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兔毛】一个亲历者的回忆：涡阳青疃红极一时的兔毛市场是怎么衰落的

王楚民

20世纪80年代，漩涡的兔毛市场一度吸引全国各地的商人前来交易，但后来销声匿迹了。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原因，听听一位亲历者王楚民的回忆，可以给我们启发。

毛市始末

青疃镇位于涡阳的东北边陲，人工大型河“界洪新”河从中间穿过。河南岸便是濉阜铁路，与永蒙公路在这里交会，与周边乡镇畅通无阻。优越的“地利”交通条件与勤劳智慧的青疃人民之“人和”相辉映，恰逢改革开放的“天时”良机，便润育出80年代青疃兔毛市场的一段绚丽佳话。

1979年改革开放刚起步，阜南县人来青疃收兔毛。当时养兔业还没发展起来。不能满足收购需求。青疃人郑平一与好友侯成山商议到外地去采购。

首次出去是经山东的德州到河北的大营。由于价格无利和货源不足，他们并没收购兔毛。而是随机应变带回来80斤“皮渣子”（皮革厂的下脚料）来家后自己用剪刀一点一点把皮渣子上的兔毛剪下来。好毛可以直接卖。这次尝试，去掉路费等于白干。但是算起来带货越多越赚钱。他们就把全部积蓄都用上、逐渐增多，再后来到外借钱投资，雪球越滚越大，自己干不完，就找老家郑楼的亲邻帮忙加工、一斤兔毛4元钱手工。自己卖兔毛一斤8元去掉2元皮渣子本钱，可得2元，1比1的利，你有多少投资就能赚多少钱。此后，郑、侯两人各干各的，加工的形式也不断改进，逐渐形成从外地购皮渣子在当地加工、收兔毛的一条龙的利益链。越来越多的人被卷入其中，议价市场逐渐形成。以致后来发展到全民参与的“人民战争”。男女老少、工农商学、无不参与。到外地买皮渣子、或成张的大皮子甚至皮褥子、短毛的、纯白的、花的。凡能凑得本钱的皆外出，跑遍了全国各地所有的皮革厂。青疃镇及周边乡邻不能外出的就加工、先是用剪刀、后来创新用烧碱热水浸泡然后刮毛、冲洗淘、晒、再后来直接卖“水洗毛”。

本钱小的在家捣短、本钱大的收好，用汽车往外运，到全国各地毛纺厂，只差没能出国了。当时规模之大、涉及之广、影响之远、自青疃成集以来前所未有。

青疃的“毛市”始于1979年，鼎盛于1984年。那时的青疃几条主街都人山人海、特别是老一中周围，天天都像腊月过年的集市、推拥不动、周边的村庄也天天熙熙攮攮，购销两旺。

兔毛市场的繁荣、带动其他行业的发展，首先发起来的是餐饮业，其次是旅店、交通、服务、医疗。经济发展的必然结果是人员的大量流动，铁路和公路的原有班次，不能满足人员流动需求。制约着“毛市”的发展。县领导来青疃调研“毛市”。亲自与铁路部门协调、增开一班快车，汽车方面也及时跟进调整，大大促进了“毛市”的发展。每天青疃都能进3、4吨货，而3天就可以收一汽车兔毛。

在县委县政府的亲切关怀下，青疃区组建一个由工商、税务、银行、市管等多部门联合的“兔毛市场管理委员会”。但是执行起来，很多部门未能尽到管理职责——这不是他们分内的事。只有老郑忙得一天到晚不可开交。为规范市场，他自费修50杆“平一”称，称上都标有平一的名字，在维护市场秩序、保护群众利益方面起到主导作用。

“毛市”使很多人发了大财，一些贪得无厌者和“红眼病”患者就在兔毛里掺假，先是掺纤维、次毛、后来掺玻璃渣子。早先收的兔毛多邮往广东方向走，有很多是出口的、外商发现有假，便要退货，兔毛卖不掉，大皮子就卖不掉。一时间家里存兔毛的、存大皮子的、存皮渣子的比比皆是。有精明的低价出手，贱卖处理掉损失较小，那些“硬石头”的还在观看，哪知越等越贱，到后来兔皮生了虫，毛也变了质。赔了几十万（当时是天文数字）倾家荡产去还债。

过了些时日，有真货兔毛的又可以稳健地流通了，此时的青疃兔毛市场已辉煌不在，据知情人讲：青疃兔毛市场衰败后、山东省临沂的兔毛市场兴旺起来多年，青疃有很多人到临沂做兔毛生意。

上世纪90年代后的“毛市”虽不算红火，但是还有人坚持打持久战，其中段学坤、邱振侠夫妻就是长期收优质毛外走的大户，一直干到1996年，从中获利十多万元，是没有赔钱的真正赢家。

亲身经历

老郑开拓兔毛市场的前期朋友是高寨的，与青疃之间就是蒿堰、小许、王集子。因此很多人认为这三个庄是兔毛加工主站场，俺庄最早参与的蒋化忠经历了“毛市”全过程，干起来得心应手，总赚钱不下10余万元。

我长子王子平与他算是邻居，见他多次外出必有钱赚。便邀好友刘玉峰与蒋化忠、葛学启、葛学洪等算份子干了一趟。由于资金限制。子平、玉峰共算六分之一份，投资二千元，卖完大皮子每人盈利千余元。我和妻子先是用剪子剪皮渣子，后来也学会用烧碱热水浸泡大皮子、用手揪掉毛就可以捞出来用撅头刮，然后到沟塘里淘洗干净拧净水可以卖“水洗毛”。为赶好市，有时芝麻损了，庄稼熟了都顾不得及时收割。

这样的红火毛市在1983年、84年下半年，因兔毛有人掺假逐渐不景气，我只到大营买大皮子一次，下乡收毛不内行只干一次，此后专于加工，我买皮子、卖毛，妻子专门淘洗，来了收毛的，她放下篮子也得赶紧卖兔毛，窝在自己手里就成废品。

“毛市”给我家带来一万多元盈利，在80年代很顶用。兔毛掺假我家没学会，因为没想学。

兔毛大王

郑平一与侯成山分道扬镳，独自一人去了广东。在那里趟出一条兔毛生意之路。其中的辛苦不必细说，回来家便找高寨的几个朋友合伙。又跑了几趟，有东大张家的几个朋友加入。逐渐滚雪球式地迅速扩大，朋友邀朋友，亲友拉亲友，这村连那村，这集连那集。甚至于外省的亲属，只要能联系上的融资渠道全部被利用起来，只要你有钱作本，就一定能赚大钱。

就在大家都忙着赚钱的时候，当了“市管会”的郑平一却忙碌起来，一要接收外来的货；二要把收上来兔毛外发；三要维护市场秩序；四要接待外来客商。大部分外地客商都是直奔老郑，因为在他家吃住和做生意都安全可靠。

这样风风火火忙了几年。确实赚了几个钱。但是老子说：“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有利必有害”。1984年鼎盛期出现大量兔毛掺假，收上来的兔毛没处卖。已卖掉的还有要不来钱的。最大一笔是江苏的宿迁县，卖给他7万张大皮子，损失7.1万多元。一直打了七年官司，把对方当事人抓捕，他们又找担保人。最以货抵债。到手的货不是官方渠道，各有关单位也不敢采购，折腾几年花掉3万多元，收回货款共约万把块钱，最后老郑卖房还债，把窝的兔毛打包库存，把滞销大皮子、皮渣子自己慢慢加工，择机变卖。经过一年半的休养生息，所有账目全部还清。

眼看着青疃的“毛市”复兴无望，1992年老郑只身到阜阳另谋生计，凭借良好的信誉，老郑在阜阳赊兔毛到山东烟台毛纺总厂分厂、海洋的海达毛纺厂、浙江湖州毛纺厂等地推销，经过多年打拼，当年青疃的兔毛大王，摇身变成了兔毛财神。我为什么会这么评价他？因为他的为人处事有点像财神财神爷范蠡，当年范财神助越王勾践，卧薪尝胆兴越灭吴后，来急流勇退，携美女西施泛舟四海，最后在山东农渔兼商，三拥千金而散尽，受万民敬仰，崇为财神。而今老郑，在青疃所赚的钱尽赔，到阜阳咸鱼翻身又成富翁，1997年当选为涡阳县第六届政协委员，现在年近7旬的他还承包40多亩地，身体健壮，精气神不减当年，成为勤劳致富的楷模。

青疃的兔毛市场在历史的天空中虽然像流星一样瞬间消失了，但它的余辉已成为青疃人美好的记忆，也使青疃的经济社会向前跨越了一大步，如果当初有关部门加大管理图谋，严厉打击掺假行为，今天的青疃说不定就成了全国最大的兔毛市场，由其带来的巨大的经济效应该有多大，真的无法想像。

注：本文所写事例，全都是主要当事人口述的亲身经历。笔者只是如实记载，为节省文字，细节从简，请当事人和读者见谅。 完稿于2019年8月5日