针弩,所射弩箭细小如针,上面淬有剧毒,活人一旦被射中,全身无伤,但即刻僵硬而死。商队被劫,铁匠之死,就是为了怕人看出木盒是针弩,要知道针弩本是朝廷禁器。民间所无。后来的纸扎店被烧,老板死掉,是因为怕查出纸钱的来处,乃是京师!杀人的指挥者,多半就是一口官话的马侍卫,大内高手啊,装个强盗,惊个犍牛,放个大火还不是小菜?”
话语虽低,落在李天宝耳朵里却像打雷。他想起了一个问题: “那我屡次追查,为什么不杀我?”大胡子微微一笑: “因为刘政保你啊。他是一城太守,就是这里的土皇帝,马侍卫做什么事哪能瞒得了他,但此人是官油子,不过装糊涂罢了。但他对你这个义子全力守护,所以大内高手也不敢轻易触怒这位疆城大吏。方才审判,若你无罪释放,马侍卫必然派人暗杀,刘政问起来就一推六二五。现在你进了监,就进了刘政的保护圈,马侍卫就不敢公然动手了。不过这人还是不安好心,让你跟我住在一起,若你知道那个大秘密,刘政胆子再大,也不得不同意杀你了。”
李天宝似信非信,不由说:“这些都是你推测啊,不一定就是真的。”大胡子眼睛里忽然发出豪光:“我就是兵败被擒的半天风,没有人比我更明白针弩的恐怖,没有人比我更清楚那个秘密的可怕。记着,你千万不要再追查那个秘密,以后不论任何人问起你,你都不要提我跟你说过话。”说到这里,半天风猛灌一口酒,然后叹一声:“杀不尽的仇人头!”扑地醉倒在桌子下面。
第二天一大早,刘政就同马侍卫来牢房提取半天风,到演武场问斩。眼见李天宝跟半天风关押在一起,刘政不由暗暗叫苦,唤过狱卒一问,才知又是马侍卫使了坏。马侍卫笑呵呵的,问李天宝:“乖孩儿,你跟这位大叔说过话没有?”李天宝谨记半天风的嘱咐,摇了摇头。刘政暗捏一把汗,慌忙催促半天风起身。半天风振衣而起,临出门,趁别人不注意,朝李天宝挤了挤眼睛,像是告别。李天宝一时冲动,不由说了声:“风大叔走好。”
这话一出口就坏了,马侍卫如获至宝,冷哼一声:“你不是说没跟半天风说过话吗?怎会称他风大叔?”他扭头对刘政说:“这小孩儿留不得了。一起绑了赴演武场吧。”事已至此,刘政也无法了,只好同意,但出于不忍。没有跟去演武场监斩。
演武场上,李天宝同半天风绑在两截断头桩上,身后是手执鬼头刀的刽子手。死到临头,李天宝心里还有个疑问未解:“风大叔,那个秘密究竟是什么?这时候还不肯告诉我?”半天风惨然一笑:“风某一生杀人如草,可是知道那个秘密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发抖。这个秘密我就带进坟墓吧,你要是听了,下辈子为人也睡不着觉。”
马侍卫见两人嘀嘀咕咕,生怕有变,让刽子手立刻行刑。一声炮响,半天风人头落地,下一声炮就轮到李天宝了。就在这一刻,刘政匆匆骑马而来,高举着手里的公文叫道:“刀下留人!十二皇子登基坐殿,天下大赦!”
天下大赦就是说李天宝不用死了。马侍卫尤有不甘,狠狠地对李天宝说:“乖孩儿,你的八字还真硬,那天在胡杨村……”一旁刘太守沉声喝道:“马侍卫,不要乱说话。”马侍卫闻言一愕,转对刘太守说:“天恩浩荡,我不说别的,但这孩子不能再居住在塞北城。我有密旨的,在当地造谣惑众者格杀勿论!”
四、藏在国史里的残酷真相
刘太守在塞北城势力虽大,也不敢过于违拗马侍卫的意思,只好给了李天宝五百两银子,让他远远离开塞北城。临别时,刘政握着李天宝的手说:“你成人后做什么都可以,就是不要再读书,万一读了书,也千万不要当官。不要学我儿子刘知礼,他官迷心窍,我是想劝也劝不住他。”说毕,亲手把他扶上马背。
李天宝远迁千里,住在一座读书气息浓厚的小城里。受不住熏陶,他又抄起了书本,学的还是以前他爹不屑一顾的八股文。八年之后,经同窗学友的怂恿,一同上京赶了考,竟考上了状元。当朝曹太师膝下有一女,年方二八,看中了这位年少有才的新科状元,就招徕他做了乘龙快婿。一时间富贵临门,就把太守刘政的嘱咐忘在脑后了。
婚后一个月,曹太师就开始操心他的官职了,按历朝惯例来说,状元最好的职位是翰林院编修,主管国史编纂。虽是史官,但因为时常面见皇上,升迁机会极多,被称为“上天梯”。可是现任翰林院编修的刘知礼,官声一向不错。
曹太师招来李天宝商议,他说出一计,乃是派武林高手把龙袍龙冠藏进刘知礼家中,然后由李天宝借口拜访,乘机翻出来当场定罪。李天宝一听刘知礼三个字,忙问此人籍贯,才知道就是自己义兄,太守刘政的惟一儿子。李天宝便向曹太师讲明关系,不料对方勃然变色:“此人多次跟我作对,这回若不狠狠打击,等他升了职,必将是我心腹之患!”李天宝无奈,只好提议说,能否换一种办法?搜出龙袍龙冠,是要灭九族的。曹太师从牙缝里进出一句话来:“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李天宝回到住处,想起刘政父子对自己的好,不由左右为难。若是不按曹太师说的办,只怕自己的官也当到头了。正自愁肠百结,一位自称是家乡人的布衣老者来拜访。李天宝一看就愣住了,竟是塞北城主刘政!
刘政看看四下没人,扑通跪倒:“我听到风声,说你岳父要对付小儿刘知礼,请你念在往日情分,放他一马。”李天宝不善作伪,伸手扶起刘政,却不知怎样回答才好。
刘政略一沉吟,忽的从衣袖里取出一本书来:“我劝你当心你老丈人吧,这是小儿编纂的本朝国史,不对外的,还记得胡扬村阴兵借道吗?真相就在这国史里!”说毕扬手一礼,径自走了。
李天宝顿时想起八年前父母离奇死亡的一幕来。他打开国史,翻到八年前一页,“塞北城”“半天风”等熟悉的字眼扑面而来。
“先皇龙体欠安,但太子之位迟迟未定。时塞北城悍匪半天风自立为帝,先帝闻之震怒,命诸皇子速缴此匪,先成功者立为太子。十二皇子纳曹太师之计,密遣三百大内高手先行开路,后随阴山兵营三千铁甲,一路偃旗息鼓,鸡犬不闻,袭悍匪于月亮湖,生擒匪首。十二皇子遂册封太子。后为防谣言,大内高手驻塞北城三月乃归。”
国史在李天宝手中颤抖不停,他仿佛看到,一群黑衣蒙面人手持针弩,沿行军道路挨家挨户杀人灭口,以防有人以飞鸽之类报信。之后一队队铁甲军人衔枚,马裹蹄,疾风一样杀向大漠。最后是大内高手大撒纸钱,制造阴兵过道的假象,凡有怀疑者格杀勿论。这一切都是因为,太子之位的争夺已白热化,绝不能出一点差错。数千草民,生命如草。
李天宝合上国史,一把火烧了,然后脱下状元的袍服衣冠,星夜出城隐居去了。他要把刘太守当年说的一句话作为子孙家训:做什么都可以,就是不要读书,万一读了书,千万不要为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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